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若师垂眉沉思,风雨之后棺椁破裂,龙若师不顾宫人阻拦,执意上前一睹,只见四五个手爪骨,根本不是一具尸体,而是数个,甚至数十个不全的尸体都被葬在里头。
“尸骨碎裂严重,有焦黑迹象,破布有焚烧过的痕迹,盘古山崩……莫非二事相连……”
“王爷,棺木那儿……已经收拾过了。太皇太后说,此事不吉,匆匆把棺椁送到皇陵去了,您看……”
“葬了就葬了吧。”
“王爷,此事非比寻常,这风雨……”
“陛下来过,就是冲着公主来的,见棺椁里躺的不是公主,所以就走了。”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龙若师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还能怎么着?陛下劫棺之前,想必已上过盘古山一探究竟,现在遣人去,为时已晚。只是琴娘那一直没来消息,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跟丢了。”
“属下这就通知琴娘,王爷莫急。”
“去吧,容我再想想。”
王忻作揖而出,独留龙若师在翰林阁内理清思绪。龙若师自入宫后,不居东西二阁,也不住青瓦绿荫,除了偶尔向太皇太后请安,半足不入后宫,只在翰林阁一小偏殿里设了临时居所,以书养日。
“今日得见传闻中的御水成云,果真是大开眼界,难怪群臣联奏要恳请陛下解救蛮城之困,这挖河道,少说也要耗上数月。”龙若师心里默默想着,举眉喊道“王忻。”
“王爷有何吩咐?”
“让琴娘给人发信,若是没跟丢,就请陛下解救蛮城之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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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长进,这弹得好多了。”
杜乱红坐在郑晚秋面前,半个身子靠向前,细细地看着郑晚秋拨琴。
“是姑娘教得好。”
“别客气。”
“对了,我有一姊妹,也想向姑娘讨教,不过……她出身大户,亲临墨君书塾不大方便,愿求姑娘登府。”
“登府?”
“就是……到她家里去教。”
“哥哥也一起去吗?”
“这……晚秋可不能做主,要请示邹先生呢。”
郑晚秋说罢,便起身请礼出了去,杜乱红正趴在案前寻思着,邹叔榆和晏英就下堂进来了。
“乱儿,怎么了?”晏英说着,走到了杜乱红身边,杜乱红紧紧抓着晏英的衣袖。
“郑姑娘受燕六姑娘所托,欲请杜姑娘登府赐教。”
“乱儿想去吗?”
“哥哥去我就去。”
“这……高门后院,男子不便,倒是可以寻个姑娘陪杜姑娘授课。”
“乱儿,如果哥哥不能陪你去,你是想去不想呀?”
“哥哥不去,那乱儿也不去了。”
“这……”
“邹先生见笑,既然乱儿不愿意,晏英也不便强逼,先生见谅。”
“无妨。今日也差不多了,二位可以先行回府休息。”
“那好,哥哥,我们回家去!”杜乱红说着,拉起晏英就想走。
“乱儿,勿失礼。”
杜乱红听着,才羞愧地给邹叔榆拜礼,二人才缓缓离去,晏英看着杜乱红调皮的样子倒觉着她可爱得很。
杜乱红一边挽着晏英的手臂,一边走着,晏英的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乱儿啊,若是哥哥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子夜哥哥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乱儿一直都是跟着哥哥的。”
“哥哥是说,虽然我不想逼你去燕府,只是,哥哥希望你能学会一个人做事。没有哥哥,没有张大娘,也没有邹先生。”
“那怎么可以呢?乱儿会害怕的。”杜乱红说着,在晏英面前撅起嘴来,晏英看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于心不忍,又想着哄她开心,随即掏出腰间钱袋对她说道“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可好?”
“好!”杜乱红听见,一排洁齿大露,未尝葫芦,先知甜味。
糖葫芦摊前,几个孩童在泥地上用枯枝画着玩着,卖葫芦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排丰圆硕果立于稻草捆之上,杜乱红睁着大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硕果。
“来两串儿。”
“好嘞。”
卖糖葫芦的接过钱,给晏英摘了两支糖葫芦,杜乱红兴奋地接过,一把往口中塞,撑出脸颊两个小琉球,都说不上话了。
“一口一个,慢慢吃。”晏英笑看着杜乱红高兴的样子,跟做梦似的。杜乱红转身看见在泥地上玩耍的孩子,蹲了下去跟他们一起玩了起来。几个孩童在斗画,从花,到蟋蟀,到木头,到水牛,孩童们手持木枝,轻轻在沙堆中流窜,描绘出种种图形。杜乱红自小在宫中学习的书画,小孩玩泥沙可难不倒她,她指尖摆弄着枯枝,不消多久就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
“真好看!”
“是啊,姐姐画得真好!”
杜乱红转过头来,笑着对晏英说道“子夜哥哥,我画得好看吗?”
晏英看着杜乱红朝他抛来的笑靥,真乃回眸一笑百媚生,如芙蕖出水,绿波浟湙,不禁心神荡漾,仿若初见。
“好看。”
“嘻嘻。”杜乱红笑着,吃了一口糖葫芦,又转过身去继续描画着。
“要是她永远都不清醒过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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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能逃到哪儿去呢?”
“我们离开漕帮已有三日,也不知他们会否来寻。”
“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回我们寻得仓促,不如再到盘古山附近一带寻找?”柔江看着龙若无激动着想要寻找杜乱红的神情,心里一阵难受,却也不知真相何从说起。
“对,”龙若无理了理头绪,眼前浮现一张地图。“盘古山后是女娲村,还毗邻着伏羲村和玄黄村,我们可以一一去寻,若乱红是在盘古山逃跑的,那她也逃不远,我们去找找。
“可是……”
“你不愿意去,我自己去。”龙若无说着,心里犯怒,迈开步伐就往前走。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柔江在龙若无身后喊道。
“但自从暮洛之危以来,我就没有汇报过消息给王爷。”
“你尽管汇报去,他龙若师想来抓我便来。”
“我不想你们觉得我是个细作,不想你们觉得被出卖。”柔江说着,语气显得哽咽。“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当个探子,别人的棋子,但你们始终不相信我。”
龙若无听后,心中怒气消退,他并不厌恶柔江,只是对于杜乱红的事,心里异常激动。
“吵这些有何用,还是赶紧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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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儿。”
“是甜汤!”
晏英坐在地面,靠着床边,把甜汤缓缓递给了笑得合不拢嘴的杜乱红,杜乱红也顾不上烫咕噜咕噜地就把汤喝进肚子里。
“乱儿呀,今天可高兴呀?”
“高兴,有吃有玩,最高兴了。”
“那……你想不想吃更多糖葫芦,最好……把整驾葫芦车都给推回来呀?”
“好呀!”
“要是要把葫芦车买下,得花很多银子……这样,你到燕府去给六姑娘授琴,就能多攒些银子啦。”
“子夜哥哥不是不能去吗?”杜乱红说到着,又撅起嘴来。
“乱儿啊。”晏英抓起了杜乱红一双手,语重心长地说着“子夜哥哥就希望你能独立一些,不要什么事都倚仗着我。”
“子夜哥哥是不要乱儿了吗?”
“当然不是……可是子夜哥哥希望你能学会照顾自己。”
“可是……乱儿没有试过离开子夜哥哥呀,就是有,乱儿也有张大娘和孩子们陪着,乱儿害怕。”
杜乱红说着,跳下了床,靠到晏英背后,在他的脖子旁扣上臂锁,把脸颊贴到晏英的右肩上。晏英心里一阵激动,一股暖流在体内涌动,即便用力抑制,心头依旧感到无比欢喜,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忧虑,要是他朝,不,明朝醒来杜乱红恢复了从前的神智,眼前一切便会瞬间化为泡影。晏英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杜乱红的手背,轻声说道“乱儿,若我不是你的子夜哥哥,你也会这般疼爱我吗?”
“你怎么会不是子夜哥哥呢?”
杜乱红话一出口,晏英心里就一股酸,还不断扩散着。
“不过,就算你不是子夜哥哥,可是你带我骑牛,给我买糖葫芦,给我说故事,我还是一样疼爱你的,嘻嘻。”
晏英心中瞬间酸意全无,笑意缓缓爬上双唇,按捺不住满心的欢喜。
“好啦,喝过甜汤,该睡啦。”
“好。”杜乱红缓缓松开晏英,躺到了床上,睁着大眼睛看向晏英。
“子夜哥哥,说故事呢。”
“好,那今日就说,牛郎的故事。”
“不说牛郎啦,那日骑牛就已经说过了,说点别的……不如就说,你上次没有说完的,关于那两条龙的故事。”
“什么两条龙啊?”
“就是那个乌龙和金龙的故事呀。说的是金龙原本只是一条小蟒,但乌龙喜欢它,于是把他变成了金龙,可是之后变成金龙的小蟒却和乌龙打起来了。”
“这个故事啊……我……我不知道呢。”
“哥哥怎么能不知道呢?你都告诉过我好几遍了,你说乌龙曰缠缠,小蟒曰千千。”
“缠缠……千千……怎么听起来如此熟悉……”晏英努力回想着在这两个熟悉的名,忽然记起在暮洛石室龙若无提起的龙氏开朝史。
“如罗潺潺和龙千易……可这是皇室秘史,两个民间孩童怎么会知道……”
“子夜哥哥你嘟囔什么呀?”
“乱儿,这个故事,子夜哥哥哪里听来的啊?”
“好像是……哥哥做梦梦见的。”
“梦见?”
“是呀。”
“这样啊……不如今日换你给我说故事。”
“也好。”
杜乱红兴奋地坐了起来,把晏英拉到床上,饶有兴致地说着“从前在一个桃花源,有一对好友,一个名曰缠缠,一个名曰千千。缠缠是住在天上的乌龙,好大的一条龙呢!缠缠每日在空中游来游去,甚是寂寞。有一日,它看见底下的水潭有一只小蟒,那小蟒孤独地游着,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缠缠便下到水潭里,和这只小蟒说起话来,小蟒说它名唤千千。两只龙就这么天天说这话,直到有一天,千千突然害怕起缠缠,缠缠问它为什么,千千说缠缠是龙,而龙会伤害小蟒。缠缠一听,在千千头上点了一下,千千就变成一条金龙,和缠缠一样勇猛。可是之后,他们突然打了起来,就不再是好友了。”
“之后呢?”
“之后哥哥就没说下去了。”
“好了,故事也说得差不多了,赶紧睡了吧。”
晏英扶杜乱红躺下,心里浮现了新的疑团。
“按照若无所说的,龙千易的金龙之身确实是魔君如罗潺潺赐的,和乱儿口中的故事一致。二人也先是好友,后来决裂,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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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若无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往盘古山赶去,柔江看着他眼里的激动,心里乱成散沙,却也不知从何解释。直到马儿都筋疲力竭了,龙若无迫于无奈在树荫下歇息。
“若是……若是寻不着乱红姐姐……你有何打算?”
龙若无喘了喘口气,转眼望向柔江,只见柔江面有惧色,抱膝坐在一旁,目光彷徨地流离着。
“我没有疯,就是之前激动了些。”
柔江不明所以,抬眼看向了龙若无,但马上又把目光移走,不敢直视。
“若是找不着,咱们还回漕帮,随便编个借口,去救更多受困的龙脉。”
“你会就这么放弃?”
“不是放弃……她杜乱红可比我有本事多了,诺大的皇城都让她给逃了出去,区区一个周日诚才困不住她,人海茫茫,到处寻找也不是路子,再临盘古山,只不过想让自己死心罢了。”
柔江这才温婉一笑,心头大石放下了。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鲁莽了些,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柔江低眉着,为缓尴尬,抬起眉头,笑着说“今日,我总算见着了王爷。”
“如何?”
“气宇轩昂,大将之风,跟我心里头的一样。”
龙若无望着柔江自顾自地笑,一抹弯月唇贴在脸,目光尽是憧憬和渴望,可眉宇间夹着一丝忧伤,心里倒觉得这个姑娘出身悲怜,却心志坚定,善良刚强,不免生出恻隐之情。
“罢了,待事情平定之后,我无论如何让你和龙若师堂堂正正地见上一面,让他记着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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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烧……不要烧……”
杜乱红的额头滑出几颗汗珠,浑身哆嗦,困在梦境里不得自拔。脚步声紧逼,一把剪刀缓缓向杜乱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