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龙弱水抬眼一望,晏英居然赶了过来,她松开了龙若无,龙若无失衡摔倒,那水剑也落入池里,没了踪影。
“子夜。”晏英扶起了龙若无,他颈上的掐痕可是红彤彤的五个指头,龙弱水这番可是来真的。
“乱红,你为何,为何要伤他性命?”
“哼,”龙弱水拂了拂袖,转身说道“这就一池子的水,我能杀得了他吗?不过给他一个教训。”
“这水……是血水?”晏英看眼泛红的池水,空气中透着血腥,大概猜到了此处是一刑场。
“不可能,不可能……”龙若无还在呓语,无法接受龙弱水口中的事实。
“发生何事?”晏英不解问道。
“本不想让你知道,谁知你次次搅局,罢了。”龙弱水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两道血痕,随即又将墙上一支火把取了了下来,往伤口一烫。
“不要!”
龙弱水走近龙若无,弯下身子,掀起衣袖,将手腕放到龙若无眼前。
“看清楚了。”
龙若去缓缓看去龙弱水的手腕,洁净如藕,平滑如玉,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遇火自愈……是……是御火术。”
晏英也惊讶了,他不知道龙弱水是火龙之身,难怪她先前撕开胸前的纱布,又迅速痊愈,看来她是用了火疗。
“可惜我就这点本事,只能治点小伤。不像你,被打得半死依然安然无恙,能御水成龙,还能造云。”
“你……你是,容源之女……”
“荒唐!你不是看过我的户籍吗?我是杜懋之女,容源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说过,龙脉非龙氏独有。当年龙氏大力搜捕隐藏在民间的龙脉,我千辛万苦出逃,却还是被追上了,他们杀了我兄长杜子夜,如今就要你龙若无还我兄长命来!”
“乱红,不要杀他。”晏英眼见龙弱水就要动手,一把挡在龙若在身前。
“杀?谁说我要杀他?”
“你,你不是要杀他?”
“我要你以龙氏皇帝之名,将龙氏恶行公诸于世,还万民一个公道,这就是我当日救你出宫的理由,唯有龙氏皇帝承认罪行,才能彰显公义。”
龙弱水大义凛然地说完,又垂眉低语道“并阻止更多的狙龙。”
龙若无这算是慢慢恢复理智,也能整理思绪,只是尚有一事未明。
“你说,你说我妹妹龙弱水死了,那,那你,是谁?”
“我是那个不起眼的伴读,杜乱红。”
“伴读?”
龙若无脑海中浮现了童年龙弱水的身影,他记得伴读入宫那天她笑得非常灿烂,她说,她以后都不会再孤独了。而那个伴读,是什么模样的呢?他记不清了,自那个伴读入宫后,他与龙弱水就少了往来,渐渐的,弱水不再见他,还有之后推他入宫河的事,如一片片落叶,翩翩飘落他眼前,泪,在眼眶边乍闪乍亮。
“我就说,弱水,弱水怎么突然不见我了……她就,她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在她殿门外,终不得见,当我,当我终于见到她时,”龙若无直视着龙弱水,“看见的是你。”
龙弱水也无力地瘫坐了下来,开始述说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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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怕黑。”
“别怕,哥哥不是在吗?”
“那要是哥哥不在了呢?”
“那你就哼哥哥教你的歌谣,就像哥哥在你身边一样。”
“好。”红丫头紧紧地抱着杜子夜,近几个月,一入夜便有黑衣人四处抓捕孩童,杜子夜和红丫头好不容易逃出来,躲在草屋里,不敢点灯。
忽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长剑出鞘之鸣,“啪”一声,草屋的门被撞开,杜子夜把手掌压在红丫头的嘴上,红丫头把杜子夜抱得更紧,双目紧闭,害怕得全身都在颤抖。
一个黑衣人点燃蜡烛,看见了瑟缩在墙角的兄妹,他一把拉开杜子夜,吓得红丫头惊慌大叫。
“哥哥,不要!”
“你们想要干什么?”杜子夜不肯服软,挣扎着要松开黑衣人的手。
“你就是杜子夜?”
“我不是,我不是。”
“听说这孩子身上有花火印记,一看便知。”
那黑衣人动手扯开了杜子夜的衣服,见他胸前有一个橙红色的胎记,似花又似火。
“带走。”
“不要带我哥哥走。”红丫头哭闹着追上前,杜子夜心里着急,一把抢过黑衣人的剑要保护红丫头,那黑衣人一时不慎,用力过猛,一剑砍过杜子夜的胸前,杜子夜不过十岁孩童,哪经受得了,当即断气毙命,遍身血迹倒落在地。
“你怎么杀了他?”
“我,我没动手,他……”
“算了,少废话,男的女的都带走。”
红丫头撕心裂肺地哭闹着被黑衣人带走,她忘不了的,是杜子夜胸前的血痕。
红丫头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周围的孩童都在啼哭,她哼起了哥哥教她的歌谣,心里便稳定许多。她擦着指头,忽然指头燃着火光,她害怕极了,用力要捏息那火,却怎么也捏不息,于是她用力一甩,竟把草屋烧出了个大窟窿,孩童们冒着烧伤的危险,四处窜逃。
她跑着跑着,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把将她揪起,之后她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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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只见玉雕金砌,银柱铜花,盖在自己身上的是绣着金丝的棉锦,她从未摸过这么柔滑的料子。一个头戴金凤,身着华衣的女人背对着她站在床前,那女人听见身后动静,转身过来看着红丫头。
红丫头望着这个女人,年及不惑,眉开远山,笔尖齿利,唇如朱砂,指头都戴着金甲。红丫头缩到床边,对这个陌生女人感到惶恐,那女人便开口道“听说,你小名乱红。繁花绽落,遍地乱红,是这个意思吗?”红丫头不明所以,没有答话,那女人又继续说道“可哀家怎么觉着,是战戮连天,乱红遍野。”女人靠近红丫头,直视她的双目说道,“你觉得呢?”
红丫头惊魂未定,只颤颤说道“我……我不知道。”
女人站了起来,拂袖而言“罢了。听说你通晓御火之术,此事,是否属实?”
“我……我不知道什么御火,我哥哥呢?”
那女人忽然举起案上红烛,一把抓起红丫头的手臂便烫下去,红丫头疼得大喊,却发现,她根本不觉得疼,只感到一股暖流在她肌肤运行。
那女人满意地笑了,悠悠说道“可造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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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你。”
眼前的小女孩递过来一只油纸鼓,她的脸上绽放了一朵桃花。
“公主赏赐,还不快谢恩!”一旁的蔡嬷嬷见红丫头不识礼数,不忿地骂道。
“大胆!蔡嬷嬷,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不得无礼。”龙弱水出言道,她把油纸鼓塞到红丫头手中,笑着对她说“蔡嬷嬷以后不必随侍,我有乱红陪着,不用旁人伺候。”
龙弱水把她带到书厅绿榭斋,把她的笔墨纸砚和旧籍真经都拿给了红丫头。
“大娘娘说,你是来陪我读书的,这些东西,你一定用得上。”
“谢公主恩赐。”
龙弱水靠到红丫头跟前,握起她的双手说道“没人的时候你就唤我弱水吧,这些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不是什么赏赐,我瞧你愁眉不展的,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红丫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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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大娘娘。”
红丫头弯身请礼,姿若青柳,气若幽兰,玉步惊鸿,嘉而不媚。而一旁的龙弱水稚气未脱,还是蹦蹦跳跳地,请礼也不恭敬,乍看之下,红丫头倒更像主子。
“赐座。”
“快坐。”龙弱水对红丫头说道,二人共同入了客席。
“公主,乱红可有给你添乱。”
“没有没有,弱水可喜欢乱红啦,谢大娘娘赐我伴读。”
“甚好,把她二人的习字呈上来,哀家倒要看看她二人的书法。”
宫女把龙弱水和红丫头写的字递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先看了龙弱水的字,写的是“仁义礼智信”五字,这五字她练了好几遍,气端质雅,可却写来写去也没什么长进。太皇太后再看红丫头的字,这字体倒是一般,唯独那宣纸上的字,却让她觉得有意思。
“何谓“红尘不乱”?”
“红尘匆匆,人事淙淙,但世间自有序,故不乱,亦不得乱。”
“如何不乱?”
“国法乃为世之根本,守国法,乃不乱。”
“何为国法?”
“皇法乃国法,我葵国万民当尊龙氏皇朝,我宫人当尊太后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满意一笑,这丫头学得是又快又好,短短四字,玄机不断,而红丫头未尝不知太皇太后乃杀兄仇人,囚禁孩童,杀戮折磨,但要绊倒太皇太后,又岂是此刻的她所能及,只有俯首称臣,才能保住小命。龙弱水在一旁倒是听得若有似无的,满脑子摸不着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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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缓缓从迷糊变得清晰,像两个清澈的水潭。杜子夜坐在门边,笑着哼歌,红丫头在屋里睡着,她看着那双纯洁无垢的眼睛,感受很安全。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黑影举刀正要往杜子夜砍去,红丫头撕心大喊,但杜子夜没有听见,他依然笑着,哼着歌谣。
“不要!”
“怎么了?”
红丫头冉冉睁眼,只见龙弱水正给她擦着汗。
“又做恶梦了?你别害怕,有我呢。”
“弱水,我梦见子夜哥哥了。”
“你别怕,等我们长大后,便一起去找子夜哥哥。”
红丫头喘了口气,对眼前的龙弱水说道,“你不是怕黑吗?”
“是呀,可是你比我更害怕黑,我就不怕啦。”
红丫头笑了,她握紧了龙弱水的手“弱水,你对我真好。”
“从前,我做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大娘娘不喜欢我与若无哥哥来往,我就孤独地在这习字练琴,如今有你在,我开心多了,我要谢谢你才是。”
“弱水,日后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的。”
“你别客气了,这太虚殿里就我们二人,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既然你老是做噩梦,那我便在这儿陪你。”龙弱水说着,钻进了红丫头的被窝,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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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十年,先帝病入膏肓,太皇太后协理朝政,那一年,他的儿子龙起傲死了。”
龙若无摸着脖子说道,他随着杜乱红的回述走进曾经的宫墙,理清思绪。
“出殡的那一天,我到凤鸾殿红椟阁去寻弱水,却不慎听见了不该听的话。”
“太皇太后说了什么?”
“她说,”杜乱红捋了捋思绪,又走入了记忆之乡。
“小人定全力以赴,为大娘娘分忧。”
“此番你倒妥当,可把人给哀家看紧了。”
“小人遵命,只是……只是大娘娘应承之事。”
“哀家答应了什么了?”
“小人万万不敢得寸进尺,能为大娘娘效犬马之劳,乃我辈之幸。”
“下去吧。”
那人面朝太皇太后又跪又拜的,红丫头只看见他的背影。那人行了大礼后,起身徐徐倒退,退至门边才转身走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赵珉,年约弱冠,相貌平平,名声一般,他瞥眼看见我就走了。”
“你个丫头,竟敢在此偷听!”门外送茶进来的卞嬷嬷发现了红丫头,扯着她的胳膊要拉她进去请罪。
“大娘娘,这丫头不知好歹,竟在门外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