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你没事吧……”朱馨彤颤抖着双手伸向漓裳,试着挽回情绪失控所造成的后果。
漓裳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拉着小蝶不住地后退,朱馨彤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妹妹……”朱馨彤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我不是有心的,妹妹若是气不过,只管来掐我好了。”说着,她解开颚下的盘丝扣,露出雪白的脖颈来。
“小蝶,咱们走吧。”漓裳拉着小蝶如避瘟疫般向门口逃去。
两个人沿着一带水磨石墙缓缓向西,行过石子漫成的小径时,漓裳忽然问道,“小蝶,方才看到月婵姐姐了吗?”
小蝶冷笑道:“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会干这么不讨巧的事情,早躲到一边去了。”
漓裳幽幽地回首望了一眼气势巍峨的大殿,是了,连小蝶都看出了予澈的转变,更不用说府里那些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内监宫婢了。
这样想来,朱馨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紫云殿也就不足为奇了。
书房。
漓裳抱着膝独坐窗前,信手翻阅膝头的黄卷入目便是《诗经》邶风里的句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窗外,千竿翠竹迎风而立,碧色透过纱窗,浸染在书页间,光阴暗换处,连书中泛黄的文字也浸染上了凄凉的意蕴。
斑竹一枝千滴泪,点点斑斑尽是愁。
遥想当年,舜崩,娥皇女英,迎风洒泪,泪干血尽,命陨竹斑,终不曾唤回心爱之人的归来……
生死离别都是大事,我们翩翩说的信誓旦旦,仿佛我们做得了主似的。我们都太天真了,以为写成约定,立成誓言,便会坚如铁石,我们都太一厢情愿了,忘了人事无常,半点不由人。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轻声叹息,一脸的懊丧。
“娘娘,宝珠姑娘来了。”小蝶打起芙蓉新月水晶帘轻轻走了进来。
漓裳愕然抬头,“宝珠姑娘说什么了吗?”
小蝶指着帘外浮动的人影道:“宝珠姑娘带了郎中过来。”
提起宝珠,漓裳面前立刻浮现出朱馨彤张牙舞爪的模样,指尖稍微碰触到脖子伤痕便是火辣辣地疼,蹙眉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叫她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宝珠已经打了帘子进来,诚惶诚恐道:“奴婢在这儿代我家王妃给娘娘赔礼了。王妃本想亲来致歉,怕娘娘心里抵触,反而惹得娘娘不快,没敢过来,忒派了奴婢前来致歉。娘娘,还是让郎中看看吧。虽说只冬天,伤口不会发炎溃烂,总是要涂上些药膏才能好的快些……”
漓裳下颚抵着膝盖,瞪着满地的竹影发呆,半响,方道:“宝珠姐姐,你回去吧,一点小伤,过几日自然会好的。”
“娘娘……”宝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前额及地,磕头有声,“还请娘娘饶恕王妃这一次吧,我们王妃心中的苦楚,只是无处言说。进王府八年有余,王爷从未曾踏进王府半步,王妃又是心高气傲的人,每每与王爷针锋相对,事后悔恨无及。如今王爷略微有些回心转意,她便兴奋的整夜睡不着觉,王妃的一片痴心,忘娘娘成全!”
漓裳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意,她成全她的一片痴心,谁又来支撑她的岑寂寒冬?
纱窗独立,茕茕之影,谁可与同?
霜雪浸染,心生寒凉,谁可与说?
她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宝珠,你起来吧。”
“娘娘肯原谅王妃了?娘娘不会跟王爷说今天的事了?”宝珠兴奋地跳了起来。
“是我自己不小心抓伤的。”漓裳轻轻许下承诺。
窗外,萧萧千竿竹,点点千般泪,是风雨中千年不变的坚挺,是悠悠时光雕琢不去的凝姿,年轮碾过,一成不变,恰如缘分,各是各的,半分强求不得。
只是——
谁的倾诉时永远的倾诉?
谁的徘徊是永远的徘徊?
舜九泉有知,自能听到娥皇女英的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