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
信雅早已与陆断二人分道扬镳,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晃又是好几天,她仍是没有得知半点时无彧的音讯。
距离时无彧消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呢……
宫中。
楚凤澜双袖垂下,袖中的手捏着书本的一角朝着书房走去。
今日她没见谢于渊的身影,书房中也空无一人。她绕过几排书架,暗暗觉得这书房里陈设过多,将原本宽敞的一间屋子都给占去。
她本是想着将手中的书本放回原位,却由于书目繁多一时毫无头绪,只能一本一本地细细审阅过去,以便找到它原先的位置。
指尖从书脊上轻划而过,她的手忽而停在了一本书上。这本书看着并不像寻常的书籍,倒像是一本笔记。
她挑了挑眉,用手指将这本书从书柜中带出,细细观摹着一字未留的封面。从侧面看去,书页早已微微泛黄,像是许久之前便留在这里一般,上面还有着一层灰尘。
显然不像是被人翻阅过。
也是,谢于渊这一屋子的书有不少是直接从其他地方搬来的,说不定他自己也没本本读过呢……
想着,她便翻开了封面。令她惊讶的是,第一页便用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这笔迹与谢于渊大相径庭,她的兴趣瞬间被勾走。
她忽然想起谢于渊对她说的话——在东宫内随意行动。
那么,若是借走这一本书……应当也无大碍罢!她如是想着,拍了拍那本无名之书封面上的灰尘,将它握在了手中。随后便继续找着另一本书的位置。
她望着排列整齐划一的书籍,只觉她还要很久才能迈出这间屋子。
风华殿内,太医门见韩现昙的手指动了动,连忙围成一圈。果不其然,约摸又过去了半柱香,韩现昙缓缓醒来。
这可将宫人们忙坏了,一时间,风华殿沸腾了起来,这一消息被太监们通报给了皇帝以及各宫妃子。
包括谢于渊。
就算无人通报他,他凭借那随处可见的眼线也能得知这一消息。
韩现昙皱着眉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抬头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那处幽闭的地方了,而是她无比熟悉的皇宫……
是她做了一场梦吗?她不禁这么想到。
低头一看,那狰狞的伤口却还存于肩头,不过已经被太医们包扎好了。隐隐作痛的伤口却又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那一切并不是梦。
那令她无比恐惧的回忆,真实发生过。
她不禁倒吸一口气,望着令她那几日无比怀念的景色,眼中竟溢出了泪水。太医见她忽然红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她怎么了。
她却是将头一扭,脑海中仍是在意着究竟是谁将她救了出来。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渴望是谢于渊能够救了她,这好歹还能证明她在谢于渊心中仍留有一丝地位……
不过她忍住了。
忍住没去问宫人们她是如何回来的。
只怕她所听到的并非是她想听到的。
不过,就算如此,谢于渊也总会前来找她的罢……
她想到这里,顿时又有些安慰般地捂住了肩头,身子逐渐疲软了下来,像是劳累许久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沉沉地向后躺下,颇为贪婪地感受着宫中熟悉的气息。
楚凤澜不过才走出书房,便被走廊里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谢于渊拉到了一旁:“凌妃醒了。”
仅仅四字,却足以让楚凤澜心中泛起些苦楚的涟漪。不知是喜是忧,她只知韩现昙消失的那段时间,她也面临着极大的险阻。
而今韩现昙醒来,或许这几日那些沉重的往事就能告一段落了吧。她如是想着,面上竟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悲悯——怎么可能就此结束呢……权力之争……从未停歇。
谢于渊望着那张脸忽然沉寂下去,本想问问她打算怎么做,却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发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待楚凤澜缓过来时只见谢于渊盯着她,有些尴尬地挪开目光,似是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失态:“嗯……既是如此,也可以去问问她究竟发生些什么了。”
话虽出口,但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失魂落魄地垂下头。谢于渊皱着眉看着她那双涣散的眼睛,恶狠狠地捏住楚凤澜的肩头,强行让她回过神来:“……在想什么?孤知道最近不太平,可现在也不是给你在这里缅怀的,若是你连这些都承受不了的话,还是早日远离这些纷争罢。”
楚凤澜抬眸,眸中是一张冷峻阴鸷的面庞,面上没有半点喜色,不悦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穿透一般。
她随后点了点头道:“嗯,确实如此,外界的生活倒是远比宫中麻烦,这么一想,之前在宫中过得日子倒还安逸极了。”
谢于渊闻言,面上狠意渐渐褪去,松开了她的肩膀,垂下眸子闷声道:“既是如此,为何要离开呢……”
楚凤澜只见他低下头,却不知他说了什么,不甚在意地撩了撩头发:“有些时日没见到她了呢,改天找个时候去见见罢。还有我身上的毒……真是麻烦。”
“孤会与长姐细说此事,不过……”谢于渊眯了眯眸子,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毒究竟如何解开,孤也不得而知。”
楚凤澜点点头,问道:“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的话,我便先走了。”
房内,她翻开了那本书的扉页。
……
里面的内容倒是出人意料。
这是有关一本禁术的手稿,不知为何竟会出现在谢于渊的书房里,而这类禁术则是关于永生……
书里讲到,死去的魂魄可以通过这种名为『噬心』的功法转生至其他人的身体上。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找到容纳魂魄的躯体,那魂魄便能永无止境地活下去。
她不过看了一半,便被惊出一身冷汗,世间竟还会有如此禁断之术,若是此法流传至民间,恐怕天下又将大乱。
她继续读下去,书中写到——『此法目前并不成熟,所以找了一名试验品进行实验……』
“原来已经有人动用了此术么……”楚凤澜摩挲着下巴,“这可真是不详之事,不知究竟是何人……”
接下来的半本基本都在记录实验的状况,她眼睛有些发酸地继续翻了一页,动作却在看见那个名字时突然顿住。
……
当年的太子谢晗并未死去,只是突然痴傻,而后谢于渊便成了储君。
原来……谢于渊便是第一个实验品。
也就是说,现如今谢于渊的意识便来源于谢晗,谢晗那具躯体里容纳的便是谢于渊的魂魄。
照前文来看,谢于渊的魂魄本应消亡于世上,却因为失败,使得谢晗在容纳了他的魂魄后并没有死去,只是痴傻而已。
而谢于渊也因此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与她相识的那人从头至尾竟然是多年前本该死去的谢晗。而原本的谢于渊却早已被人遗忘,变得痴傻……
文字忽然一断,楚凤澜望着空白的一页上溅满了斑斑血迹,再向后翻翻,记录便止于此了。
……
仍是不知该如何接受,谢于渊的躯体里,是谢晗的意识。难怪……储君之位从一开始的谢晗变为了谢于渊。
这两人根本就是同一人!
不知道谢于渊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她头疼地抚了抚额,竟然不知道该叫他谢于渊还是谢晗。
仔细一想,从中的缘由也不难得出。
谢晗虽是储君,但自幼体弱。这副娇弱的躯体自然不适合承担储君,于是……谢于渊的躯体便成了容纳谢晗的容器。
因此,当二人置换魂魄之后,拥有谢晗躯体的谢于渊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借口为因病逝去,只是没想到……
这二人想来都还不知情罢……
谢晗……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皱着眉头。
如此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这种事情,无论是在伦理上还是在于实际上都是不被允许的,只是没想到……
谢于渊,不……应该叫他谢晗了。
楚凤澜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谢于渊提到过几日前见到了痴傻的谢晗,她觉得或许应该找个时候去拜访了。
此事若是传出,恐怕天下又将大乱。
只是不知究竟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谢于渊呢?
背后的原因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复杂,又加上陆断与禾落二人身份不明,京中山雨欲来,而这一消息再一次使她不知所措。更害怕的是,这种术法并未失传。或许身边仍有人借着这一术法来达到永生的目的。
幕后之人,仍藏得很深。
夜部。
林退看着眼前人又一次咳出血来,心疼地摇了摇头:“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啊,您打算怎么办呢?京中现如今可不安全,您不如还是先在缨尾待着罢……若是不小心染上瘟疫可就不妙了。”
“……若是还不走,还等何时?”那人拭去唇边的血迹冷声道,“夜部的一群废物可起不到丝毫作用。”
林退将头深深低下:“少主说得是……不知您是何打算?”
那人笑得甚是招摇,却是不语。
王府内,魏且闻望着桌上刚刚算出的一卦不禁又摇了摇头:“大忌……天下又要乱了呢。”
卦盘的指向为东,东面是皇宫。
“……看来宫中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了,竟还能波及到天下。”他低声自语,“今年真是不太平,怎有这么多麻烦事?”
要知道,他可是最讨厌麻烦的。
韩现昙像是中毒了,那枚毒镖上沾着的毒使她痛不欲生,只觉魂魄都被人抽走般疼得刻骨。她脸色无比苍白地将身子缩了缩,转头便让翡翠前去唤人。
翡翠不过刚离开风华殿,她却察觉到有人进了院子。来人身披斗篷,宽大的布料将那人包裹住,她一激灵,害怕地站起:“你是谁?为何又找上本宫?!”
来人轻轻笑了一声,韩现昙只觉那道声音熟悉无比,而后,那人便摘下了斗篷。
女子的容貌与往日一般光彩照人,面上带着浅笑看着韩现昙。
“两月未见,你可有想我?”楚凤澜一撩衣袍,随意地坐下。而韩现昙强忍体内的疼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居然还有脸回来……说罢,你是打算我叫人把你送到陛下跟前还是你亲自去?”
“怎么,这么久没见,你竟只想着送我去死么?”楚凤澜又是低低一笑,“可是,将你带出来的是我啊。”
楚凤澜佯装委屈地眨眨眼,像是极其不满韩现昙的态度。
“……你此次又是为何回来?”韩现昙极其小声地问道,面色骇人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能昏过去一般。楚凤澜见状忙上前扶住她的身体,将双指搭在她的腕上,在摸清她的脉象后皱着眉说:“你中毒了。”
韩现昙无力地点点头:“刚刚、唤翡翠……去叫人了……”楚凤澜耳畔传来有气无力的话语,她不禁摇了摇头:“太医医不好的,这是他们特有的毒,宫中应是没有药方,他们无非只是让你继续耗着罢了,若是拿不到解药,你仍有可能死。”
锥心的疼一次又一次穿透全身,韩现昙额角已渗出细汗,她咬着牙想说些什么,身子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着,楚凤澜的手被呼吸急促的她死死握住。
“唔……”她凄厉地呜咽一声,眼眶中又一次溢出清泪,身子竟是直直地倒了下去。楚凤澜只见她的肩头仿佛正在冒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将眉头蹙得更紧。
夜部……
韩现昙身子本就柔弱,这番折磨下来定是不好受,但现下也别无他法了……
殿外开始喧闹起来,她眼神晦朔不明地将韩现昙扶至榻上,而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房内。
“谢于渊,我有事与你商谈。”楚凤澜神色笃定地晃了晃手中的那本书,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面前批着公文的谢于渊道。
他并未抬眼,只是嗯了一声。
“有事便说罢。”
“你不妨先看看这本书……”她将那本书轻轻放在书桌上,“或许你就会知道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