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她隐约记得李将军嘴里提到的皇后，太后，皇上，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场很深很深的斗争漩涡，成为里面牵丝牵线的小走卒.
她闭上眼，只觉得鼻尖全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眼前全是那满地的尸体，有以前她七岁时在北境看到的那些伤兵，那些难民，也有在今天这场阴谋中死去的那些人.
李将军说的不错，她对自己说，衾寒，你不能选择做一个寻常女子，你一定要变得坚强些.
但在黑夜里止不住的害怕，却让她一刻也不能停地发抖.
她只听得到一声又一声的啜泣，原来正是自己发出来的.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是子仪走了进来，提着两壶酒.
“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奴婢已经睡下了.“她连忙用棉被遮住自己只穿了单衣的躯体.
“方才我抱着你时，你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女子的味道.“
“什么味道?“
“你可知寻常女子每早必得熏香，浓浓的香味钻进男人的鼻尖，而你没有，你身上只有一股经历了生死厮杀后只有男人才有的汗臭味，也就是，男人味.“子仪用极平静的口吻说出这等极好笑的话.
衾寒不由得哼哧一下笑了出来.
“你也没有什么钗镮，头上那根没有饰物的金钗，恐怕比起盘发，更重要的是来防身吧，再者，若你真有勾引我之心，就该在当时死死的抱住我，装尽柔媚相.可你好像不会装，我抱着你时，觉得真的是在抱着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但要是这只猫恢复了神志清醒的状态，恐怕就会起来张牙舞爪地走开，然后彻底地忘记安抚过它的主人.“
衾寒笑了.
“倘若我没有猜错，你恐怕就是长孙家养在他们小姐身边的'魑魅'“
衾寒停止了笑，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姐的夫婿竟一眼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发现，我是'魑魅'的?“
“这天下纷扰大乱了百年，便是王侯将相，朝代更替之后，又有多少要沦为阶下囚，妻女失散.于是北方兴起了养魑魅的习俗，达官贵人家有条件的，先物色好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教导她们武功骑射和防身之术，更重要的是，训练她们的忠诚.若我没猜错，你脸上这道疤，恐怕正是你自己划给主子看来表忠心的吧，更有甚者，不惜在魑魅身上种下蛊毒，一旦被保护的那位小姐遭遇不测，魑魅也将毒发身亡.“
“闺门秘事，想不到公子竟了解的如此清楚.“
“虽是清楚，但并不喜欢这样的行事.既要用她，又要防她，不惜伤她.这乱世乱了太久，人心也都戒备森严至此，彼此间的猜疑，真是让人寒心.“
衾寒微微颔首，她何尝没有在划破自己脸的那一下感到彻骨的心寒呢?养在长孙府十年，却还要靠这样的办法证明自己的忠心.
“那若是公子，公子会怎么用人.“
子仪突然一把抓住衾寒的手，抵住自己的胸口，“我会用心，坦诚相待，用人不疑.“
衾寒忙抽回自己的手，脸涨得通红.
“姑娘聪明机敏，不想也是个拘泥礼节之辈?“
子仪大笑了起来.
“我没有把姑娘当作女子，姑娘也请不要把我当作男儿，像姑娘这般有才情的人实属罕见，子仪是真心欲与姑娘相交.“
衾寒笑了，“恕奴婢不敬，小将军让奴婢想到虬髯客和红拂女，虬髯客初见红拂女时，红拂女正在梳头，男女之间，大可也有这样惺惺相惜之情，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子仪拍手:“好，好一个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他掏出酒，两人就着月色对饮，衾寒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和放松.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叫李子仪的男人，将牵动她的半生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