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且说,奴婢见娘娘处境这般……心中也甚是不平,奴婢定会助娘娘心想事成的。”楚凤澜颇带几分信誓旦旦地说道,语调无比坚定。
徐诺明知这是个骗局,但语调仍激动地有些抑制不住,双眼隐隐有些发红:“我有白瑾儿的把柄,她似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对我格外好,我本就不喜争宠,倒也没打算说出来……但时至今日,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在乎那么多了……我忽然才发现这几年来我过得有多么压抑,多亏了你的话……点醒了我……哈哈哈哈哈……”
楚凤澜侧过头去,轻声道:“奴婢洗耳恭听。”
“她与那长公主交好多年,但她亲手害死了长公主腹中的胎儿。”徐诺慢慢冷静了下来,喝了一口搁置在桌上的茶。
楚凤澜心下微惊,面上却表现得无比夸张:“欸?可是长公主今年二十又二,还并未出嫁,怎会有个胎儿呢?”
“那时我与白瑾儿还未入宫,也就是四年前。长公主爱上了一个说书人,二人情浓意长,如胶似漆。而白瑾儿正好知道了她的婚约被违背,见长公主能得到爱情,心生嫉恨,在长公主怀孕没多久时,白瑾儿明面上说是祝福长公主获得如意郎君,给她送去了大批珍贵珠宝。可那些珠宝里,皆含麝香。”徐诺说得有些累,停下喝了口茶水。
“长公主满心欢喜地收下,并日日佩戴,二人关系仍似从前那般好。”徐诺冷淡地撇了撇茶叶,继续道:“当长公主流产那天,她害怕事情败露,被我看出她心里有事。她那时竟傻得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我,我成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一边安慰她,一边将这个把柄死死抓住。”徐诺讥讽地一笑,似是在嘲笑白瑾儿当时的愚不可及。
随后,她又缓声道:“因为长公主与那说书人的关系他人皆不知,此事她也不好调查,只能不了了之。不过我上次见到长公主时,她竟还戴着白瑾儿送的项链,想来怕是早就无法生育了。”说完,她冷笑一声。
“我从未想过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也怕被杀人灭口。但没想到……现在看来,这件事情足以让白瑾儿被灭口吧!”徐诺颇有几分得意地道。
楚凤澜思索了一番,对她点点头:“娘娘说得是,若真是如此,那便好办了,让奴婢来罢。”
谢盈椿住在芳华殿,甚少在人前露面,据徐诺所言,没过多久那说书人便得了怪病死去,谢盈椿便下定决心终生不嫁,以至于她现在已经二十有二,却不曾提及婚嫁之事。
只是,她也没想到,仅仅凭借着这寥寥数语,徐诺便心性大变,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是夜,谢盈椿正在殿中逗着猫儿。她早已脱去稚气,面上天真不再,面庞沉静而又温婉,装束雍容华贵。她的身子还算年轻,身形倒是比寻常女子高了不少,身段更显苗条纤细。
此刻,她正无比专注地看着她怀中的猫,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向她逼近。
来人有意地叩了叩桌面,发出几声脆响,在寂静的芳华殿格外刺耳。谢盈椿闻声抬头,怀中的猫儿也挣脱开,一溜烟跑进了房内。
谢盈椿只见来人披着斗篷,正打算起身喊人,来人将冰冷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谢盈椿低头——这是一双女子的手。
斗篷里的人轻声说:“公主殿下,我没有恶意。我想说的,绝对是你十分乐意听的。”谢盈椿有几分诧异地盯着那人,缓缓坐下:“本宫已经无心参与纷争,你且离开便是。本宫……不会让人杀你。”
楚凤澜闻言嗤笑一声,但隔着阴影,谢盈椿只能听到一声讽刺的笑:“公主殿下还是偏颇了,你且听完便是,至于你派不派人杀我,我可不介意。”
谢盈椿沉默许久,好奇心终是驱使她点头应下:“……你说罢。”
话音刚落,来人便坐在了桌上,双手撑着桌边,侧头道:“公主可还记得你那死去的胎儿?”她颇有几分满意地看着谢盈椿那副沉定自若的仪态一转,满脸慌乱地盯着她。
“你是想问我为何知道这些罢?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是何人害死他的呢……”楚凤澜低低笑了一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谢盈椿抿了抿唇,神色复杂。而楚凤澜似是在等着她发话,再无动静。她深吸一口气,道:“当年我也想查……不过实在是没办法大面积搜查,但我虽在私底下派人调查,可未曾查出些什么……再加上阿生已死……我便想让这事化了,却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仍能有人翻出这事。”
说罢,她无奈一笑:“也是,这世上那能有包得住火的纸。”
那只冰冷的手忽然放开了她的肩,而是挑起了她颈上的那条珠链。“你不妨命人去查查这链子内含有什么。”楚凤澜玩味地摩挲着那条晶莹剔透的珠链,“噢,对了,不如一同把白瑾儿送的所有东西都去查查罢。她为了找到含有麝香的原料可废了一番功夫呢。”
谢盈椿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你说……什么!?”
……
一阵沉默过后,谢盈椿感到面上一凉,竟有两行清泪随着光滑的脸颊滑下,她仍是觉得不可置信地盯着楚凤澜,她将手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臂,除了眼眶中饱含泪水外,她竟说不出半个字。
楚凤澜从斗篷低下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谢盈椿摇摇欲坠的身子,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请节哀。至于白瑾儿……还望公主不要再手下留情了。”
随后,她一扬斗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似乎,解决了很多事呢……
不出她所料,白瑾儿明日就会倒台,而徐诺若是想要借机上位怕是再简单不过了。之后她再让徐诺多多讨好长公主,那么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翌日,楚凤澜听着那些意料之中的话,走进了玉芙宫内。“娘娘,看来您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呢。长公主派人治了白昭仪的罪,罚她进教习坊重新学习仪态。不知道娘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呢?”楚凤澜福了福身子,对着徐诺道。
“……这未免也过于容易了些。本宫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徐诺怔怔地看着窗外。
楚凤澜勾了勾唇:“娘娘,您要知道,仇恨并非临时起意,它往往都是一朝一夕积累而成的。积累的时间越久,爆发时的威力也就越大。”
这一切,从徐诺被她的话语迷惑后便成定局。
下一步,便是梭雪草了。
“娘娘,趁这时去拜访一下长公主吧!”楚凤澜的话语又是那样令人无法抗拒,徐诺点了点头,让楚凤澜跟着她一同去。
这正好遂了她的意。
禁地就在长公主院内,这是她不知从哪个宫女口中听来的,于是她便打算借此机会一探究竟。
长公主与徐诺时隔多年再次相聚在一起,谢盈椿苦涩地一笑,提起往事,她只说自己当时太不懂事,不仅看错了人,还那般冲动地爱上了与她根本不可能的人……
说起当时年少矣,忽而一笑两无声。
当谢盈椿褪去对徐诺的敌意时,才发现这几年来改变得实在是太多,她原以为白瑾儿宛如她的亲生妹妹,却在嫉妒的驱使下做出那样的事情。
而徐诺又何尝不是呢?
楚凤澜见二人一同谈天,根本无暇顾及到她,她便悄悄往后院走去。后院的墙上有一扇门,她推开门?,一大片树林映入她眼帘。
这里遍地奇珍异草,参天的古树遮住了阳光,林中灰暗无比且弥漫着浓雾,湿气扑面而来,走进这里只觉骤然变冷,楚凤澜拢了拢衣衫,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何时,她停在了一棵树下。她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就是你么?
她了然地回头,果然是谢盈椿,她倒也不遮掩,大方地向她走去:“公主殿下,我家娘娘呢?”
谢盈椿抚了抚袖,对着楚凤澜道:“她已经走了。不过想来那斗篷人便是你吧,你的目的也是本宫的这片园子,是么?”
楚凤澜含笑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公主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谢盈椿见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但还是谢谢你……能让我知道真相……你本就不是这宫里人,想来费尽心思也就是为了一株药草罢了,你且说,我将药草交给你后你便离宫罢,别再回来了。”她眼中隐隐闪着不忍。
楚凤澜不为所动,轻快地道:“梭雪草,公主殿下可愿将它赠与我?若是愿意,那我即刻便离宫。”她像是送了一口气,一扫之前的阴霾。
她俯身摘下一株草递到楚凤澜手中:“也行……本宫稍后会派人将你送出宫的……想来你在宫中也没多少人认识,就算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楚凤澜细细翻看着梭雪草,只觉它与普通的植物无异,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这里。谢盈椿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痴痴地笑笑,顿觉无趣地离开了这里。
谢盈椿走回殿内,发现楚凤澜仍站在门口,似是在等着她。
“还有何事吗?”谢盈椿望着那道背景,淡淡开口。楚凤澜怔了一下,却并未转回身子——“其实也无事,但还是想拜托你帮我捎个信。”
谢盈椿发现她的书案上多了一封信,她信步走到书案前,两指捏起信的一角打量了一番。她正打算开口问问楚凤澜,却发现信封上写着“眠枫”二字。
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再抬头看去时,楚凤澜已经消失在宫巷里了。
其实楚凤澜原打算亲自去浣衣局找她,但转念一想她已要离开,再多说也无益,倒不如托人给她送封信。
接下来……
她便可以回王府了罢……
只是,那人说的话,可还算数?
她在马车中细细思索着,带着几分倦意地打了个哈欠。谢盈椿的人将她带出了宫,她此时正在往着码头赶去。
只是这一次坐的船不会再同上次那般危机重重了。
夜幕悄然而至,船下依旧热闹非凡。她一人独自饮着茶水,少了其他人陪着,她颇觉无趣地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便转身回了房。
她不过刚关上房门,便见一道人影背对着她立于窗前。
那人显然是听到了楚凤澜回房的动静,语调带着几分沙哑地道:“嗯……不过才过去几天你便拿到了呢……”
楚凤澜敛眸坐下,冷冷地睨着那道背影:“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何许人也。既然你今日肯现身,不妨让我知道你是谁罢。”
那人闻言轻笑一声,毫不避讳地转了身,楚凤澜这时才将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庞,五官俊朗端正而又有锐气浮于眸中,宛如雕刻般勾勒得明晰无比,墨发微束,于肩头随意垂下,耳坠一赤色流苏,上嵌碧绿玉石。身形匀称而并不瘦弱,那张翩翩容颜上却有一条约摸三寸的疤落在眼眶周围,看上去狰狞无比。
“幸识,想必你应当听说过夜部罢。门主便是我。”林退一笑,一撩衣袍便坐在了楚凤澜对面,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原来如此么……楚凤澜转着手中茶杯,颇有几分耐人寻味地看了林退一眼道:“门主原本连面都不想露,怎如今又主动现身了?”
林退笑着饮了一口茶:“自是因为以后与姑娘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倒也不妨让姑娘明白你是在和谁合作呢。”
楚凤澜周身浮动着危险的气息,她垂下眼帘,她只知夜部与时无彧有着不浅的纠葛,时无彧也常常被夜部的死侍追杀,现如今为何又特意找她救时无彧?
至于这门主……在江湖上名望颇高,丝毫不像是会与时无彧关系甚好……
实在是矛盾得很……
她将茶杯放下,翻出一方木盒递给了林退:“这便是梭雪草。我仍记得与你的承诺,但今日着实是有些累了,你拿完便走罢。毕竟你不可能会随着我去千和。”
林退接过梭雪草,放下茶盏,点点头后便直接消失在了房内,楚凤澜心下只觉诡异,据她所知,林退位于乾坤榜的第七位,已然跻身入前十。时无彧虽于夜部结下了梁子,但林退也决不会与他相识。
她摩挲着下巴,望着沉沉夜幕陷入了深思。
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