月迷庭树,影踱回廊,一些寒梅舞尽春风。
皎洁的月色宁静而委婉地铺满花荫柳巷,华灯初上,宝火生辉,飘渺的歌声在烟花炮竹声中伴着夜风缓缓地流淌。
仰起头,明艳的花朵在夜色中绽放,霏雾重重,不绝的香尘在月色下淋漓的飘洒,若隐若现地撩拨着曾经的过往。
流年似水翩跹过,韶华过眼,烟花不堪剪。
执笛而立,十指纤纤,拂过心弦,往事凄清绽放,吹皱了一江春水漫天寒,吹醒了一池荷花并蒂香,也吹的粉泪簌簌湿衣裳。
“娘娘,皇上命李公公送来了几样小点心,咱们回吧。娘娘趁热吃上几个,可别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意。”小蝶将厚厚的皮裘披在漓裳的肩上。
手脚冻得有些麻木,漓裳望了一眼比苍穹更遥远的地方。
已是上元佳节,转眼间,冬日尽,春华开。
怎样繁华明媚的春天终于无法唤回属于她的那一场嫣然留笑的春梦。
临风空遗恨,怅然几度春?
予涵果然“狠下心来”,打算将她冷落个一年半载。
他不来,滟妃,婉妃,紫鸢三人自那日起,再也没有踏足过芙蕖院的大门。
随德妃潜居深宫,高蹈世外的五年,是最跳脱的青春时节。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寡淡如水的岁月,习惯了明窗独坐,对影成双。
漓裳轻轻地道:“小蝶,你带着小辫子她们去华擎渠那边放花灯去吧。我站累了自然会回去的。”
“那怎么成?娘娘一个人待着,奴婢不放心。再者,皇上哪儿,奴婢也不好交代。”
“小蝶,我是不是拖累你了?你为着向皇上交代,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皇上既是这样的好,明儿个,我去回了皇上,你去跟了皇上去吧。”
漓裳有些恼火,自打小蝶和小辫子二人毫发无伤地从予涵的太初宫回来,仿佛是给洗了脑一般,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虽未把她的话全然看成耳旁风,却已事事向着予涵看齐。
小蝶吓了一跳,再开口时,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娘娘,对不起,是小蝶说错话了。娘娘你千万别赶奴婢走。皇上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漓裳不由得扬起唇角,“难道只有皇上会打死你,我就打不得你不成?”
小蝶窥伺着漓裳的表情,见漓裳嘴角牵起了笑意,心下稍松,微笑道:“娘娘心地善良,自然不会……”
漓裳微眯了眼睛,冷笑出声,“我心地善良,你就觉着我好欺负是不是?”
“奴婢不敢!”小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奴婢私下里觉着皇上的话虽说的疾言厉色些,到底是为了娘娘好,奴婢这才遵从了皇上的旨意。”
予涵为着她好?
漓裳秀眉微扬,嗤之以鼻,“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明镜似的。不牢你为我费心思量!我今儿个心情不好!别跟在我身边烦我!”
漓裳说罢,提起裙角,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形势比人强,婉妃、滟妃此刻不都屈服在了予涵的淫威之下吗?她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终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有什么资格怪罪小蝶小辫子这般身似浮萍无根无底的小侍婢呢?
她并不怪她们,心底却是莫名的烦躁不安。
脚步迈上门槛的瞬间,她顿住了,扭头看向远远地跟在身后的小蝶,“慈恩殿的宴会几时开的?”
小蝶误以为漓裳已经回心转意,小跑了几步,赶上前来,笑道:“听宫里的老姑姑说,今年和往年不大一样。慈恩殿什么动静也没有,皇上命人在华擎渠上驾了龙舟,带了诸位王爷在上面饮酒射覆,彩头也特别新鲜,听说特闹的不得了呢。”
漓裳思忖了片刻,“那,我们也去看看?”
小蝶喜出望外,急忙喊了小蝶出来,三人带着早已编制好的花灯,踩着月色,踏过临水而建的一带曲廊逶迤曲折,远远地便看着华擎渠上灯火辉煌,花团锦簇,云蒸霞蔚一般。笙歌匝地,笑语满堂,周围衣香鬓影,皇亲国戚济济一堂。
漓裳心里渺渺茫茫的想着,她这个鬼魂蓦然现身在众人面前时,会不会如平地炸雷一般造成一场不小的轰动?抑或,在众人的心目中,死了的只是予澈的臻妃。
无情最是帝王家。
当日予汶如斯那般地恣意妄为,满朝文武又有谁敢站出来说个不字?算起来,予涵不过是收了一群没有着落的寡妇遗孀,众人不歌功颂德已是心存仁义了。
她还能指望些什么呢?
抬首仰望苍穹,明月皎皎,掩盖了漫天的星辉,只是在遥远的天际有几个不甘心的星子疏疏落落眨着眼睛。
近二十天的时间,她一直窝在芙蕖院的尺寸之地,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担心着改过的太快了,难免让人心生疑窦。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已靠不住了,想来她的一动一静都难逃脱予涵的眼睛。这样也好,她可以不动声色地把她“蠢蠢欲动”的心意最快地传达到予涵眼中。
漓裳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指着近水的一座隐在花木深处的八角亭道:“小蝶,小辫子,我在这儿守着,你们放心去玩吧。”
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漓裳既在身边,她们放了心,玩性大气,当下背着风点燃了自制的莲花灯,携手朝着渠边走去。
漓裳临水而坐,随手捡了一块块小石子,漫无目的地丢在水中,目光却是一顺不顺地盯着予涵所在的方向。
看不见予涵的表情,只见他明黄的袍带随风飘举,言谈甚欢,不时地举杯畅饮,极志得意满的样子。
他希望她耐不住寂寞,他希望她臣服,所以,她来了。
漓裳模模糊糊地想着,该当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引起予涵的重视,再不料这样僻静的地方,会忽然冒出几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