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她耐不住寂寞,他希望她臣服,所以,她来了。
漓裳模模糊糊地想着,该当如何才能引起予涵的主意,再不料这样僻静的地方,会忽然冒出一群人来。
“呦,这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臻妃娘娘吗?携灵柩冒死叩宫的痴情劲儿,可是让天下男人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悄无声息地陷落了。怎么?这才月余的光景,就耐不住寂寞了?”
“玉珍姐姐,这可就是你太痴傻了。人家不过是借此谋取进身之阶!试想,她若不是冒死叩宫,在天下男人面前撒娇卖好,咱们皇上每天多少军国大事等着处理,哪有时间注意这些狐媚子去?你瞧瞧,睿王府出来的几个女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呢?”
虽然是私下里评判,声调却是异常的尖锐刺耳,若是没有笙箫鼓乐之声唱和,她们毫不掩饰的鄙视和不屑在三里地之外亦可听得清清楚楚。
小蝶和小辫子已经丢了手中的莲花灯,争抢着奔上案来。
漓裳甚至没有回头看上她们一眼,随手丢出一颗石子,心如渠水,风扬千层浪,石子打水激起一圈轻浅涟漪,未及向外扩张,就已消弭在浪花深处。
和予涵的一群无事生非的妃嫔争风吃醋,连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圆月越升越高,从水面上刮来的风愈发的清冷寒凉,幽幽地舒了口气,更紧地更紧地抱着肩,月光将她的背影定格成一纸浅淡的水墨画,凄清单薄的让人心疼。
身后的二人显然被她的无视和默然激恼了,利齿相撞,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刻薄至极,“皇上正和皇亲国戚畅饮欢聚呢。姐姐,你瞧瞧她那柔若无骨的凄清可怜样,指不定等着皇上亲自过来,给她加一件披风呢?
女子嘻嘻地笑了两声,“长就的一张狐媚子脸,又百般的撒娇做嗔,弄出销·魂·蚀·骨的种种媚·态,还叩什么宫?依着本宫看,六王指不定就是给她吸尽了精·血,弄死的!”
泪,顷刻间滚落而下,紧握着裘衣的指尖不住地颤抖,胸腔如被重锤击中,阵阵的酸痛。漓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蝶和小辫子已经冲到了跟前,她只轻轻地道:“咱们回吧。”
两人默默地点头,一左一右地护在漓裳身侧。
与予涵的两名嫔妃擦肩而过时,小蝶蓦地一声尖叫,抱着脚跳了起来。
“小蝶,怎么……?”
“了”字被哽噎在喉咙里未及吐出,左侧身着缕金百蝶穿花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的女子横眉怒目,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抱脚单挑的小蝶脸上,这才抱着膝盖胡乱搓揉了一会儿,“哎呦,本宫的腿怕是要给这贱人踹废了!睿王府怎么净出这些妖娆狐媚无法无天的狐媚子,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敢跟本宫撑腰子!”
小蝶的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晃了几晃,终于不曾稳住,摔进了小径边的火棘丛中,疼的只掉眼泪,“娘娘,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难道本宫还能冤枉你不成?”那左侧的女子瞪着眼睛怒吼。
叫声中气十足,漓裳丝毫看不出这女子伤的怎样严重了。眼见着这两人故意要寻她们的晦气,也不由大怒。
小蝶已被小辫子从火棘丛中的扶起,单用左脚金鸡独立,右脚并不敢落地,想来定是伤的不轻。
漓裳摘过一串火棘果,指尖轻盈地跳跃,顷刻之间,手中只剩下一串光秃秃地火棘枝,懒散地嗅着那淡淡的馨香,盯着那女子变了形了脸蛋,盈盈而笑,“姐姐是哪个宫里出来的?妹妹平日深居浅出,倒是不曾见过?”
那右侧的女子冷哼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连咱们珍妃娘娘都不认识?!”
漓裳的确不认识,瞧着她和朱馨彤有一拼的张扬跋扈的样子,想来是个有根基的。予涵初登大宝,少不得拉拢一下朝中有实力的文臣武将,联姻,大约是最简单,最实惠的法子之一了。
漓裳只微微笑着,淡淡地道:“姐姐的脾气该收敛收敛了。让那些嚼舌根的看着,还以为姐姐半夜给皇上赶出了床帏——”
漓裳这句话完全是无的放矢,却凑巧击中了珍妃的痛楚。
回望锦绣成堆的昭明宫,千门次第开,予涵日常进出最频繁的除了宣和太后的凤藻宫,就是婉妃的桃花坞了。
穿越红尘两岸,两岸花事繁复,婉妃总能适时地妩媚、凋谢,疼痛并美丽着。
无论是对于曾经的予澈,还是现在的予涵,婉妃除了女人的妩媚和勾·魂之外,还是一个可以倾诉心声的知心密友。
后宫,俨然成了漓裳未出现前淮阳王府,彻底成了婉妃的天下。
这珍妃虽未被赶出床帏,宫中妃嫔无数,轮到她头上的宠幸也就可想而知了。
珍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发红的眼睛却似要喷出火来,颤抖着指着漓裳的鼻子,竟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漓裳点了点珍妃身畔的青衣女子,“这位姐姐方才不是说,咱们睿王府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狐媚吗?妹妹瞧着姐姐也怪可怜见的。若是姐姐肯屈尊下跪的话,妹妹心一软,随意传授姐姐两招,也够姐姐受用一辈子的了!”
漓裳笑得云淡风轻,上前挽住小蝶的胳膊,与小辫子一道,三人相携相扶,顺着临水逶迤曲折的回廊原路返回。
那珍妃怔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领着一帮人冲了过来,“臻妃,你这个贱人,给本宫站住!”
漓裳松了小蝶的胳膊,向前一步立定了,含笑看着珍妃,“姐姐这么快就改变注意,打算拜妹妹为师了吗?”
珍妃森冷地笑着,月光下,两排雪白的牙齿尤显瘆人,漓裳见着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再料不到那珍妃冲上前来,抓着她的前襟,劈面就是两巴掌过来,只打了头晕眼花,面前金星闪烁。
“放开我们娘娘……”小蝶一壁冲上前来,一壁朝小辫子喊:“小辫子,快去请皇上来!”
跟随珍妃一道的女子手一招,早上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内监,三两下,便将两人一并拿下。
珍妃冷笑出声,“皇上?不妨告诉你们!就是皇上嫌弃你们碍眼,才让本宫带着昭容妹妹过来教训你们的!否则本宫会抛下今儿个这样热闹的场面,来着僻静无人迹的地方找你?”
珍妃变形的脸孔蓦地凑到漓裳的面前,“既然皇上嫌弃你碍眼,你对六王又那么痴情,不妨去跟了他吧。”
犹在天旋地转之间,漓裳的身体蓦地飞出了回廊,直直地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