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凤澜一早便在风华殿外候着了。
许久未见人影,楚凤澜不由得皱眉:“这韩现昙怎这么慢。”
“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韩现昙似是刚醒没多久,睡眼朦胧地走出殿外。
今日出了些太阳,但寒风依旧,韩现昙只觉吹得脸疼,而楚凤澜一袭蓝衣,装束比往日简单了不少,褪去了那股子瑰姿艳逸,只觉眉眼如画,倒像是个温雅出尘的美人。
她轻笑一声,道:“辰时后便陆续有宾客进场了,我倒还想着能多在宫中转悠一会儿呢。”
韩现昙怔怔地盯着笑得满面春风的楚凤澜,此时的她被一层薄薄的金光笼罩,眉眼间不再似从前那般晦暗复杂,好似往日的那些阴暗被一扫而空。
“你倒是悠闲得很。”韩现昙想了想说道。
“与我无关。”楚凤澜神色不惊,淡然开口。
韩现昙低头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这倒也是。确实是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关联,不过倒很难不保证会发生些什么意外。”
楚凤澜回头看了看风华殿:“再怎么说,我和你是谢于渊一边的人,若发生了什么的话,站在他那一方就够了。他会护你周全。况且,太妃宫中的禁军早已包围了会场,想必其他人想要造出些乱子也不太容易。”
她看了看身旁站着的眠枫,“眠枫,你今日就在临华殿呆着,别出来了。”
眠枫抿了抿唇,点头应下。
宫墙一角。
华发男子身后跟着一众劲装人士,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将原本宽阔的宫路占得水泄不通。
信雅徐步走在他身旁,忽指着前方道:“公子!西域的使者来了!想必那鹃黎公主就在轿子里,您可做好打算了?”
他置若罔闻,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行去,就好似有意而为之地挡住了他们的路。
“喂,你们什么意思,明知公主殿下要走这条路竟这般放肆,还不快给公主殿下让道!”为首的一名使者不耐烦地对着他大吼了一句。
他闻声,脸不禁冷下去了几分:“信雅,你可看好了,本公子是如何带你去参加宫宴的。”语罢,他抽出腰间佩剑,直指那人喉头。
“公子!他们人那么多,这可是皇宫啊,您当真……”
还未等信雅说完,剑已封喉。
他轻蔑一笑,瞳光隐隐映出些血色,颇带几分傲慢地转身,手中的那柄长剑周身散发出层层剑气。
修罗,你可以出来了。
他手中的修罗像是有感应一般,闻言后不断抖动着,似乎无比渴求新鲜的血液。对面的众人有些慌乱,又站出一人喊道:“你是什么人?!这可是皇宫!这般造乱可是不想活命了?”
他不为所动,反倒有几分不悦地开口:“那是自然,毕竟你们的命也将要不保。”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便迎了过去。顿时,站在前面的几个人被剑气震开数米外,被扫到的地方已经鲜血淋漓,他们面目狰狞地捂着腹部倒下,青石板铺成的宫路即刻便被大片的鲜红浸染。
公主在轿中听到外面异样的响动,有几分疑惑地掀开帘子,却只见一片狼藉,以及,那名颜如舜华的白发男子。
她的惊呼声似乎引起了男子的注意力,男子敛了敛那对眸子,又是一道剑风。还未再等公主发出声来,她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走罢,信雅。”男子纳了修罗,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径直朝前走去。
他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道:“我听闻公子身体抱恙,功力大不如前,没想一出手还是那般干脆利落啊!。”
“嘘,小声点。若是被公子听到了,你可小心人头不保。”
……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向着会场行去。信雅看向身旁的华发男子,只见他一脸疏离地不知想着何事,赋容华冰霜意薄凉。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美如冠玉的翩翩容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有关他的种种回忆。
她与公子两年之前便已结识,这两年来,她一直都以着同门师妹的身份伴在他身边。众人都唤他公子,唯她一人能亲近地唤她师兄。
哪怕公子一直都是如此冷漠疏离。她总是想,像公子这般出众的人和她这种俗人定是不同。公子心中有着很大的抱负,他虽这般桀骜不驯、乖戾残暴,但对身边的人总是很好,想来,哪怕公子次次都冷着脸对她说话,但公子总是若有若无地袒护着她,袒护着他身边的人。
这样的公子,身边一直都有着无数女子对他投怀送抱,但他,定是个专情的人。
信雅想起公子或是狂妄、或是暴戾恣睢的模样,便不禁感叹他的风华绝代,气焰非凡。
这样的公子,此时……就在她的身边。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没有了,这或许就是她唯一的愿望了。
殿内。
楚凤澜拉着韩现昙不动声色地坐下,韩现昙见谢于渊进场,不禁感叹道:“太子殿下真是太英俊了!”
她极为鄙夷地哼了一声:“这样的人,满脸阴鸷,全身写满了功利,虽然面上看上去如玉质刚,但对人徒留利用,不存半点真情。你可别被那副堂堂样貌给骗了。”
韩现昙有些扫兴地收回目光,她不知为何,愣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楚凤澜没有理睬她的话,像是根本就不关心一般。她只是颇为机敏地审视着在殿中来往的贵族宾客。她半眯着狭长凤眸,朝着李太妃的所在投去了目光。
韩现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李太妃正在和身边的侍女低声说着些什么,楚凤澜也许是在留意她的企图罢。
李太妃虽已至不惑之年,但风韵犹存,眼角的几道细纹被厚重的脂粉遮去,整张脸仍显端庄明艳。
除此之外,谢于渊神情冷冽地坐于主席旁,身姿纤长挺拔,衣冠考究,明黄色长袍爬满龙纹刺绣,腰间配碧玉,盈盈翡色漾冷意,足以见得地位尊贵。那张棱角有致的面庞疏离清冷,却犹如美玉明珠般贵气惹眼,眉梢凌冽,挟上几分英气,狭长凤眸中映沉雪,薄唇似是泛着微弱淡光,冷气拂过。
他在人群中是那样的显眼。
场内亮起了主灯,登时,整个会场的轮廓变得明晰了起来,李太妃问了问时辰,得知时辰已到,便命人锁上宫门,宣布宫宴正式开场。
她站在台上,手举酒盏,掬笑对着来往宾客道:“妾身在此谢过诸位肯抽身参加妾身的寿宴,能宴请到在座的各位是妾身的荣幸,接下来还请诸位玩的尽兴些!”
厅堂内闻声众人跟着鼓起了掌,一时掌声雷动。
太妃抬了抬手,厅堂逐渐安静下去,她含笑望着众人:“想必诸位也有耳闻,一年后便是大选,凭借妾身的绵薄之力想来是不能助各位多少,但妾身今日,便准备了亥清剑谱,若是能有高人能拿到它,妾身便将此剑谱赠与那位高人!”
一语出,场内响起了阵阵私语声。这亥清剑谱原是郢国之物,内记载了许多郢国独有的招式,江湖上原以为这本剑谱随着郢国的灭亡而失传,竟不料一直在李太妃的手上。
台下的楚凤澜闻声凝眸,似有乌云笼罩在周身。
郢国么?真是许久未听到过的词了。
李太妃继续微笑着道:“至于规则么,很简单,妾身会派人携带剑谱混进诸位当中,若是能有人发现,那他便是剑谱的所得者!”
众人不禁咂舌,这规则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楚凤澜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这笼络人心的方法未免也太直接了些。
望去,谢于渊坐在席上静默不语,只是默默饮茶,似乎无心争抢剑谱。
“明明你才是最想要剑谱的人罢。”楚凤澜凝视着不为所动的谢于渊,低语一句,面上笼上几分复杂。此时宫宴已经正式开始,场内也恢复了原先的喧闹。
贵族们接杯换盏,觥筹交错。烛光微动,映照着富丽堂皇得有几分奢靡的大厅。
人声鼎沸,台上不断有人献歌献舞,华贵舞裳彼此掩映,楚凤澜看她们跳舞已看得有几分眼花缭乱,又许是因为她饮了酒的原因,头涨涨得有些发晕,看眼前的景物都有些不真切了起来。
一旁的韩现昙在席下拉了拉她的袖子:“喂,你是不是醉了,不会喝酒还喝酒,真是蠢。”楚凤澜摆摆手,表示她无大碍。
“没那么严重,不过只是有些晕罢了。我总比你聪明多了。”说完,她又仰头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韩现昙见楚凤澜低声不知说些什么,有几分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这儿太吵了,我听不清。”
楚凤澜许久未语,鬓角几缕青丝垂至唇边,面容微醺,耳根早已泛起层叠淡粉,双颊也沾上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媚色。但她只是默默盯着场内的喧哗出神,默默地将案上酒盏一杯又一杯地饮入腹中。
门外突然急急忙忙地窜进了几个太监,他们还不及走到台前,便慌乱地喊道:“太妃娘娘……不好啦!”李太妃那张雍容华贵的面上顿时浮出几丝不悦,语气沉了沉:“这般着急忙慌可是出了何事?”
“禀告娘娘……公主殿下……遇刺了……”为首的太监有几分心虚地说。果不其然,李太妃闻言顿时拍桌而起,瞪眼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可抓到刺客了?”
“回太后娘娘……随公主殿下点来参加宫宴的使臣们也遇刺了……血已经干了,想来……应该是在宴会刚开始前不久……”那太监畏畏缩缩地答着,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到正在气头上的太妃而引来杀生之祸。
“什么!”太妃原先端庄仪态不复,双目圆睁对着来人怒吼道,眼角被脂粉掩去的细纹漾起。她显然是气急攻心,竟直接昏了过去,场面一时大乱。
谢于渊徐徐起身,冷然拂袖,声调却是不怒自威,对着身边人道:“先将太妃扶下去休息罢,刺客之事,速派人前去调查。”
话音刚落,便远远传来一道声音:“不用找了。”
场内人皆被这道声音所吸引过去,只见身着红色华服的华发男子带着一众劲装男子走进了殿内。
那男子极为不屑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是本公子杀的。”
谢于渊闻言,眉头一皱,离席走到他跟前,尽力压抑着心中怒火,面上更添几分阴鸷:“你是何人?竟敢在宫中作乱,不要命了?”
信雅从他的身后走出,道:“太子殿下,您最好分明现在的局势罢。整个会场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太妃手底下的禁军已经被清理干净,若是想等其余禁军再赶到,许是还需要几个钟头。”
华发男子扬了扬披风,额旁的两缕华发也跟着动了动。
“不过你们放心就是,公子并不会乱来,若是你们不识好歹的话,那也别怪我家公子痛下杀手。”信雅眸中闪过几分坚决,站在谢于渊前大声说道。
在场的贵族子弟们皆被震慑到,连动都不敢动一动。
“可笑,孤倒是想看看……”
还未等他说完,人群中便冲出不少人,但还未近那红衣男子的身,便被剑气击退,口中不断呕出鲜血。
谢于渊见此景更是怫然而怒,额上青筋暴起。“各位还是省省力气罢。”那红衣男子终于发话了,他提唇一笑,竟是如女子般惑人心神,“在场的各位,无人能在本公子的剑下活命。”他高昂着头向谢于渊逼近了一步。
谢于渊半眯凤眸,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名来历不明、满头华发的倾城男子。
那华发男子抽剑一扬,一道猩红的剑气扫过,来者皆倒地,血流成河。“不自量力。”他冷冷说了一句,后仰头向上看去,耳边传来的啜泣声使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谢于渊看向另一边,随即便转回了头继续看着那名男子:“你亦是来寻剑谱?”
那男子不语,只是冷冷地睥睨着场上的众人。太妃却不合时宜地醒了过来,她皱着眉头咳嗽几声,她不过才昏去不到一刻钟,睁眼便见这一派狼藉。
鲜血顺着地板四处流淌,厅内则蔓延着强烈的血腥味,遍地尸首,太妃用手撑着地站起,却不小心在地上摸到谁的断臂,不由惨叫一声。
他被又将眉头拧深几分,黑着脸,提着尚还淌着血的剑缓步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太妃跟前。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喉咙——是修罗。
她惊恐地抬头,望着那个神色高傲的男人,而他的眼中只有望不尽冰冷和血色,他垂眸看着瘫作一团烂泥的李太妃,没有半丝怜悯地将刀锋旋入几分。
“说,剑谱在哪。”李太妃喉头一疼,有零星鲜血渗出,她想喊叫却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随着她微微一挣扎,刀锋更深入几分。
她绝望地抬起手指了指前方。
男子收回修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他拖着修罗,锋利的刀刃刮过地面,发出刺耳锥心的声音,尖锐得使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被指到的那人如临大敌,连忙跪下,双手递上剑谱。
他俯身拿起剑谱,只不过,那人却再没能站起来。
李太妃见他走来,连忙爬到他脚边:“你别杀我,想要什么都行!我定会感激涕……”
他似乎觉得多听几个字都像是浪费时间一般,还未等李太妃说完,她便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位高权重的太妃竟就如此轻易地死在了自己的寿宴上。况且还是被这样一个不知什么背景的白发异人所斩杀。
谢于渊显然是有几分动怒,正打算冲上前去,却被信雅制止了。
“太子殿下,我们公子想留您一条命,还望您能知些好歹。”她说这话时,也带上了几分冷意。
信雅小步跑到男子身旁,目光灼灼,里面蕴含着对他那炽热的崇拜和爱慕之情。在信雅的眼中,他不过才十八岁,便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躲在角落的韩现昙捂着嘴强忍泪水,她死死地抓着楚凤澜的手腕,硬生生在那双白皙的手上掐出了一道红印。楚凤澜看着那人手上的剑谱,眼神有几分复杂。
终是被人夺了去么?
韩现昙忍着哭腔低声问楚凤澜:“你平时那么聪明,我问你,现在该怎么办啊!太子殿下他……呜呜呜……”楚凤澜皱了皱眉,确实棘手得很,她也没有料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被人半路截胡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