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英躲的位置最靠近悬崖处,飞身过去正要拉住坠下悬崖的孩子,突然一淡红身影从眼前刷过,晏英伸手一抓,运功一拉,两个人影便从崖边跃上山头。
龙若无和龙弱水也没闲着,见势便冲上前将那几个壮汉打倒,一群孩子惊慌失措,正要四散乱逃,龙若无忙把他们围着。
“你们别跑,这里四处都是悬崖,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龙若无边拦着孩子们边说着。
“汝等何人?”那淡红身影拍拍身上的泥沙站了起来,晏英则扶起那个跳崖的孩子。
龙若无和龙弱水打量着眼前的小妮子,身型瘦削,娇小玲珑,双眼如圆珠,透着灵气,倒是个佳人儿。头上盘了两个辫髻,梅花衣裳,手足都缠了皮套和草绳,像是猎户家的女儿。
“你又是谁?”龙弱水正问着,后头传来脚步声,一行人影从远处逼近,趁着火光那行人的衣着倒像山匪。
“我们住在山脚下,听闻有人在山上囚禁孩童,今夜上山准备营救,眼见这孩儿跳崖,我便飞身来救。”那粉衣女子说道,眼神一转,好似望见了什么,高喊道“爹,我在这儿!”
三人朝前方看去,一个身型彪悍,衣着虎皮,面蓄浓胡的大汉从夜光中现身,后头还跟着一大群人。
“这三位是?”大汉问道。
“我等路经此地,见火光疑有诈,便前来一探究竟,绝无恶意。”
“爹,是这位哥哥救了我。”粉衣女子看了一眼晏英,夜色成了他苍白脸色的背景,那眉若柳丝,一眨眼刮起一阵暖风,眉下两颗眼珠如暗夜胡镜,看似剔透,又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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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蓝衣公子倒上热茶,氤氲升天,三人的身子顿时觉得暖和许多。这蓝衣公子在这儿倒显得出众,其余人都是勇猛彪悍,凶神恶煞的样子,唯独他倒像不谙世事的读书人。
“孩子都安置妥当了,查明身份后会将他们送返各自人家。三位仗义,请用茶。”大汉说道。
龙弱水滚动着眼珠子,若有所思,对大汉说道“大侠不妨将孩童交由县衙,由地方官处置,顺道也让他们警觉,这山上还有此隐秘一处。”
“甚是,姑娘思虑周详。在下丁猛,是这山头大寨的当家,未请教三位大名。”
“不敢当,在下杜子夜,此乃舍妹乱红,另一位是我家表兄晏英。”
“表兄?”晏英轻声说道,倒觉得好奇,转眼看着龙若无。
“是,我二人被后母赶绝,幸得表兄相助,我三人正要赶往下南城投靠远亲。”龙弱水忙接话,不让晏英露馅。
“原来如此,既然晏公子救了舍妹,此刻天色已晚,不如诸位留宿山头大寨,待天朗气清丁白再送三位到下南城。”丁白一边说着,目不转睛着望着龙弱水,那眼神是什么居心,龙若无一眼识破,心里又感不屑。
“是呀,你们就都留下,过几日丁某便让犬子送你们下山。”
“自当全了丁当家美意。”龙弱水婉约地说道,她也看见了丁白泛着爱意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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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给你端了热水,你擦擦身上的伤口。”
坐在床边的龙弱水见晏英额头冒汗,想必是给她烧热水弄的,此刻她的目光不再冷漠凌厉,反而变得柔顺许多。
“晏英,你坐。”
晏英从旁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又忙着搬弄热水,龙弱水抓起晏英的手,说道“别弄了。”
“姑娘,要不,你先换一套衣裳,待会儿我替你洗去。”
“晏英,”龙弱水这番倒哭笑不得,“你现在是我表兄,不是宫男,这些事,你都不用做。”
“姑娘,”
“别叫姑娘了,以后唤我乱红。”
“姑……乱红,我觉得这点小事不要紧的。”
“水我能自己烧,衣服我也能自己洗,你以后要把我们当成你的兄弟姐妹,不是主子了。”
晏英陷入疑惑,公主怎么就变成了他的姐妹,他就乐意任她差遣,能为她做那么一点事,他心里就欢喜。
“乱红。”门外传来龙若无的声音,这大半夜的他忽然找上门。
“进来。”
龙若无一进门,只见床边搁着一盆热水,晏英正坐在龙弱水身旁。
“我是不是……唐突了?”
“你说。”
龙若无看着晏英,似乎示意有他在不方便说话。
“你刚刚还跟人家称兄道弟的,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龙弱水看出了龙若无的心思,但此刻她已完全相信晏英。
“那群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龙弱水深吸一口气,满头思绪,欲言又止。她抬眼看了又看晏英,又觉得她要说的话不方便让他知道,便婉言道“晏英,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丁姑娘,他们是怎么知道山头上的事的?”
“好,我去。”晏英看出了龙弱水的心思,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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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姑娘在这儿呢。”
丁婉儿坐在木栏上,眼朝明月,嘴里嗑着瓜子。听见人声,便转头去见,原来是刚才奋勇相救的月色公子。
“晏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特意来寻你,想问问山上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暗囚孩童的事?”
“是这样的,葵国各城各县都有孩童莫名消失,传闻他们是被暗军所掳,山头村尤其厉害,人心惶惶,又传闻有孩童侥幸逃脱,说囚禁之地就在山上,便有村民来求我山头大寨上山一探究竟。”
“你们在此驻扎已久?”
“都三代了。你别看我爹粗声粗气,我们干的都是正当营生,漕运、经商、耕地、打猎、砍柴,也就这些,奸淫掳掠可一样没做。”丁婉儿看晏英一派世家风,担心着他觉得山头大寨是贼窝。
“丁姑娘言重,晏英知道山头大寨乃侠义心肠。”晏英也坐到木栏上,取过丁婉儿手里的瓜子,也嗑了起来。“晏英也出身寒微,还望丁姑娘莫嫌与我为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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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姐姐,你为何跳崖?”
龙弱水抓起那孩童的手,轻声问道。龙弱水知道言语解释不清,便携龙若无夜访孩童。
“他们,他们折磨我们,经过悬崖时,我听见流水之声,如果跳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跳,那就要被他们折磨死了。”
“他们怎么折磨你们?”龙若无也蹲下身子,热切地问着那孩童。
“他们……他们把我们摁入水中,我们顽命挣扎以后他再把我们拉上来,有好多坚持不住的孩子都溺毙了,还有,他们也拿炭火烫伤我们,”孩童说着,语气哽咽,掀开袖子,一双细臂都是火吻。
“是不是还有石洞和土坑?”龙弱水直视着孩童问道,往事开始在她脑海中盘旋。
“是是是,他们正是要把我们送往石洞和土坑,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龙弱水双眼失魂,神情呆滞,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待过那个地方。”
“你说什么?”龙若无是越来越疑惑,他没想到他掌管的葵国居然有这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龙弱水出了小孩住的屋,一袭长发在夜风中飘动。
“龙弱水,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龙弱水。”
“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知道什么秘密?”
“你想知道吗?”龙弱水直瞪着龙若无的眼睛,那目光凌厉如剑。
“那就随我夜探深山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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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嗑瓜子?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文质彬彬不会吃这些田舍郎的玩意儿。”
“我哪是什么读书人,不过会几首我娘教我的诗词,我也是农乡出世的。”
“我瞧晏大哥你举止温文尔雅,以为你是世家子弟呢。”
“我才不是呢,都是我家姑娘调教的。”
“你家姑娘?”
晏英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忙说道“就是我乱红妹妹,她是我们家唯一的姑娘,其余都是哥儿。”
“你在她家长大?”
“有时会去她家玩儿,她会教我世家举止。”
“世家。”丁婉儿扭了扭头,看着眼前的一轮明月说道,“世家是怎么拜月的呢?儿时我爹常带我中秋拜月放花灯,你呢?”
“我。。。。。。儿时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生了一场大病,全给忘了。”
“忘了?那不是很痛苦吗?”
“也没怎么,自我记得起,我娘就在我身边照顾着,我娘,可漂亮了,有她在,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娘……我娘在我小时候就没了,我连她什么模样都记不得。”
“我也没爹,我娘不曾提过他,大概是不愿提起。”晏英打了瞌睡,多事的一天,他是倦得快撑不住了。
“丁姑娘不睡吗?夜入深了。”
“唤我婉儿吧。”丁婉儿从木栏跃下,看出了晏英的倦意。
“晏大哥也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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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高夜寒,草枝摇曳,月影苍白,照看世间沧桑。二人沿着蜿蜒山路走着,一语不发,龙弱水心情无比沉重,龙若无则满脑子疑惑。
“这里应该就是石洞。”龙弱水和龙若无走到一深渊前停下,夜黑,那渊不见底,像是妖魔的血盆大口,要把靠近的人一口吞噬。深渊的旁边堆满了石块和麻绳,这些石块从高处坠落,砖一样大小的石头都能夺命。
“什么是石洞?”
“他们会用绳子把孩子放下去,然后往下扔石块。”
“为何……为何要对孩童施以此等极刑。”
“与那竹溪一般,是要逼他们使出御土术。还有土坑,活埋孩童,除非他们能御土自救。”
“不可能,不可能。”龙若无的心激动了起来。
“龙脉……龙脉只有龙氏才有。”
龙弱水揪起龙若无衣襟说道“龙氏?龙氏就是笑话!”话毕,她大力甩开龙若无,龙若无毫不反抗,失了魂似的重跌在地。
“走,去里头看看他们的刑具。”
龙若无惊魂未定,直到龙弱水的身影不见了,他才快步走入石洞旁的暗室。
火把并列在墙上,橙黄灯光照出四面土墙,只见墙上血迹斑斑,孩童的血手印乍看像是春央之梅。缓缓走进,走廊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牢笼,孩子都被放出去了,地面只有残余的血迹。龙弱水背对着他,面朝水牢。池子里的水泛着微红,不知有多少孩童丧命此地。
“他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龙氏四处搜捕龙脉,凡可疑者皆被抓来此地一一试验,他们早就知晓,龙脉,并不专属于龙氏,而龙氏,”龙弱水忽然转身,透着杀气的目光让龙若无的心悸动不停。
“不过是笑话。”龙弱水凑近龙若无,直视他颤抖的双目冷言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龙脉,乃龙氏之源,自我出生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与生俱来龙脉,是天选之子,祖宗福泽,平民不可有,平民不可有……”
“你们龙氏当然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狙杀龙脉,小小孩童都不放过。”
“你,”龙若无后退几步,他忽然觉得眼前的龙弱水异常陌生,十分可怕。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龙弱水当然不知道这些,杜乱红可不一样。”龙弱水毫不放过龙若无,他后退一步,她便走近一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龙若无呼吸不过来,缓缓引血水成剑,要突袭龙弱水。
“龙氏欠我的,要你龙若无偿还。”龙弱水越掐越紧,而那剑越靠越近,正要刺向龙弱水的腰背。
“你的好妹妹龙弱水,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