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句子……
这是时无彧……曾写给她的话。
那时她只觉这句诗与他那一头华发甚是般配,无意间便把它记在了心头。
如今,她又见这句已有多年未被提及的诗。除去满满的惊诧外,是无数复杂涌上心头。
她有几分犹豫地放下那张字条,心中却已陷入了斟酌。她见现下夜幕将至,竟是有几分不知取舍。星儿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口中念念有词,但楚凤澜早已无心倾听她所说之语,只是让她出去守着。
楚凤澜垂下眼帘,只觉这几日过得昏昏沉沉,不知从何时起,她离她的目标已渐行渐远,可笑的是,她如今倒是不知究竟为何要出现在这里,无非只是空惹祸患罢了。
子时,院内灯火通明,星儿站在院门口守着,早就昏昏欲睡。她见院内灯还亮着,心道可能是楚风澜已经睡下,她便打算进去熄了灯。进屋后,她只见楚风澜仍是慵懒地倚在榻上,手中捧着话本,面上看不出半点入眠的意思。
星儿扶着门框站定,揉着眼睛道:“您还不睡吗?现在已经不早啦!”楚凤澜将头轻摇,并未看向她,只是别过脸去:“你若是困了便睡罢。”
她仍是没踏出这所院子。
确切的说?她根本就不明所的“桥”究竟是什么地方。这般含糊其辞,她可不会因此轻易离府。
哪怕她还不知自己这一举动是对是错。
待星儿走后没多久,屋内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声音——你为何不来?
楚凤澜定了定神,扫视了屋内一番,放下手中的话本,冷声道:“内力传音么?既然你不愿意露脸,那为何我就一定要如约而至呢。”她说这话时,面上闪过一丝狠厉。
——真有意思。不过我可不是来和你斗嘴皮子的。
——你想要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不过,我有几个要求。
楚凤澜闻言皱了皱眉:“你怎就知道我会答应你?”
那人似是笑了一声。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时无彧的去向么?
那道声音缓缓响起。
其实楚凤澜也能猜出几分,毕竟那句诗已经透露给她了不少消息。她眯着眼环顾着屋内:“你且说说条件罢。”
——想来你应该知道了,半年后有一场大选。你只需在那时杀了那谢于渊便可,在这之前,你得保证他活着。换句话说,这一年你要看好他这条命,然后在大选上不出差错地杀了他。
“这个条件属实有些困难。”楚凤澜冷哼一声,面上皆是不屑之情。
——就算如此,你也会同意的罢。
那声音低笑一声,似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楚凤澜面上表情一僵,竟涌出些悲戚,她似是极不情愿的斟酌良久才低声道:“……如你所愿,我应下便是。你告诉我罢。”
她对于时无彧一直怀着一种非常特殊的情感,可她形容不上来,或许对于她来说,时无彧算是在她这寥寥人生中唯一的星火,灼热了她原本已经跌入冰窟的世界。
想必,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她很重要的人罢。
——我且告诉你便是。他之所以与你不辞而别,是因为他被人下了毒……应该说他现如今都自身难保了,更不可能顾得上你。
楚凤澜猛地站起,像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那毒全天下只有一颗解药,不过我想你也拿不到它。但我可以告诉你,在皇宫禁地里,有一种名为梭雪草的药材,可以缓解他的病症。若是你能把药材带给我,他或许就能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呢……
那声音仍是没有半点起伏地低声说着,楚凤澜眉头紧蹙,眼中闪烁着的激动慢慢褪去,终是缓缓地坐下。
“你说罢,我该如何找你。”她像是认了一般,叹了一口气道。
——自是不必你来找我。待你拿到后,我会来找你的。
太不对劲了……
楚凤澜心下闪过一丝怪异,她虽不知那人的身份,但也能感觉到那人和时无彧关系亲近,否则又怎会对他的动向知道得如此清楚……
待屋内不再传来那道声音后,楚凤澜放松了警惕,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皱起了眉。
她怎就不知道时无彧何时中了毒?是在遇到她之前么?可她这一个月来并没有看出半点异样,但若说是在遇见她之后,她又没见能有让别人下毒的机会。
……
她仿佛已经知晓时无彧迫不得已之下才这般不辞而别,而她却不得而知时无彧此时正在遭受的痛苦……
好在,她似是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只是,她若是进宫的话,定是免不了又与谢于渊一番交锋。一想到这儿,她有几分头疼地扶额。
在她内心深处,似是也有几分期望再去看看眠枫他们……一月未见,她走得那般潇洒,也不知眠枫在宫内过得如何。
她藏在袖口内的手不禁捏了捏,她甚是有几分坚定地看着前方,随后找来笔墨纸砚,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排字。
翌日,星儿许是因为半夜还没睡,说话时都心不在焉了不少。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今日醒的这般早啊,星儿都还有点困呢……现在要食早膳吗?星儿帮您到厨房拿来。”
楚凤澜摆弄着一个锦囊,头也不抬地让星儿顺便把魏且闻找来。星儿心下虽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不过一会儿,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楚凤澜走至门前打开门,发现是端着托盘的魏且闻。
他径自将托盘放到桌子上,转头看向楚凤澜:“说罢,你找我是因为我太迷人了吗?可惜我不会动无彧身边的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楚凤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和这魏且闻说话总是不正经得很,他似乎就没想好好说话过。
“……我就是问问,如果我现在说我要……”楚凤澜有几分心虚地撇了撇旁边,“我要出府,你可会同意?”
魏且闻听着她逐渐弱下去的语调,皱着眉,看她的眼神也逐渐怪异了起来:“……无彧从何时起身边竟然有智障了……我记得他明明最讨厌智障了啊……”他反倒还有几分认真地低下头思索起来。
“我早就和你说了啊,都说了不行了,你咋还问个不停,是打算消磨我的耐心吗?可惜你的目的已经被我看穿了。”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楚凤澜皱了皱眉头:“我也想问问他何时结交了你这么个智障,所以就想出去找他问个明白,不行么?”
“啊啊啊,你这是出尔反尔了啊。怎么还学人说话了啊,是因为我太聪明了么?”他见楚凤澜竟还反过来骂他,不禁眉毛一竖,放下了茶杯,“我和无彧的关系自是好,至于你嘛……他可能就当是可怜弱智了罢。”
说完,他颇带怜悯地将楚凤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这种把她当成傻子的目光自是让她不爽地很。
应该说是,这魏且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欠揍的气息。
“……”楚凤澜不想再与他斗嘴,也坐了下来。魏且闻见她像是有几分认真起来,也收起了面上的玩笑之色。
他蹙了蹙秀气的眉,道:“你还是别出去了罢。一是因为无彧给我的托付我不会违背,二是因为外面确实动乱频发,我也不想你一个女人卷身入其中。”
“再一个就是……”魏且闻眼神暗了暗,语调慢了下来,“我与无彧已有半年未见……不知为何,现在的他,似是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但不管怎么说,总觉得现在的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让人和不安的气息。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之前让你少管些他的事的原因。”
“但愿是我感觉错了罢。”
他见楚凤澜久久未语,叹了口气,又补充了一句。
楚凤澜饮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我听闻世子平日对玄术颇有了解,我这里便有一个锦囊,里面便是与玄术有关的秘闻。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将它赠与你。”
魏且闻有几分怀疑地盯着那枚锦囊:“你真有这么好心?”
显然,他像是有几分动心。
楚凤澜掩嘴一笑,眉眼弯弯:“自是不会。我如此大方,定是有条件。不过这条件也很简单,你在明日正午前不得打开它。同时,你也得向我保证——你不得生气。”
魏且闻闻言倒是皱起了眉,打量着眼前笑得狡黠的女子,心中浮起几分不祥之感:“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行罢,我应下了,你给我便是。”
“妥协地倒是快。”楚凤澜面上笑意愈发明显,将那个锦囊递了过去,“差不多就这些罢。我该用早膳了,你且记着我说的话,若是提前打开了,它可就不灵了。”
见魏且闻有几分心满意足地离开,楚凤澜像是要破功一般,面上已经憋不住笑了。
第二日,正午。
魏且闻放下手中的话本,忽然想起了楚凤澜交给他的锦囊,他将它从书桌上拿起,打开后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一张字条。
——世子殿下,当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王府内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在外面。我想再过几日我应该会回来,你就当我是出去散心了罢。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不会生气了。你也不必派人来寻我,他们找不到我的。
魏且闻看着这张纸,不禁又气又笑——他居然被这个女人狠狠地耍了!
楚凤澜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甚至连容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挽着一对元宝髻,上面坠着两朵素银制成的簪花,腮边有一缕头发垂至下巴,眉毛淡而疏,眸子清浅得发亮,鼻子微微塌陷,整张脸普通无比,顶多只能称作清秀。
这与她之前那副摄人心魂的样貌可不同。
她从星儿的口中得知星儿在宫中有相熟之人,便托星儿将她混入宫内。
一日前。
“星儿,我有一个朋友的妹妹,谋不到好去处,你可愿意给她在宫中安排个差事?”
“好!”
于是,楚凤澜易了容,扮作她口中的“朋友的妹妹”,轻而易举地便混进了宫。
而星儿寻不见楚凤澜,只当是她躲在院子的某处看话本了,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魏且闻有几分气恼地扔下那张纸:“呸!还真就把王府当做你家了嘛?这明明是我家!”他没好气地望了望窗外,终是明白楚凤澜为何能够笑得如此灿烂。
楚凤澜怕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做出这种表现才笑得那么可疑罢!
真是个可恶的女人。
楚凤澜走在宫路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魏且闻那张气得发绿的脸,不禁笑了出来,而她却因身处宫中,不敢大声发笑,只得憋着,她的步子因为憋笑憋得痛苦而显得有几分不稳。
她以着宫女的身份被分配到了清昭仪宫中。她之前还在宫里时便听说过这个清昭仪,清昭仪名为徐诺,家里无甚背景,进宫后也很是惨淡,若不是因为她的闺中密友白修仪时刻帮她夺宠,她怕是根本坐不到如今的这个位置。
楚凤澜敛了敛眸,即便如此,她可没看出来这徐诺对白瑾儿有什么情分。这宫中的人都明白她借着什么上位,她心中也定是对此恼火得不行。
可碍于徐诺仍要借着白瑾儿,她才能在宫中不被淘汰,她不得不把那些恶毒的想法放在心里。
她之前倒是不关心这些,她背后是谢于渊,争宠什么的自是不需要她操心。况且,对于她来说,位分根本就不重要,只要给她能够接触到皇帝的机会便足矣。
但她也明白她此番不得多作勾留,她已向魏且闻说了她仅是出府几日,再加上时无彧情况不容乐观,她要做的是尽可能快的拿到梭雪草。
想着,她便已经走到了徐诺的玉芙宫前,一名老嬷嬷领着她进了正殿。
老嬷嬷对着坐在堂上的徐诺福了福身子,楚凤澜很是识趣地跪了下来,叩头道:“奴婢名为林疋,往后便跟在娘娘身边,誓死为娘娘效力。”
徐诺缓声让她站起,让她往后到殿内待着便是。
楚凤澜又是一拜,表示了她的感恩之情。
徐诺很是满意她这幅伶俐而又懂礼数的样子,挥手让嬷嬷退下。楚凤澜抬头,发现徐诺看上去尚还年轻,最多只大了她三四岁,一身装束简单得不比皇后身边的侍女,面上略施粉黛,面容有几分憔悴和忧郁,可想而知她在宫中的境遇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