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儿。”
“子夜哥哥。”杜乱红醒来,睁眼看见晏英,立即扑了上去,紧紧抱着。
“怎么啦?”
“我……我梦见……”杜乱红缓缓把晏英放开,抓着后脑勺,努力在回想什么。
“我不记得了,哥哥,你拿着剪刀干什么呀?”
“今日是你首日到燕府去授课,我给你修修发。”
“好。”杜乱红眉间的恐惧消散,笑着坐到了案前。晏英跪在杜乱红面前,拿起剪子,轻轻削着发丝。
“子夜哥哥,我瞧小璇儿眉前铺着一排短发很是好看,不如你也给我剪吧。”
“好。”晏英在杜乱红发上弄着,杜乱红双眼睁得大大地往上溜,直看着晏英认真的神情。乌丝一点一点跌落,拂过杜乱红的眼睛,只觉得痒痒的,忍不住揉了揉。
“不揉不揉,哥哥给你吹。”
晏英弯下身子,朝杜乱红的眼睛轻轻一吹,眉前刘海随风飘荡,宛如浪潮。发丝静落,二人的身影都映在彼此的眼里,晏英被那个小小的自己吸引了,他缓缓靠近杜乱红,二者鼻尖微微触碰,晏英低眉望着杜乱红的朱唇,又微微抬眼看向杜乱红晶莹的双眼,忽然,杜乱红竖起身子,往晏英的额头亲了一下。晏英瞬间慌乱,才惊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赶紧转过身,把镜子递给了杜乱红。
“剪好了,你看看。”
“好,我瞧瞧。”杜乱红接过镜子,在镜前摆弄着刚修剪好的头发。
“真好看!”
“既然好看,那你赶紧换身衣服,我送你去燕府。”
二人并行出门,杜乱红一路上心情开朗,嘴里不断念叨着葫芦车,小手不经意地抓着了晏英的袖子。晏英羞愧,拉下了杜乱红的手,杜乱红回过头,莫名其妙地望着晏英。
“乱儿,以后在大街上,不能再拉着哥哥了。”
“为何呀?”
“乱儿是大姑娘了,不能老是拉着哥哥的手呀,你不是说过要买葫芦车吗?只有当了大姑娘才能买葫芦车。”
“乱儿知道了。”
穿过弯风巷,去到流云街,燕府正坐落在街角,虽没有程府气派,但还是富贵家门,门口蹲了两尊貔貅像,像边摆满花草。门檐上悬着两颗大灯笼,门边贴着一双金联,门板刻有暗花。
“去敲门。”
“是。”
杜乱红上前轻轻敲了一敲,里头门童便来开门,探头就问“是墨君书塾杜姑娘吗?”
“叔叔?什么叔叔?”
晏英趋向前,对那门童说道“是的,劳烦通传。”
“我们六姑娘恭候多时,快快请进。”
门童将二人带往后院,便对晏英使了眼色,示意他不可步入女闺。
“乱儿,哥哥就陪你到这儿,你随这位小哥进去吧。”
“可是……”
“乱儿要是害怕,就想着要给哥哥买葫芦车,那便不害怕了。”
“乱儿要做大姑娘,给子夜哥哥买糖葫芦车。”
“去吧。”
杜乱红战战兢兢地跟随门童走入后院,不时回头望向晏英,晏英对她点了点头,杜乱红仿佛吃下了定心丸,放松许多。门童把杜乱红引到渡月轩,里头一个名唤荼蘼的侍女给杜乱红开了门,杜乱红便颤颤巍巍地缓步走近。
“杜姑娘有礼。”
走入室内,只见一翩翩姑娘在铺着粉色锦布的木案旁弯身请礼,杜乱红想起了晏英教她的礼仪,也给燕姑娘回了个礼。
“杜姑娘快快请坐,小女子兰心。”
杜乱红害怕地张望四周,却怎么也望不着平日透过窗外可望见,在那竹书亭下抚琴的晏英。
“杜姑娘之事,兰心有所耳闻,杜姑娘不必紧张,把我当姐姐就是了。”
“姐姐?”
“是啊。”
“兰心姐姐,你唤我乱红就好。”杜乱红看着燕兰心脸上真诚的笑靥,瞬间放下心防,也对着她笑了起来。
“那……兰心姐姐,你先弹一曲,我听听如何。”
“好。”
在厅外停留片刻的晏英心里难免担心,但还是离了燕府,到墨君书塾去了。一路上想着都是近日来和杜乱红的点滴,晏英不免拍拍脑袋,又捂了捂心口,好像拍着捂着,那些记忆,那些情感,就能渐渐消退。他心里清楚自己对杜乱红的心意,但就深怕有朝一日杜乱红恢复如常,对他便不是这番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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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若无睡眼惺忪地醒来,自己累得在树荫下睡了一宿,刚睁眼就看见柔江低眉沉思,手里紧紧握着什么。
“柔江?”
柔江转过身来,神色惶恐,欲言又止,龙若无察觉事情或许与她手中之物有关,随即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柔江说着,忙藏起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藏的。”
柔江听后,犹豫片刻,缓缓将藏了起来的漆筒取了出来。
“王爷来信。”
“我还以为周日诚追了上来了。”
“你不怪我?”
“如何怪得,我在宫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龙若师不派人来跟才傻。再说,你能随时召唤黑衣人来救我等脱困,说明龙若师眼线遍布各地,你我又怎么躲得掉。”
柔江缓缓将漆筒递给了龙若无,轻声问道“你的御水术炉火纯青,为何不重夺皇位。”
“夺位那又如何?且不说太皇太后手中藏有无数龙脉,现在都不知道暗牢在哪儿,万一把她激怒了,一下子格杀勿论如何?再说,朝廷腐败,盘根错节,个个归心陈氏,我若发水淹城,岂不是把皇城之兵的性命都搭进去了吗?届时民不聊生。”龙若无边说着,便解开漆筒,细细读着里头藏着的字条。
“再说,我这御水术一旦动用过度就会失幻,你王爷这忙,我是帮不了了。”
“什么忙?”
柔江接过字条,上头写着“蛮城之困,御水术可解。”
“蛮城旱灾严重,御水术确实可解。”
“我现在暂时失幻,只有变戏法的余力。”
“那要多久才能恢复?”
“你在地面与那周日诚废话这么久,御水成云可是伤内功的幻术,短期内都不可能实现了。”
“那要多久?”
“上回……”龙若无想起了死里逃生的那次,自己不正是在水里淹着,不死,反而功力大增了吗?
“倒有一计,可以一试。”
“何计?”
“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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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此起彼落,娓娓在空中游动,清弦悦耳,韵律醉人心扉。二女对坐拨琴,燕兰心技艺平平,但在杜乱红的调教下,倒是精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呀?”杜乱红看着窗外斜阳,顿时停下了手,问着燕兰心。
“酉时了,杜姑娘。”一旁的荼蘼答道。
“这样啊,兰心,不如今日到此为止吧,我哥哥该来接我了。”
“杜姑娘说的是,荼蘼,你亲自送杜姑娘出府,一定把她交到哥哥手上。”
“荼蘼知道,杜姑娘请。”
杜乱红缓缓抱琴而起,荼蘼搀扶着她出渡月轩,正走出后院溯游门,一个涂脂抹粉,青衣绫罗的女人就正面撞了上来。
“什么狗东西?竟冲撞二姑娘。”一个细眉风眼的侍女骂道。
“是你撞我的。”杜乱红抬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女人也抬头打量杜乱红一番,眼前之人,乃瑶池仙娥,堪称天丽,心里不免恼怒,厉声骂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妹妹院子里?”
“回二姑娘,这位是六姑娘请来授艺的杜姑娘。”
“六姑娘啊。”女人说着,缓步走近杜乱红,杜乱红面无惧色,直视着她。
“一个小庶女也盼着弹手好琴,觅得佳郎……”女人说着,伸手就想掌掴杜乱红。
“二姐!”燕兰心忽然从后边走来,女人才不得不把手放下。
“二姐,是兰心鲁莽,您大人有大量,切莫见怪。”
“此女冲撞了我们二姑娘!。”
“二姐……”
“罢了。妹妹要学艺,怎么不向严宗祠请教呀?”
“严宗祠……只有嫡系子弟方可进入。”
“原来妹妹知道呀。”女人步步逼近,厉眼直视着燕兰心,“那妹妹何必要痴心妄想呢?”
“兰心只是……”未等燕兰心说完,女人便用力掌掴了她,燕兰心羞愤而泣,杜乱红见状,上前推了女人,女人被推得后退几步。
“你这毒妇,敢推我家姑娘!”
“谁让你打兰心呢?”
杜乱红说着,把兰心扶了起来,只见那脸上一个大红掌印。
“小菊,给我打!”
“是,姑娘。”小菊说着,走到杜乱红跟前正要跟她打起来,杜乱红拳头紧握,眼看就要打过去,忽然远远传来一把男声“住手!”
一个男子快步走近,眉目精神,额宽眉窄,脸颊瘦削,身着碧水染绸,脚踏银丝绣鞋,上前抓起了小菊的手,用力将她甩落地面。
“长兄,你这是……”
“又在欺负兰妹妹了?”
“我哪有……”男子推开女人,正要伸手去扶杜乱红,杜乱红却害怕得躲开了。女人见状,只好和小菊拂袖而去。
“这是我长兄,鸿雁,刚才那位是我二姐,蕙心。”
“是她们打人呢!”杜乱红虽然眼神闪烁语气却无比坚定。
“这位是……”
“长兄,这是妹妹请来授艺的琴师,杜姑娘。”
“既是兰妹妹的贵客,那便留下吃顿便饭吧。”
“我不要,我要去找子夜哥哥。”
“大公子,杜姑娘是时候回府了,荼蘼正要送姑娘出门。”
“既然如此,燕某便不挽留,杜姑娘请。”
杜乱红匆匆离去,脚步快得荼蘼都快跟不上,燕鸿雁见她神情有异,举止非常,便问燕兰心道“妹妹,那位杜姑娘……好像有些不寻常。”
“她……她……心神有异,看似寻常,实则只有孩童心智,难免冲动。”
“原来如此。”燕鸿雁眼珠溜动着,像是在思考什么,燕兰心却隐约揣测出他的心思,心里不免惊恐。
“长兄,既风波已平,妹妹先行回屋。”
“去吧。”
燕兰心和荼蘼匆匆走回渡月轩,燕兰心心中担忧不止,轻声对荼蘼说道“荼蘼,以后把杜姑娘看紧些,可别让她受什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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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连天,浪潮一奔不复回,浩瀚壮澜,游动起伏,仿佛海的呼吸。龙若无和柔江立于滔滔海浪前,放眼隽秀美景。
“我下去以后,你还到盘古山一带去寻。”
“你放心,柔江绝不懈怠。你需要几日?”
“我也不知,时机成熟时,正是蛮城降雨时,届时,无论寻与不寻,你都到蛮城关等我吧。”
“好。”
龙若无深吸一口气,双臂微张,胸前一倾,便坠入万丈深海。柔江在悬崖上看着,心里不免惊慌,小小人影,瞬间就被浪花给吞噬了。龙若无落水后,浑身放松,任由自己往下沉,却丝毫不感窒息,这才发现自己能在水中呼吸。他高兴地在水中划了几个舞龙圈,鱼群在他身边过,毫不惊扰,透过水面的光线越渐浅薄,龙若无并不畏惧,蛮城之困,是他心头之刺。想当日,由于杜乱红的干涉,龙若无还特意羞辱了晏英和杜乱红一番,一时百感交集。或许盘古村泪奔之后,龙若无心里已有主意,无论能否寻或杜乱红,理应完成自己完成心中之志,这也是杜乱红心里最盼望的。
柔江眺望良久,还是咬着牙转身离去,朝盘古山的方向策马而奔。天上地下,无比宽阔,凉风戏发,秋意无边。迎风而去,脑海中渐渐会想起龙若师的英姿,但浮现出来的人影却都是龙若无,想龙若无在河岸当着众人为她唱曲,想龙若无堂堂天子居然也有深感歉意的时候,想一朝君王居然在尸棚前痛哭流涕,人非草木,孰能无心?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另一个漆筒里的字条。方才龙若无熟睡之时,黄承信来过,给她扔了两个漆筒,对她怒目而视,柔江来不及叫一声师父,黄承信便轻功一蹬,消失无影。柔江把标着红印的漆筒拆开,里头掉出一张小字条,上头写着“若不传信,背叛王爷,休怪师父无情,将另一漆筒交予陛下。”柔江一路留有行踪,唯独自暮洛出逃起,柔江便改变了主意,普天之下能追踪到她的也只有黄承信此等绝世高人,幸好是归于龙若师麾下,而不是为太皇太后所用。
想到这,柔江的心里揪了一揪,思来想去还是乱,索性撇开烦思扰俗,一心朝盘古山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