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馨彤扬手拔下髻鬟上银簪,如水青丝倾泻而下,她微微侧目,随手揪下一缕头发。
“宝珠,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朱馨彤望着掌中的发丝,她的发丝渐渐失去了光泽,扯断了一看,脆弱中似乎还带了一丝焦黄。
宝珠笑道:“娘娘风华正茂,怎的说起这么无由头的话来了?”
朱馨彤将漓裳的那根头发搁置在她凌乱的发丝间比照,不无伤感地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年轻,就是不一样啊。宝珠,我有些怀疑自己可曾年轻过?”
宝珠捏起朱馨彤手中的头发,转身交给身畔的小婢,赔笑道:“娘娘若说自己老,那奴婢们还要痴长娘娘几岁呢,那可没法活了?”
朱馨彤猛地抬起头,“漓裳,你多大了?”
“回娘娘,奴……臣妾刚刚十五。”漓裳不明所以,据实回答,一双剪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馨彤,朱馨彤今日的言行举止太过奇怪了,定是因为予澈那凝滞的目光所至吧。她暗自猜度。
她,十五;她,二十五,老了,真是老了。
二十五岁的朱馨彤固然美艳,心却似滴着浓墨一般,黑暗抑制不住的四散溢开,她忽然上前扼住漓裳的下巴,“告-诉-我!予—澈—他,喜—欢—你—什—么?”一字一句自她的她齿缝间穿过,淬了蜇人的毒。
朱馨彤蓦地狂性大发,手臂因用力过猛青筋爆出,“说!他喜欢你什么?”
漓裳躲闪不及,抱住朱馨彤的胳膊,挣扎着,断断续续地道:“不——知——道——”
朱馨彤身畔的侍婢不知所措地干站着,小蝶护主心切,早冲上前去抱住朱馨彤的胳膊,一根根地去掰朱馨彤的手指,宝珠反应过来,将小蝶推到一边,劝道:“娘娘怎的又沉不住气了,您忘记水香榭那一幕了吗?”
朱馨彤慢慢松了手,她大笑,笑得泪花四溅,“我知道,你年轻,你比我年轻!”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稚嫩可笑。
无可否认,她亦年轻过,她踩碎豆蔻,折枝而上,一步一个脚印儿,光阴走过,留下的只是满地寒疮。
漓裳大口地喘着粗气,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细腻的脖颈处散布着五个深浅不一的雕花指印里隐隐挂着丝丝血痕。
“娘娘,你还好吗?你没事吧。”小蝶急的直掉眼泪。
“我,我没事。”漓裳虚弱地倚在椅背上,长长地、怅怅地叹息,年轻原来也是一种错。
多年前的长安,鱼幼薇不正是因为绿翘的年轻,方才失手扼死她的吗?
她已经在拼命长大了。
流年匆匆,她青了黛眉,红了樱唇,满了黑发,长了腰肢,还是来不及赶在其他女人的前面,和他并肩齐眉,独一无二地立在他的身侧。
朱馨彤立在原处,眼前蔓延起昨晚的画面,她悲哀地意识到,数年时光自她身畔穿行而过,她居然尚未弄清他和她之间的症结究竟在于何处?
她从豆蔻芳华里打马而过,一路只有他的冷眼相对,再未留下其他的风景。
她嫉妒!她嫉妒的要死!
可此刻,她望着漓裳的脖颈处触目惊心的伤痕,只能暗暗后悔,后悔自己的鲁莽,不自制。倘或今日的一切传到予澈的耳朵里,予澈刚刚对她产生的哪一点愧疚不安会否消失殆尽?
她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