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楚凤澜面带嫌弃地喝着茶,不忘责骂一句。
这韩现昙变脸变得真是快,原以为只是个安静纤弱的女子,没想到是个实打实的花痴。
“说起来,关于那场宫宴,你可知道些内情么?”她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韩现昙。
韩现昙不仅十分受宠,还是谢于渊的部下,关于李太妃的那场宫宴,定是知道的比她要多。
韩现昙思忖了一番,道:“你应该也知道,现如今几乎整个后宫的势力都在李太妃的手上,而李太妃的势力也遍布朝廷和江湖。这次虽说是给太妃祝寿,但实则算是一场鸿门宴。”
“江湖各方势力汇集,其实也是在为一年后的江湖大选蓄力。因此,各方势力都会派人来讨好太妃,若是能在这场宫宴上得到太妃的青睐,那之后可真就是出人头地啦。”
楚凤澜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你既然知道前来祝寿的都不是善茬,你还这般渴望表现自己那半吊子的舞技,也不知这十七年你的脑子是不是都生在头发上了。”
韩现昙埋下头来,面上有几分羞愧,粉庞渐生,倒也是惹人恋爱,令人无处责骂。
“谢于渊很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否则他巴不得你趁机讨好太妃。虽然你道理都懂,可还是蠢。或者说是,太喜欢妄自菲薄了。”楚凤澜淡淡瞥了韩现昙一眼,语中听不出任何态度与立场。
韩现昙将头又低得深了一点,闷声道:“我听闻这次宫宴,江湖上的四大门派都会派人前来参加。”
“你应该也知道这四大门派分别是哪几个罢。”韩现昙抬起头来,理了理头发,眸光流转,又摆出了宫妃应有的气势来。
“……其实我不知道。”楚凤澜撇撇嘴,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韩现昙忍不住流下了瀑布汗。
“行,那你给我听着。我先慢慢给你讲讲。这四大派分别是南清观、晏华派、商凝门还有夜部。关于夜部你应该知道的更多,这是一个杀手组织,行踪诡秘,向来是拿钱办事,不隶属任何势力。南清观则是为朝廷办事的门派,据说掌门就是朝廷中人。晏华派则是名门正派,向来站在正义这一方,因此与夜部和商凝门势不两立。商凝门门主一心想要统一天下,还行刺了先帝,被朝廷和晏华派所不齿。”
“这次的宫宴,四方势力都会汇集。当然,还会有其他零散的江湖势力。除此之外,便是朝廷要员和后宫嫔妃。”
“太妃早些年在江湖朝廷上造了不少孽,招惹了不少人。与皇上之间关系僵持,想来也不会允许皇帝前来参加,只怕是也会有不少仇家上前寻仇。”
她语中透出几分担忧。
“你说的这些,皆是因为一年后的大选吧。这些我都有所耳闻,想必也确实如此。只是我太久不曾来到外界,对外界的消息还不灵通。至于现在的局势也仅仅是听谢于渊告诉我的,还不甚了解。”
楚凤澜轻眨凤眸,那张精致的面庞盈满淡漠,而这份冷漠则随着她的话语消融于空气中:“既是如此,你我还是尽量保全自己就好,没必要这么早就卷进那些江湖纷争中。”
韩现昙看着眼前女子,心中平添几分复杂——她辨不清这个若无其事喝着茶的女子,究竟是敌是友。
另一边。
厢房内。
身着黑色服饰的束发女子上前一步:“公子,您可想好了?”
塌上懒懒卧着一人。红衣如火,华丽繁杂的服饰垂在地上,那人懒懒翻了个身,用手支起头来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女子,低沉缓声道:“是时候夺回原属于我的一切了……”
而在那名女子眸中映出的,则是一张年轻而又俊美瘦削的面庞,肤色苍白如纸,甚至有几分病态,眼睫浓长,秀眉入鬓,一双长眸带着凌人傲气,双瞳如琉璃般色浅,鼻梁高挺,薄唇不点而朱,眉心有一红印,想是旧疤。满头华发被赤红发带高高束起,额旁有两股鬓发垂下,真是颇具英气的装束。但他容貌华美而不似男子,倒像是一名分外妖娆的女子。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拿起了挂在椅背上的黑色狐裘披风,站在窗边望着一片繁华的京城,不由得轻蔑一笑。
“本公子倒是想要看看,这大乾还能昌盛多少时日。”
阳光懒散洒在他肩头,似是为他那抹不羁的气质更添疏狂。
几日后。
宫中。
“主人,您怎会在风华殿?可是有事?”韩现昙远远便看见了那道熟悉无比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在距离谢于渊几步远外问道。
“……楚凤澜可在你这?”谢于渊似乎并不想看到韩现昙,语中带着几分不悦,冷声道。
韩现昙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不知您找她有何事?”韩现昙笑得愈发灿烂,悄然掩盖了自己眼中的醋意。
谢于渊并未抬眸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韩现昙,仍是重复着:“把她叫出来便是。”
她照理来讲,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淡淡的语气,可不知为何,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她背过身去,早已红了眼眶,哽着嗓子“嗯”了一声后便走进了殿门。
殿内,楚凤澜带着几分倦意睡去,眠枫站在塌旁。“楚凤澜!快醒醒!”韩现昙带着哭腔,一把推醒了她。
“你就算不推我,我听着你这么大的声音也能醒。”楚凤澜颇有几分不满地起身,却看见了韩现昙那张憋得通红的脸。
她轻轻啧了一声,“凌妃,你这又是遭了什么委屈?怎么整日哭哭啼啼的?”韩现昙狠狠瞪了楚凤澜一眼:“你继续说着你的风凉话罢!你自是不懂我有……”
还未等她说完,楚凤澜便起身直接离开了殿内。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走!”韩现昙望着那一抹背影,气得跺了跺脚。
殿外。
见是谢于渊,楚凤澜收起了与韩现昙打趣的态度,面上笑意荡然无存,用着极冷的声调道:“太子殿下所谓何事?”
谢于渊并不恼,习以为常地抬眸望向楚凤澜,沉声说了一句:“孤有情报,你可要听?”
楚凤澜原想应下,但联想到韩现昙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她便将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挑眉问道:“韩现昙又是怎么了?你惹她了?”
谢于渊不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你且先跟孤走便是。”
谢于渊停在了一处宫苑:“这是明日要举办宫宴的地方。”
“为什么不在太妃宫中举办,而是在这里?”楚凤澜问道,语气中却不带一丝疑问。
“看来你也已经知道了,太妃的心思。若是真发生什么大事,却并不在太妃宫内,这能很好地撇清和太妃的关系。”
谢于渊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塔,一身黑衣凛冽肃杀,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道:“那便是万古塔。而那里面,有着江湖上各方势力都无比眼红的宝贝,但那座塔,现如今在太妃麾下。那里面的藏书多与禁术有关,虽被各方眼红,但仍留在朝廷的手上保管。若是禁术流传江湖,那天下必将大乱。”
“而明日,太妃会将这其中的一本剑谱拱手让人,你多注意些剑谱的所得者。”
此时有一路人抬着箱子经过,“慢着,你们这箱子里是何物?”楚凤澜截下了为首的那名士兵,而那士兵见楚凤澜待在谢于渊身旁,还出落得那番倾城倾国,只觉得是谢于渊身边的新宠,便回到:“主儿,这箱子里都是西域使臣进贡的珍宝。”
“哦?西域?”楚凤澜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怎么今日便送进来了?”
“主儿,西域使臣今日还未到京城,但珍宝已经率先送到了,我们便提前将它运往太妃宫中。”那士兵憨憨一笑,答道。
“您可还有什么吩咐?”那士兵见谢于渊始终未发话,连忙问道。
“无事,你们走便是。”谢于渊头也不抬,眉眼微垂,又似是心思别处,精美繁复的暗金刺绣布满玄色华服,更衬他清冷疏离。
待他们走远后,楚凤澜挑眉看神情漠然的谢于渊:“为何还会有西域的使臣,西域也要来插一脚么?”
“那是因为,太妃的小女儿被送往西域和亲,而太妃极其疼爱她的小女儿,便会在每年的今天与她女儿见上一面。”见楚凤澜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补了一句:“说难听些,西域已经是太妃的走狗了。”
“这太妃的势力可还真是广。”楚凤澜冷笑一声:“若我是她,我可不甘心一直待在这宫墙之下,我定会凭着这些势力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他眸子沉下几分:“你今日看个大概便是,现在随孤回去罢。”
“可你还没告诉我,韩现昙究竟怎么了。”楚凤澜一脸平静地站着,似乎并不打算在他给出回答之前离开。
谢于渊皱了皱眉。
但谢于渊似乎并不愿启齿。沉寂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孤并非对她无情,只是不想牵扯到她,再加上她那番愚钝,想来也不明白。”
闻言,楚凤澜思索了一番,随后面上便溢满嘲讽之意,像是打趣般地道:“真是可笑至极,谢于渊,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既不想牵扯到她,不过只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我相信你对她有情,但更多的还是利用罢?”
“像你这种利欲熏心的人,最爱的只可能是自己。”
语气是那样的笃定,却又那样的毒辣,宛如利刃,狠狠地捅进了谢于渊胸口。
谢于渊添上几分愠怒,那双清俊的眸子阴鸷而又不可捉摸,缓了许久才略带玩味地道:“楚凤澜,你要清楚你现在倚仗的是谁,若是没了孤,你当是清楚自己是何境地。”
“那是自然,我再清楚不过了。”楚凤澜掩唇一笑,又脱去方才的冷冽敌意。
“……呵。”许久,谢于渊才吐出这么一个字。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心思又被猜得一清二楚,这倒是使他反驳不上来了。
确实,韩现昙于他而言,是一颗能够长期利用的棋子。再加上韩现昙对他的爱慕,谢于渊更加能把韩现昙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对韩现昙留下的,可能只是一星半点儿不值一提的愧疚之情罢了。
这些,楚凤澜早已看穿,只是韩现昙一直不能认清真相而已。否则,她又怎会继续甘心被谢于渊不断压榨利用?
可惜,他真的很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尤其是,被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所看穿。
临近傍晚,东宫内。
谢于渊仍在楚凤澜的那几段话中无法抽出思绪,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一针见血,使得他不由得被迫审视自己。这种不快感,从楚凤澜回宫后,似乎时常萦绕在他的身边。
他揉了揉太阳穴,算是终于明白自己如此分身乏术的原因了,许是因为楚凤澜的存在罢。她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她的一时兴起,但又像是谋划已久,她癫狂得不像个正常人,可有时又清醒得可怕。
或许,在谢于渊的心中,也隐隐怀着几分对楚凤澜的畏惧之情。
风华殿。
韩现昙看着镜中自己那双哭红的双眼,不禁委屈无比。楚凤澜回来后直接一言不发地就拉上眠枫回了临华殿。这样一来,空荡的风华殿又只剩她一人独守孤独。
“其实,这么想想,虽然楚凤澜聒噪了些,但留着毕竟也热闹了许多。”韩现昙吸了吸鼻子。
翡翠在一旁抽了抽嘴角:“主子,您还打算接姝娘娘来这儿用晚膳吗?”
“罢了,她回来后一言不发,想必是有事,我不吵她。”韩现昙摆摆手,对翡翠说道。
临华殿中。
楚凤澜放下手中的筷子,望向被夕阳烧红的天幕,轻叹一口气。
华灯初上,京城的大街上人声鼎沸。
“公子,你走慢些!小雅都快跟不上您了!”黑衣女子一跳一跳地从层层人群中跑到红衣男子的身后,“公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走得如此匆忙?”信雅为了跟上他的步子,微微跑着,有几分喘不过气。
“……”那名男子沉默不语,完全不理会信雅的话,只是依旧步履生风地朝前走去。
沿街路人见他,都忍不住议论几番。一是因为他相貌生的实在是过于出众,二是因为他那一头白发。他面貌看上去实在是年轻得很,但不知为何竟已长满了满头白发。
他冷哼一声,对那些议论嗤之以鼻。
女子似是觉得他有几分不悦,连忙道:“不过只是一群俗人罢了,公子无需在意他们。”
话虽是如此,她看着男子未曾理睬,有几分丧气地垂下了头。
“公子,你说句话啊!”她抛下一句话,匆匆地跟上他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