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现昙有几分嘲弄的说道:“呵,还以为你和主人是何般熟络的关系。”说罢,她呷了口茶,语中仍是轻蔑不已。
“我与他不过只是略有交情罢了,自是不配知道他那尊贵身份。可我偏偏好奇得很,便打算查查。”楚凤澜直截了当地迎上韩现昙不屑的目光,面无惧色地说道。
韩现昙瞪大了双眼:“查?楚凤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原以为你是他的部下,却没料想你和他竟是这般关系。你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定是不敢再说出如此狂妄的话了!”
可楚凤澜就算是闭着眼睛也知道,那人身份不平凡,毕竟一个能够时常混迹于宫廷之中,不断和她透露外界的种种情报,甚至还能助她回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身份。
“快说罢,我可没兴趣听你那些废话。”楚凤澜丝毫不在意她的话,面无表情地催道。
“我的主子,是当朝太子,谢于渊。”韩现昙再次呷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随后颇带几分得意地道:“我与太子已认识四年,他不过才长我两岁,便已厉害的很,朝廷中无人不怕他!”
……
“……我不想知道那些。”楚凤澜扶了扶额,只觉头疼。她真是没想到,这一年来一直和她通书信的人居然是当朝太子,居然是当年故意放她一条生路的仇人。
“真意思,当朝太子居然这般想害死皇帝?”楚凤澜捋清思绪,始觉事情不对,一抒自己的疑惑。
“你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原先可不是太子,他原先是陛下的养子,太子另有其人,可在他八岁那年,太子无故失踪,陛下居然立了一个养子为储君!但是据我所知,主人和陛下之间多有嫌隙,这也许就是主人为何如此针对陛下的原因。若不是因为此,我也不会出现在宫中……”
韩现昙一聊到关于谢于渊的话题就分外激动,与平日里那副安静的样子截然相反。她一边在屋内来回踱着步,一边喋喋不休、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我和太子殿下……”
“仅仅是因为有嫌隙么?”楚凤澜打断了韩现昙的话,“仅仅是为此便这般想害死皇帝?”
楚凤澜回想起谢于渊故意放她一条生路,不由得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谢于渊,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这我哪知道。”韩现昙语塞,头上珠玉的摇摆响声顿时消散。
“我告诉你罢,我和你一样,是为了他的目的才出现在宫中,但是有一点不同……我并不纯粹只是一枚棋子,我与他,是互相利用。”
“你听命于他,而我不。”楚凤澜淡淡说道。
韩现昙叹了一口气:“真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般胆量与他叫板……”
楚凤澜不禁有几分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接下来你只需要在皇后等一众嫔妃面前帮我解释这几天我失踪的原因便好。”
韩现昙不语,心中早已有数。“他想怎么处置我随他便是,事已至此,随他心意就好。”韩现昙又深深叹了口气。
“嗯。你现下随我一同前去拜见皇后罢,想必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楚凤澜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摆,跟着韩现昙一同走出了殿门。
眠枫在殿外远远地就迎了上去,“主子,您怎么进去如此久,可是和凌妃娘娘发生了什么争执?为何您面上如此沉重?”
楚凤澜无奈摇摇头:“你一次性问这么多,我该是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眠枫自知失言,连忙到:“是眠枫多嘴了。接下来主子打算去作甚?”她朝着远处抬眸,缓声道:“不过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薄暮中,她衣裙潋滟,却携几分谨慎与杀机,悄然临近。
坤宁宫内,楚凤澜跟在韩现昙的身后走进了殿。韩现昙对着皇后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拉着楚凤澜坐下。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楚凤澜的身上,而她倒也不嫌被盯得难受,同样对皇后行礼欠身,款款大方。
“听闻这几日姝美人不知踪迹,本宫倒是关心得很。姝美人毕竟刚从冷宫回来,不过刚来便无故消失,也确实是有意思得很呢!”皇后掩嘴一笑,话中带刺,而面上依旧表现得无比关心楚凤澜。
“是啊是啊,这姝美人刚回宫便辞去了臣妾的觐见,臣妾还在疑惑她为何这般不肯示人,怎不想第二日便失踪了。”不知是从哪方传来的声音,紧接着对楚凤澜展开了讨伐。
眠枫有几分担心地看着正若无其事地喝着茶的楚凤澜,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害怕,低声对楚凤澜道:“主子不过才刚入宫没几天,还没站稳脚跟便被如此讨伐,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韩现昙柔声打断了其他人的话,面上神情动人,语气温婉:“其实楚妹妹并没有失踪,楚妹妹刚回宫,许是有几分水土不服,当天身子甚是不适,便辞去了各位姐妹的拜诣。第二日宫宴结束,臣妾瞧楚妹妹身子实是不太好,便接她来了我风华殿。”
她顿了顿,接着道:“妹妹身子一直不适,臣妾不想吵着妹妹,便将妹妹暂且安置在了风华殿的一间偏房。这几日妹妹都未曾清醒过来,臣妾见妹妹今日略有好转,便连忙带上妹妹前来赔罪。”
“皇后娘娘如此贤淑,定是不会介意臣妾这番作为罢。”
说罢,韩现昙又是柔柔一笑,将她表现得宛如仙子一般纯洁,楚凤澜不由得在心中嗤笑一声,感叹这群后妃的演技真是一流。
皇后闻此言,面色微微有些缓和,像是相信了韩现昙的话:“既是如此,那便别再纠结此事了。各位妹妹们可以好好为七日后的太妃宫宴做准备了。此次是太妃大寿,各方势力皆会来祝寿,想必定是一番热闹无比的景象,你们若是想博得陛下的圣心,便可借此机会脱颖而出。”
楚凤澜冷笑一声,太后去世后,这李太妃便掌握了大半个后宫的实权,这次的宫宴,说是祝寿,其实是为了和外界互通消息罢了。
此次宫宴,江湖上的各方势力也会前来参加,目的自是不可告人。
“好,无事就散了罢。”皇后有几分心不在焉地说道,遣散了嫔妃们。
“啊,有些无聊呢。”楚凤澜走出坤宁宫后望了望四周有说有笑的嫔妃,打了个哈欠,“早知道就不来浪费这些时间了,明明你一个人都能解决。”
韩现昙微笑着的嘴角微微抽搐:“本宫现如今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你可别再指望我造些大事。”
自然,她和楚凤澜现如今也变相的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再加上这特殊的关系,她甚至还得讨好楚凤澜。
临华殿内。
楚凤澜不过才回来,便远远地看到有一道黑色的人影,似乎静待她许久。
她冷着脸走上前去:“不知您有何贵干呢?太、子、殿、下。”
她将最后那四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满脸都是不屑。那披着斗篷的人有几分意外,但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摘下了斗篷。楚凤澜在此刻终于看清楚了谢于渊的模样——几日前的宫宴上,她跪在地上,不过只见一抹衣角罢了。
而现如今,那个与她通了一年多书信的人,那个权倾朝野的人,就那么近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谢于渊,她知道谢于渊今年十九,但不知为何,他眼中透露出来的阴鸷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所拥有的。
他一身华服,身姿修长,面容丰神俊朗,五官历历分明,俊美的面庞充斥着皇家的贵气,凤眸却阴沉无比,见楚凤澜久久不说话,他薄唇轻启,吐字无比清晰地道:“楚凤澜,你可还满意?”
楚凤澜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只觉他与两年前相差甚远。
“说实话,并不满意。”她不由摇摇头,佯装几分失落:“真没想到,这一年多来,凤澜居然是在和太子殿下在筹划着如何弑皇,真是出乎意料呢。”
“凤澜还以为只有像凤澜这种人才会有这般危险的想法,居然……到头来竟和太子殿下不谋而合了。”说完,楚凤澜忍不住发出阵阵轻笑,但眼间却全无半分笑意。
“随你怎么说罢。你已知孤的身份,可还有什么想问孤的?”谢于渊皱皱眉头,极其不喜楚凤澜这番假笑的模样。
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模样,向来为他所憎恨。哪怕,他自己也是这种虚伪之人。
“那凤澜便问太子殿下,您可曾想过韩现昙的感受?”
谢于渊轻哼一声:“孤不打算把她牵扯进来。她本就愚钝,那场宫宴又注定腥风血雨,若是惹出什么事还得孤来替她收拾。”
楚凤澜轻笑一声,心中算是明白了谢于渊的意图。
“话说回来,韩现昙今日在坤宁宫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谢于渊忽然冷声询问眼前正在不断轻笑的女子。
楚凤澜收起了面上的笑,神色有几分凝重:“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就连在坤宁宫都有眼线。”
“……这不是重点。”
“孤让你告诉我,她为何那么说。”
看着谢于渊隐隐有些愠怒,楚凤澜不以为然地说道:“凤澜托了您的福,在离开宫宴后旧伤复发,之后不知被何人救起,凤澜就在那人宫中歇息了几日。这若是传出去,你觉得我还能活着走出坤宁宫么?”
谢于渊似乎是因为楚凤澜对他的称呼忽然变成了“你”之后有几分不满:“孤向来不是那种人。你虽旧伤复发,但你可知,是孤救下了你?你应当也清楚,你被除了孤以外的人救下后该会落得如何下场。”
楚凤澜眉毛一跳,那照这么说,谢于渊岂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便是多年之前的郢国公主?
“原来是太子殿下啊……”楚凤澜像是在认真思索那个问题一般,怔怔开口。
而谢于渊也像是有意回避那个问题一般,故意没有揭穿她的身份。
他转移了一个话题,语气微微有些缓和下来:“在宫宴前,你暂且不要妄动。我想你这种聪明人定是很懂如何韬光养晦罢。”
楚凤澜笑意盈盈,道:“那宫宴本就与我无关,我才不想招惹祸事呢。”
谢于渊皱着眉看着眼前笑得如花灿烂的女子,只觉她深不可测。
楚凤澜心道——谢于渊并没有那么快就抛弃了韩现昙,或许对谢于渊来说韩现昙还有作用,或许谢于渊对韩现昙真还留有那么几丝情分。
这对于韩现昙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待谢于渊走后,殿外候着的眠枫也不过问发生了何事,只替楚凤澜披上了手中的披风:“主子,天冷,您多注意保暖。”
另一边,东宫。
谢于渊放下手中的笔,颇带几分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屋内点着淡淡的檀香,书桌上摆满了厚厚的竹筒卷轴,他不知为何,总觉近几日有些分身乏术,无法全神贯注地投入。
一想起韩现昙就让他伤脑筋地很,他完全能够想象出来韩现昙在知道他的那番命令之后寻死觅活的样子,这是真的让他伤脑筋不已。
他更是清楚韩现昙那种多愁善感的心态以及对他的特殊情感。他自觉已经多处照顾到韩现昙那颗敏感的心了,却不料还是有种种事端打破这种他维护已久的平衡。
甚至他还有些不放心让韩现昙和楚凤澜二人共处一宫。
楚凤澜在与他相见后处处表现得不像是一盏省油的灯,而韩现昙满脑子儿女情长,这二人若是不能好好相处的话,可有韩现昙的苦吃。
翌日,楚凤澜早早地便来到韩现昙殿中用早膳了。韩现昙颇有几分不爽地看着门口站着的楚凤澜,反问道:“临华殿是没饭吃吗?非要到本宫这儿凑凑热闹,晦气!”
楚凤澜笑嘻嘻地往宫内钻:“这话说得可真是生分,我今日可是来给你报喜的。”
“喜?呵,本宫自从见了你之后便一直倒霉,从没见有何喜事发生。”韩现昙连眼皮都懒得抬抬,她见楚凤澜这般嬉皮笑脸,只觉她又是来惹事生非的。
楚凤澜驾轻就熟地挑了个离韩现昙近的位置坐下,收起了之前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满脸正色:“凌妃,我是说真的。”
她看楚凤澜的神色不像是看玩笑,挑了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
楚凤澜像是故意卖关子一般顿了顿,知道韩现昙不耐烦的催促后,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其实也无大事,谢于渊似乎并没有这么轻易地放弃你呢。”
……
又是一片寂静。“我的发言结束了,有什么疑惑么?”楚凤澜侧头看向一脸呆滞的韩现昙,打破了沉寂。
随后——
“太子殿下果然没有忘了我!他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