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别动!”
两个宫女看似纤弱,晏英却估计他的两臂都快被抓出淤青。寝室里一片暗默,只有透过窗纸的微光照出一条通道。
“过来。”躺在帐纱后的龙弱水轻声说道。那两个宫女离去了,留下了惊慌不已的晏英。
龙弱水掀开帐纱,点起了床边的灯。晏英却只看见她眼里闪着的烁火,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忘了礼法,只觉得自己被深深吸引着。
晏英站好在龙弱水面前,她伸手过去正想抓他的衣带,晏英吓得跪了下来。
“公主恕罪。”
龙弱水叹了一口气,说着“罢了。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疤痕?”
“这……”晏英疑惑起来,公主问这个干什么?
“奴才……奴才身上既无胎记,也无伤疤。”
龙弱水没有回应,只是低眉陷入沉思。
“这样,若有人逼问,你便说今夜伺候了公主,公主右肩有花火纹身,后背有三道疤。若无人问及,你可万万不要说出去。”
“奴才不明白……”
“你无需明白。”龙弱水说着,这便起了身。
“你今夜就在这儿睡,其余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问。”
龙弱水就这样落下愣在地上的晏英,推开通往偏殿的门,披着长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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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虫叫,朝阳照亮了整个主殿,细尘在窗边飘舞,铜坛里香灰已尽。
晏英不敢上床睡,在地面睡了一宿,虽外表纤弱,身子实则壮得很,鲜少生病,这次也没着凉。
晏英睁眼拭目,缓缓站起身子,未敢迟疑,立即向雕门走去。推开门,只见一袭白袍的无生背着站在门边。
“无生大哥。”
“吾乃无痕。”
那人一转身,非无生也,乃是一陌生男子,眉目庄严,眼睛泛着厉光。
“你是?”
“随我走吧,我是无痕。”
那人没等晏英,便踏步走出殿外,晏英仓促跟上,说着“无生大哥呢?”
“三个月以内你都不会看见无生,这个月由我领着你。”
“为何?”
“太虚殿惯例,同伴的宫女宫男不得共处超过一月,所以每月都会替换同伴。”
“哦。”晏英不笨,他顿时领悟到这样的规矩是避免宫女宫男们暗中结党。同伴之间,相扶相助,同时也互相监督。
“无痕大哥……那你……那你可曾……夜侍?”
“夜侍?哈哈哈哈哈!”
晏英疑惑,他不知道无痕笑的什么。
“你不知道,我是第一个夜侍公主的宫男吗?”
“那,”晏英凑了上去,在无痕颊边轻轻耳语道“那公主是不是也留你一人在殿,然后就走了?”
“混账!”无痕一把将晏英推得跌落在地。
“公主昨夜留你在主殿伺候,何曾离去!”
“可是我……”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公主便把你赏去太极殿当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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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昨夜又添一人。”
太皇太后悠悠说着,一边掀着茶盖,那茶盖掠过茶面,秋波便在杯中游。
“奴才罢了,大娘娘不必惦记。”龙弱水在其他人面前孤傲,在太皇太后面前却婉柔许多。
“周日诚倒是听话,把你遣下去的差事都办妥了。”
“周日诚是大娘娘钦点的驸马,他哪儿敢不听话。”
“是呀……可一个周日诚怎么顶用呢?龙氏兴衰,全仗龙脉。只可惜龙氏之内,只有皇帝是真命天子。”
龙弱水静默了。龙氏皇朝原是由五行幻术所开创,后人称之“龙脉”。时逾百年,龙氏中有龙脉的子嗣越来越少,皇家子弟虽多,可唯独龙若无一出生便口含水珠,十岁能御水。
“听说皇帝动怒,还能御茶为剑,吓得王尚书惊慌不已,真是可笑。”
龙弱水听出太皇太后并不是想嘲弄王尚书,而是在揶揄自己。
“大娘娘,是弱水无能。”
太皇太后走近跪在地上的龙弱水,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天丽之颜说道,
“你是我亲选的公主,我绝不后悔。即便没有龙脉,有这副容颜,也够了。”
龙弱水抬视太皇太后,她的双眼透着血腥杀气,两团红火在瞳孔里打转,看来这回太皇太后是不见血不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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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无融把锦绣衣物递给了晏英,晏英只傻楞地摸不着状况。
“姐姐,这是?”
“公主沐浴替换的衣裳,还不快把衣裳拿进去?”
“沐浴?可是……”晏英怪难为情的。在乡下的时候除了自己的母亲他可没碰过别的姑娘的小手,更别说沐浴更衣了。
“赶紧进去,把衣裳挂在屏风上就可以退下了。”无融是太虚殿掌事宫女之一,说起话来自然有架势,晏英也不好驳了她,只得战战兢兢地把衣服端进去。
“堂堂男子,做了宫男,还扭扭捏捏的,不知所谓。”
无融悻悻说着,晏英听了很不是滋味,但也只得认了。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屏风上画着山河图。公主不爱牡丹,只爱江山。里面也没个伺候的,龙弱水一个人在屏风后泡着。
晏英也不敢多望一眼,把衣服挂好后转身就想离去。这时,无融从外头进来说道“公主,诚驸马给你递了折,要前来拜见。”
龙弱水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漠“我不想见。”
无融有些慌张了,“公主,这已是第六张折了。”
龙弱水低眉,又微微摇了摇头。她已告诫过周日诚,任何事呈折即可,不必面见,奈何这周日诚执意纠缠,三不来时就请求拜见。
“罢了,请他进来。”
“是。”无融这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传达旨意。晏英也略感尴尬,匆匆退下,不料龙弱水突然开口“你留下。”
晏英眉头一紧,这回算是逃不了了。龙弱水披一袭轻纱,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晏英的脸涨得通红,目光都锁在了自己的一双鞋。周日诚走了进来,给龙弱水行拜礼,龙弱水也不搭理他,只走到晏英跟前,看着他低眉的眼神,婉约地说道“无尘的鞋是破了吗?”
晏英不知如何回话,只得笨拙地说“没有。”
“那你为何光看着自己一双鞋?”
周日诚受辱,便讥讽道“恭贺公主再添新人,此男面洁如玉,颇有何郎之风。”
龙弱水也不好视若无睹,便请他就座,晏英正想跪安,龙弱水却一把拉着他的手。
“无尘,束发。”
“奴才……”
“既是公主旨意,你还不照办?”周日诚掀着茶盖说道,语气平静,看来已司空见惯。
晏英到梳妆台前取梳,轻抚龙弱水的乌发,周日诚的凌厉的眼光直瞪着他。
“驸马有何要事,非得亲自面见不可?”
“月梢是公主生辰,也是三年前你我成婚之日。日诚,想与公主共度良辰。”
“不必了。”龙弱水冷笑着,“驸马有闲不如多多关心府中那位玥娘子,本宫近日头疼得厉害,应清心寡欲,不宜沉迷酒肉。”
周日诚像是被戳到了心里头的痛处,“公主无情,云玥乃是公主赐下的如夫人,日诚把她收下也是为全公主心意,公主何以介怀?”
龙弱水这倒笑得舒坦,“驸马多虑了,本宫从不介意。”龙弱水说着又抓起了晏英正在梳头的手,晏英又吓得下跪。
“这无尘才貌俱佳,很是得力,有他陪伴驸马不必忧心。”晏英心力倒犯怒气了,自己明明是当侍卫的料子,仁智英勇,怎落得如青楼女子般的下场。
“既然如此,日诚也不再叨扰!”周日诚愤恼,扬袖而去。
“你也下去。”周日诚走后,龙弱水立即放开了晏英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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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铜人辉一挥拳,两块相连的石块随即碎成散落一地的小石。
“这有什么!”一个古铜脸色,身形健硕的试人一剑戳地,瞪着双足,轻身一跃到红砖檐上耍起剑来,那足踏步如飞,皆是虚步,一片红瓦都没落下。
“谁愿与朕比试?”龙若无忽然从巷道走来,张言与试人都跪下请安。
谁不知龙若无能御水成剑,那水剑能屈能伸,能柔能刚,挥袖还能成鞭,张臂能成水墙,刀枪不入,于是众人哆嗦跪着,噤若寒蝉。
晏英上回受辱,心里郁闷,听说今日是试人御前终选,正想偷偷到太极殿开开眼界,没想到正看见这一幕。他心里早就愤恨,这群试人果然没个有胆识的,说着就想上前接招。
“叩求陛下给予奴才一个武试的机会。”晏英叩首,大声喊道。
“是谁?”
“回陛下的话,奴才晏……无尘,当日入宫欲比武试成为御前侍卫,不料张大人却把奴才送到太虚殿为宫男……”
“宫男!”龙若无这便震怒了。他向来与龙弱水水火不容,从小到大,从朝堂到后宫,两人无一不斗。这龙弱水的母亲乃太皇太后之女容源公主,容源去后,太皇太后顾闵龙弱水年幼,将其收为义女,封长公主。要算起辈分,龙弱水乃龙若无的姑母,理封长孙公主,可龙若无硬是咽不下这口气,继位后全然不给龙弱水半点面子。
“长公主风流成性,不守妇德,实乃耻哉!如今一个小小宫男也敢在朕面前吆喝!”话刚落,龙若无屈指一合,水缸里的水马上腾入空中,他那手一转,那水成猛蛇,一个劲儿地望晏英袭去。可晏英眼中没有半丝恐惧,他张臂蹬脚就要踏在那水蛇之上,不料不知从何处弹来一石块,正中晏英关节,晏英马上倒了下来。
“可笑!来人,把这厮拖下去,净身后送返太虚殿!”
龙若无话毕拂袖离去,侍卫揪起晏英,一个劲儿地把他拖去净身房。
“不要!不要!”晏英紧握双拳,一出力,两边的侍卫随即摔落。晏英夺过侍卫腰间的剑,吆喝道,
“士可杀,不可辱!”
说着便把那剑靠近脖子,一把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