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子镇靠山靠海,渔业兴盛,山林繁多,镇子里的人主要以渔业和林业为生。
“渔天下”是镇上最大的港口,这里每天都很热闹。渔民很早就出海捞鱼,在上午早市的时候,他们已经收获满满的回港了。渔贩们也都早早地来到了港口,守着从一艘艘或陈旧或新涂绿漆的渔船上卸下来的海鲜,准备好好挑选各种好鱼,贩卖到市场上去。各种新鲜活跃的海鱼,八爪鱼,海螺,海参,生蚝,海虾等常常会混着一大袋渔网中,奔腾跳跃,昭示着渔夫的胜利,也带来了每天新的希望。当各种鱼类被分好规格装箱后,就会由各处渔贩买入,然后运送到本地市场出卖,更多的是贩卖到一些周边的大城市中去了。
“渔天下”这个港口可以说是檐子镇的衣食父母了,从伊盼记事起,每次经过这个港口,每天都是十分热闹嘈杂的:早市港口捕鱼卖鱼,装箱打包,人声鼎沸;中午港口遍布晾晒的渔网,渔民或在渔船上或在港口阴凉处睡觉,等待傍晚的出海。许多妇女戴着斗笠,在那儿剥虾,晒章鱼,晒鱼干晒虾干,晒网架布满了整大片港口,等傍晚的时候,晒网架又会很神奇全部都被收走了,因为傍晚的港口又是一阵热闹的海鱼生鲜装箱运输买卖。直到夕阳西下,偌大的渔港才会慢慢沉静下来,只留下一阵寂静跟幽暗的月光,渔来渔往的海腥味是这海港独特的气息,也是每个镇上居民所有记忆里浓重的一个片段。
而檐子镇也靠山,所以林业也是农村地区赖以生存的产业之一。在檐子镇的偏僻山区,大片都是果林,盛产的有荔枝,龙眼,青芒,香蕉,甘蔗等果树,每到收获的季节,市场上的新鲜水果又香又甜,那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在檐子镇上,靠海的就居民就以渔为生,靠山的就以林田为生,居住在镇上的就以手工业或商品生意为生。各自各得其所,虽然时代艰苦,但是多劳多得一直是不变的真理。
伊盼读初中的时候,觉得家里是真的好穷,而且还是那种干巴巴的穷,因为她家既没有林田也没有能出海捕鱼的男人。父亲算是个会搬文弄墨的文人,母亲是个手巧的家庭妇女,所以她家是做手工的,父亲有时给人写写房屋契约,有时通过邻里介绍领来一批手工制品在家里加工。母亲则用缝纫机给人缝补衣服,也自制一些枕头套拿到市场上去卖。但是伊盼的家里还是穷得揭不开锅,因为父亲的文墨生意不常有,父亲生性高傲也不专职以此为生,而母亲的枕头被套等制品拿到市场上卖,也不见得可以每次卖完换钱回来。再加上以前父亲生意失败欠下一些外债,家里几乎没有任何的积蓄,这种贫困是明显的又是隐晦的。
但是伊盼从父母吵架的频率中判断出家里的贫困程度是属于那种不会好转的。因为家里从未有固定的收入,手工业也有断货停产的时候,自制布制品也有被市场淘汰的时候,可是父母却很难去发展一项稳定的行业来养护好这6口之家,甚至是力不从心的。
在伊盼的印象中父母每天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吵架,可能是因为太穷导致的——因为伊盼从小就听过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虽然年纪小,但是她还是懂得其中的道理的。
可是她无能为力改变家里任何的局面。
上初中后的她很活跃,虽然能感知到家里的穷苦,但是她还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只是有时她还是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很不安全的环境,因为父母很少去询问过她在校的表现情况,也没有去询问过她任何生活中的快乐与悲伤。她感觉与父母很遥远,很想亲近,却总是被忽略。
于是她把这份内心的不安都带到了学校,她在学校里也积极活跃过一段时间,收获过一些属于她的学业荣誉,但是父母长期的不闻不问,让她渐渐失去了对学习的热情,她的积极活跃变成了收敛谨慎,对很多人事物的未知全貌反而让她不屑一顾,生出一种高傲孤僻出来。
镇上有时也不安宁,有些无业的年轻人开着摩托车呼啸在大街小巷中,时不时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有时看到漂亮女孩子还要挑逗一番。所以出去逛街也是不安全的,但是待在家里却是百般聊赖,而且她也过了那个在家门口玩泥巴的年纪了。
上初中后,伊盼跟刘颜分到了同个学校同个重点班,这个时候她们的起点是一样的;只是伊盼从没有想过缺乏动力的学习会让她从一个优等生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差生,很多知识她似乎都学不太懂了,想回家好好钻研钻研的时候,小小的房子里充斥着父母凌乱的吵闹声,这让她浮躁,也让她的心思没法好好聚集在课本上。她偶尔也会想念姐姐,不知道姐姐们在外打工辛不辛苦,她们每月都会寄钱回家,但是父母却从没有因此而减少半点争执。看来,有时,也并不完全是钱的问题啊。伊盼默默地想着,无心学习的她在书本上写下了一些聊以慰藉的话,例如:
“人总要有直面生活的勇气!”
“也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快乐的地方吧,你看天空那么宽阔,它时不时还要掉眼泪。”
“我以后组建的家庭一定要幸福美满,绝不吵架。”
写下这些话,伊盼心里好受多了,仿佛总算把心里的郁闷疏散出去了,耳边是夏天的夜晚,窗外传来一阵阵水蛙呱呱呱叫的声音。
因为来自同个小学,又相互欣赏,伊盼和刘颜顺理成章成为了好朋友。听说了镇上一些那些危险的事件后,她们每天都结伴上下学,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两个人一会吐槽下某科任老师,一会讨论下隔壁班的某个好看的男生。
但是上课的时候,伊盼总觉得老师讲的内容听不太进去脑子里了,尤其是数学,让她产生了一种因为不知为何而学的厌恶感。她觉得语文很美,因为很有意境,她觉得英语也还可以接受,因为在世界上的另外那些地方好多人在讲这种语言。物理是科学家要学的,化学是可以制造化学物的。而数学,学习方程式,学习图形求阴影部分面积是为了什么?
找不到答案的伊盼,数学课也开始只用半分元魂在上着了。有次她朝坐在左边的刘颜嘟囔着:“学数学是为了什么啊?”但是刘颜并没有回复她,当时的她正跟着讲台上数学老师的三角板,用自己的小尺子在课本上比量着,那样认真。
后来伊盼的数学成绩开始断崖式下降,而刘颜依然稳妥地保住各科的高分成绩。伊盼有点受挫,但是对刘颜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嫉妒,因为她总觉得上天总要给每个人一些优势的吧。她觉得刘颜长得很普通,也许她是要好好学习的。
伊盼自持长得比刘颜好看,一直都是很自信的,但是学业上的打击渐渐而来,让她在自信的同时,心里埋下了自卑的种子。加上青春期的营养不良,杨瑕也从未顾及,伊盼总是一年四季感冒四次,每次都会由感冒转变为咳嗽,咳得半死但是死不了。看看刘颜,她也是总是脸色苍白,好像一用力学习就会上火。她们两个开始长痘痘,然后互相嘲笑对方是个二麻子。
伊盼开始羡慕刘颜,因为听说她有个很支持她读书的爸爸,她的爸妈也从不吵架。
有次伊盼就对刘颜说,“现在读书好没意思,以后决定靠脸吃饭了。你比较实在,以后还是靠胸有大志吃饭吧。”
刘颜表示认可地点点头:“没事,姐妹以后赏你一口饭吃!”说完她看到伊盼那怪异的笑,知道她在揶揄自己,就追着伊盼一路狂挥小拳拳。
伊盼的心思日益敏感起来,她尝试认真的去理解父母,也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是她的心却因为父母的决裂而慢慢地不再对他们开放了,她变得不喜欢妈妈,也不喜欢爸爸,她不知道父母能给她什么,仿佛就是无穷无尽的争吵,好像他们都忘记了他们还有2个进入青春期的孩子需要监看,需要灌输一些人生道理,需要排解一些生活困惑,有时也需要抵触一些不良习惯。伊盼感觉,父母活在自己的战争中,好像她努力学习的意义也不大了。她跟弟弟伊向森像被他们遗忘了那般散养着。
但常常,伊盼觉得自己更像是被遗忘得更彻底。因为妈妈总是偏爱弟弟多一些。如果她跟弟弟有什么争执,妈妈也从来没有为她争取过权益,只是叫她让着弟弟,或者只是叫他们都不要吵架了,不然她的命就要更苦了。
这时候,伊盼还会心疼杨瑕,于是选择了退让。尽管她觉得自己也是要面子的,弟弟做错了为何骂不得,为何她在家就一点地位都没有。她也想要有发言权,也许是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吧。
但是陪着她的始终是那只叫做阿狮的狗子,伊盼每天都要摸摸它,抱抱它,感受阿狮身上的温度,还有它眼里满满的温顺与爱戴。这是伊盼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够掌控的生物。当阿狮总是莫名其妙地出去外面滚了一身泥回来,伊盼总像个老母亲那样大声地骂阿狮,有时她心情也不顺的时候还要拿衣架打它,看它弱小无助知道错了之后,伊盼就给它烧水洗澡。
洗完澡,看着干净的阿狮晒在阳光下,呼啦呼啦的吐着舌头,伊盼还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