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沉默了很久。
谢于渊将书页合上,轻声道:“嗯……孤知道了。不过还有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罢……”
“几日前孤告诉你,你与此事有关。不过看了这本书后,孤一直不敢确定的事情便这般定下了。”
“你,楚凤澜,也是这一场实验的牺牲品。”
楚凤澜惊愕地抬眸望向谢于渊。
“想来,你如同孤一般已经没有记忆了罢。或者说,你的记忆和另一个人时常交错混淆,导致你分不清楚哪些是真是假了。”他缓声道,“三年前,在那时你便已经死了,而有人利用了你。你一直没有觉察到。”
“对于你来说,你有三年前的记忆,不过那些记忆应当无比混乱罢。楚凤澜,是郢国的公主,而楚钰,是孤身边的杀手。你现如今用的便是她的身体,只是你一直未曾察觉罢了。”
楚凤澜将眉头一皱:“……有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只知我为复仇而来,至于三年前的记忆倒是真的模糊极了。”
包括时无彧为何要来到她身边,为何要杀了她,这一切她已经忘得彻底。
二人对上眼,却是无言。
“难怪。”楚凤澜嗤笑一声,“难怪自我进宫后你便主动找上我,原来早在郢国被灭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便是你身边的人了。现在倒还解释得清楚了。”
三年前,她只记得在郢国的皇宫里发生了一场火灾。火灾之后,她是在场人员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或许从那时起,楚凤澜就已死去,成了楚钰罢。
“咳咳……”楚凤澜有些尴尬地轻咳几声,“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么?”
谢于渊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话:“这些孤并无头绪,只知你的身体是楚钰的。其他的孤无非只能一直猜想罢了,呵,倒是没有想到。”
“……一直以来你可是把我当成楚钰了?”楚凤澜眸光闪烁,心绪不明地垂下眼帘,冷声道。
又是一派默然。
“呵……”她冷笑一声,“楚钰这个名字我曾听闻过,据说她除了是你的杀手之外,你曾有意迎娶她罢。”
她算是彻底想明白为何了。
但她和楚钰终归是两个人。
见谢于渊并不发话,她五味杂陈地笑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了房内。
也是,楚凤澜和楚钰像么?
根本不像。
谢于渊自嘲一笑,眼底流露出满满的悲戚。
楚钰与他更像是一路人,二人皆是利益至上、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楚钰如同他一般凉薄冷漠,正是如此,二人才会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因为谢于渊知道,只有楚钰那般性子的女人才不会被权力所蚕食,他颇为赏识楚钰缜密的头脑。
虽然有时的楚钰实在是冷情得不像个活人,好似并无情感一般。
哪怕楚凤澜身上仍是余留着楚钰的性子,但她终归不是那种人。
她是鲜活的、有温度的人。对于楚钰而言,楚凤澜爱憎分明,风光月霁,并不为权力所困。
……
他时常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是因为残存着对楚钰的情谊么?还是因为只是单纯地呗楚凤澜所吸引呢?
他竟是有些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主子,凌妃娘娘中了夜部的毒。”七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内,对着谢于渊说道,“这毒不知巫商姑娘能否解得出来,若是不行的话,恐怕……必须要去夜部求解药了。”
七邢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担忧,更让他担忧的则是谢于渊那略显苍白的脸色。
“……先去让巫商试试罢。”谢于渊并不多言,像是有心事一般让七邢先行退下了。
七邢不过才刚踏出殿门,巫商便笑嘻嘻地与他擦肩进入了殿内,七邢被撞了一下,不禁有些好笑地盯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逐渐没入殿门。
谢于渊极其反感她的到来一般,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面上写满了不悦:“何事?”
巫商则对他的不悦熟视无睹,面上笑意不改道:“啊呀,殿下不是刚刚才提起巫商嘛,怎么现在又这般抵触巫商了啊。真的不怕伤了巫商的心嘛。”
这话更让谢于渊杀意顿生,巫商见状连忙嘻嘻笑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啊,让您别对那楚凤澜心软,她和楚钰姑娘可比不得。所以您现在也不能迁怒于巫商,毕竟巫商做的可都是利于您的事情啊。”说着,她倒还委屈地带上几分哭腔。
“废物一个,你解得出韩现昙的毒么?”谢于渊有意回避,反问道。巫商闻言,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认真思索一般:“哎呀呀……这巫商可说不准,巫商只会制毒,可不会什么解毒之术呢。若是知晓解药是何,倒还勉勉强强能应付过去,但巫商可并不知解药呢。”
“不过,您若是真打算解的话……倒是可以找找巫商的师兄,他与巫商不同,精于解毒。”她眼珠一转,咯咯笑道。
“你师兄?”谢于渊挑了眉,被她的话挑起了几分兴趣,“听闻你师兄身在西域,可抽得出身来?”
巫商掩嘴一笑:“自是抽得出身,至于为何,这可不能告诉您了。若是您需要的话,三日后他便会进宫拜见您,到时那凌妃还没死的话可以让他试试。”
“不过,巫商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在这之前久死掉了呢!”她好似在捉弄谢于渊一般,面上笑意忽而变得十足恶趣味,“至于楚凤澜身上的蛊毒嘛……除了用那种方法外,就再无其他的解法啦,您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试试哦。”
谢于渊听她提到了楚凤澜,神色一变。巫商见他这般冷漠的神色,识好歹地走出了东宫。
就在她将要离开东宫时,她转身望向殿内谢于渊的身影,面上笑意全无:“哼……谢于渊,当年的仇我自是会找你报回来的……”
风华殿。
韩现昙又一次醒来,待她有几分力气后虚虚地从床上站起,坐在了梳妆台前。镜中的她早已憔悴得看不出曾经的容光焕发,形如枯槁的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双唇干燥而又惨白,仿佛重病一场。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咳几声,用着沙哑地声音唤了翡翠:“翡翠,这几日可有人来这风华殿?”
翡翠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韩现昙眼中仅有的光点登时暗了下去。
真是太薄情了。
或许待她病好了,谢于渊就会又一次来见她了吧。毕竟她现在这幅模样,倒也见不得人。
她安慰般地想到,但心中的委屈仍是无法弥补。一提到谢于渊,她忽然想起不久前曾在宫中见过楚凤澜,可她昏得实在是沉,回想起来甚至不知那是否为一场梦。
明明楚凤澜根本不可能又一次出现在宫中的……
她的心中又被杂乱的思绪填满,翡翠见她这般虚弱,上前想将她扶上床歇息。韩现昙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不必了。本宫这几日已经缓解了不少,再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振作起来……”
“本宫对宫中情况还不甚了解,你且与本宫说说这一月来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翡翠面上有几分复杂,但仍是娓娓道:“倒也无甚大事,只是白昭仪倒台了,清修仪现如今已经被封了妃位了……这对您来说还不知是利是弊呢……”
“咳咳……这二人与本宫无关,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韩现昙掩嘴轻咳几声,却是强打起精神,“翡翠,除此之外呢?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她问这话无非只是想看看谢于渊是否因为忙于朝政而无闲探望她。
翡翠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也不好说。翡翠总是有着莫名不详的预感,自从上次宫宴之后,翡翠便觉得……在我们身边一直发生着一些事情,只是还未被人察觉。若是被人发现了那些事情,恐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可我们根本不得而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翡翠无奈地低下头,面上皆是酸涩之情。
她并不是不知道现如今是何情况,但她和其他人一样无能为力。更何况,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或许在权力之争只能沦为被蚕食的弱者。
韩现昙闻言也不禁跟着伤心了起来,她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无非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何人不是呢。”她终是痴痴一笑,可就算如此,她仍好似飞蛾扑火、作茧自缚般地情愿待在谢于渊身边,哪怕仅仅只是利用。
楚凤澜说得倒也不错。
真是太可笑了。
楚凤澜已在屋内闷了许久,她只觉这样的日子甚是无趣——殿内连个能说话的人都寻不到,更别提有什么乐子可找了。
她本想着再去找找韩现昙,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韩现昙大病初愈,倒是不想打扰她。
至于眠枫……
关于眠枫的音讯又一次断了,自上次入宫以来已有一月之距,楚凤澜也不知这偌大的皇宫该上何处觅她的身影。
而楚凤澜原先在宫中本就熟人甚少,除了这几人之外,她许是连名字都分不清了。
谢于渊这几日总是不见人影,她也无法知晓外界究竟是何情况。
不出她所料,京中再过几日便会不如现在这般安生了。细细算来,她此次入宫也有五六天了,距离与陆断、禾落二人分别将有两个月。
那群人时至今日也差不多该行动了罢。
……
“也真是快呢……本以为这辈子都难以踏出这宫墙,没想到几月已过,时局早已不同。”她支着头,百无聊赖地低声自语道。
“之前怎就没觉得日子过得这般快呢?也就才三个月罢了……该走的都走了啊。”
语气中隐隐透露出几分烦闷,又像是懊恼自己的无能。
“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谢于渊与谢晗,我与楚钰居然都在暗中被人利用了。只是现如今还无法揪出那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随口说道,难掩面上的无奈。
“夜部那边也是居心叵测。”正当她摆弄着窗台上的几从花草时,一道声音从殿门外传出。
不出所料,谢于渊迎着她的目光走来。
“……谁让你听我说话的?”楚凤澜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狠狠瞪了谢于渊一眼。
而他倒也不恼,用着她极为熟悉的语气道:“这不是重点……你似乎每次都抓不到孤话里的重点,是太傻了么?”
楚凤澜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她似乎就在几月前听到谢于渊说过同样的话,这倒令她有几分不服气地扭过头,将话题一转。
“可有什么事情么?”
谢于渊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了桌旁:“瘟疫,好像已经开始了。只是在这之前,朝廷所查得的消息甚少,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毕竟也很少有人相信这场瘟疫是别人故意而为之的罢。”
楚凤澜走至他身前,神色有些凝重地将身子俯下几分:“现下情况如何?你可想好什么应对的法子了?”
她现如今的情感很复杂,虽说是为了复仇,但重重疑云不允许她在这时做这一切。
她已经被牵扯进了一场无人得知的阴谋纷争。
谢于渊语气仍是淡然,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你可能还不知。一夜之间,突然死了很多人。朝廷之前所隔离的人远远抵不过突然发病而亡的人,而京城之外也有城镇横发瘟疫。或许这场灾难要持续很久了。”
“这或许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罢。”谢于渊别过头去,让楚凤澜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乾灭于瘟疫,于你而言是最不费力的复仇方法。但孤不允许,孤要的是天下。”
楚凤澜敛了敛眸,轻声道:“和开始不一样了。乾国的秘密比我所想的还要多上几分……再加上,有人还不肯露面……若是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未免也太愚弄人了。”
她话里的意思谢于渊并没有听得很懂,谢于渊只是点了点头:“你说的那二人,孤会派人去查。你暂时先在宫中待着,毕竟你如今仍有性命之忧,这几日孤倒是把这件事搁置了呢。”
他说着,竟带上了几分笑意:“长姐这几日并不肯见人,你不妨再在这儿候几日罢。”
楚凤澜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应下了谢于渊的话。
也是……
不如暂且先把那些事情搁置几日罢……
一直这么下去,可是会很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