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清明这个老狐狸一走,衾寒从偏门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小皇子已经被哄睡了,现在还在小床上流着口水。
“你觉得朕该夺去她的谥号吗?”
衾寒觉得这真是个送命题,皇帝的家事,她一个奴婢管个毛线?
“奴婢觉得陛下刚刚并不是因为恨太后,才惩罚程大人,夺了他半月的权柄。陛下是要震悚敲打朝中那些个还在观望的保守派的老骨头,让他们知道如今陛下是真的要亲政了。但陛下,您是不会夺取太后的谥号的,相反,奴婢觉得,您甚至会在风波平息后重用程大人。”
“哦,说来听听?”
“因为确如程大人所言,太后娘娘奉先皇旨意垂帘听政,迎陛下入宫,收陛下为嗣子,陛下能坐在今天的位置上,成为皇家正统一脉,是太后娘娘的功劳,您不承认太后,就是削弱了自己的正统地位,于您不利。其次,其实太后娘娘她虽然专权擅断了这么些年,却从未扰乱朝纲,生活简朴,识大礼明大义。”
衾寒硬着头皮说了这番话,她也不晓得玄嗔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居然会为太后说话?得知你要救下马氏孩儿的时候,罚你在雨里跪上三天三夜的可不是子仪,他不过是揣度了太后的心思,是太后大怒,想要杀你而后快,好在子仪来了这么一出,罚你在雨里对着祠堂跪着,间接告诉太后,你不死是祖宗的天意,要不然,你早就领会宫中一丈红的滋味了。”
衾寒倒吸一口冷气。
“你难道忘了,蝶衣因你与子仪的亲密处处打压你,是太后挑拨离间的?你难道忘了,你入宫照顾马氏时,是她在你必经之路上铺下碎石子,让抬你的轿夫多次险些滑倒,你差点摔死,亏了林燧救你?怎么,你倒要以德还怨了?”
衾寒觉得眼前的玄嗔已经不是在说她被太后穿小鞋,而是在借机控诉着这位继母对自己的权力压制,她只不过是他受的苦里的千万分之一罢了,她能够明白他那种想要报仇的怒气与冲动。
“可奴,不是为太后说话的,奴是为陛下说话的,奴不懂什么政治,也不知道党派,奴只知道陛下即将亲政,绝不能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
玄嗔沉思,他何尝不知道眼下绝非向太后复仇的时机,夺了她的谥号,改了她的墓志铭又如何?和一个死人斗气哪里能知道什么输赢,况且,她纵有千般不是,还是伸出了援手,在马氏生产的难关收留了她,替他瞒住了林皇后,这份人情,就算里面夹杂着再多的算计,他仍然不可以遗忘。
“你不必再说了,孩儿既然睡下了,我再看看他,你自个出去转转吧,孩儿醒了,我再命人召你回来接他去李府。眼下我刚刚亲政,孩儿养在宫中,怕是凶险,还是需要劳烦你再照顾瞒着世人了。”
衾寒答应着,就要出去,给玄嗔和孩子留下独处的时间,哪怕孩子仍然在睡梦中,无法得知他父亲的满腔深情。
“波斯进贡了一盒上好的舒痕胶,你拿去用吧,你在我这里,可以不必用这样毁容的手段证明忠心。”
衾寒不敢抬头,她怕已经发红的眼角被玄嗔看见。她永远是这样,总是会被信任和真情所打动,哪怕,是身处这样一个,由不得她的命运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