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早已乱成一团。谢于渊黑着脸将递上来的文书重重扔在案上,身旁的侍卫都被他这一举动所吓,竟无一人敢上前收拾。
这才刚走了个白毛,怎又有人敢这般放肆的来宫中抓人?韩府听闻韩现昙失踪,很是气愤,上书给了皇帝,要求皇帝立刻派人去寻找韩现昙的踪迹。
楚凤澜已走,韩现昙又失踪。能被他利用的重要棋子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他又无半点头绪,从时无彧闯入宫宴后,他便再也没有半分开心颜。
他闭上了酸涩的眸子。
原先还想先派人继续追杀那白毛,可韩府逼得实在是紧,他不由得将追杀时无彧的事儿再放一放,只能把精力全都放在找韩现昙上。
“主子这几日真是操劳了。”不知什么时候,谢于渊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名有几分幼态的女子。在烛光下,只见她眉眼娇媚,柳叶弯眉下是一对带光杏眸,乌黑浓密如鸦绒的睫毛下有一颗泪痣,挺翘娇小的鼻头微微发红,使整张脸看着颇惹人恋爱,唇瓣厚得有几分娇憨,面上那细嫩的皮肤上纹着一只赤红的蝴蝶,与这张尚还稚嫩的面庞格格不入。她的躯体比谢于渊矮了将近半个身子,看上去只像个八九岁的孩童,而她眼中所透露出来的戏谑与狡诈根本不似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谢于渊看了看她,沉下脸来:“真是许久未见啊,巫商。”
巫商很是喜欢谢于渊这幅样子,吐了吐舌头:“哎呀,主人。我可比你忙得多呢!况且,我这几日可是办正事了哟。我前几日趁你们不注意,混进了那一堆死侍,然后偷偷地给那白毛下了毒。”说着,她掩嘴一笑,面上皆是得意之情。
“啊,主人应该不介意我杀了你一个死侍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满满不怀好意的笑。
谢于渊有几分厌烦地皱了皱眉。
“你下了什么毒?可有解法?”
巫商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她噗嗤一笑,发出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但在谢于渊听来,这声音无比刺耳。
“解法嘛……自是有。不过,这是我师父的毒,解药呢,也只有一颗。”她胸有成竹地说道,“那解药在他老人家手上都不知过去多久了,他估计早就丢了罢!”
巫商又是咯咯一笑,还不待谢于渊开口便接着说道:“这毒可是慢性毒,一开始可要不了他的命,只能让他疼得生不如死,顶多能消耗他的内力,折损几年寿命罢了。不过太久不解的话,内脏便会被慢慢溶解为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会化为一摊尸水啦。”
这毒倒真是狠辣。
“哼,那又如何。孤又不仅仅只是让他死,孤还要从他手上把剑谱和那个女人夺回来。”谢于渊冷哼一声,算是变相认可了巫商的做法。
“主人真是傻,当他内力消退之时你再找人去和他打不就行了么?他定是应付不过来的!”巫商似是对这味毒信心满满,很是骄傲地道。
说的……也是。
谢于渊眉头终是有些舒展开来:“这味毒,叫什么?”
巫商思索了片刻,然后答道:“这个啊,师父给它取名为相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个名字真不像是用在毒上的,倒像是用在药材上的。果然是他太老了,居然已经分不清毒和药了么?”她说这话时,面上写满了不满,像是对她师父取的这个名字极其无语。
“知道了,你退下罢。”谢于渊抿了口茶,神色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巫商带来的这条消息,算是这半月以来他听到过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弦东王府。
楚凤澜环顾着周围陌生的装修,却不知时无彧在和世子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她只能坐在堂中默默地饮着茶。
但她仍是紧敏地打量着那位年轻的世子。她似乎在谢于渊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魏且闻。
在她印象中,这魏且闻和谢于渊关系甚是不错,可谓是兄弟一般。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和魏且闻接触过,她见时无彧像是也认识他一般,不禁对魏且闻有几分兴趣。
他在江湖和朝廷之间穿梭,想来定不是一般人。
她抬头,发现魏且闻也在看着她。魏且闻对着她一笑,那双桃花眼轻泛涟漪,楚凤澜倒是有些反感,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他笑得恶劣,可谓是不怀好意。
时无彧也转头看了楚凤澜一眼,未语。
……
楚凤澜不知为何,她竟这般睡了过去,想来是茶水中下了迷药罢。她颇有几分头疼地从床上坐起,打开了房间的门。
果然还是在王府内。夜已阑珊,这处院子像是有些偏僻,院内烛光微动,有点点萤火穿梭于院内,给原本昏暗的院子带来些许光亮,她踏着黑想去寻时无彧,却发现院门已锁。
她甚至出不了这所院子。
她皱了皱眉,真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魏且闻究竟是什么目的?她又在院子中站了许久,终是转身回了房。
第二日,她早早地便醒了过来。她不过才刚醒,就有一名粉衣女子站在了门口。女子见楚凤澜像是要出门,连忙将她拦下:“诶诶诶!世子殿下说了,您不能出去。”
楚凤澜凝眸盯着将她拦住的这名女子,眉眼间并无锐气,倒有几分稚气未脱,一双大大的杏眸似是被楚凤澜的气场所吓,流露出几分惧意,但她仍是小声道:“这不是软禁您……”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啊,世子殿下吩咐了星儿不能让你出去,以防遭遇不测……星儿想,他之后会来找您的罢!”名为星儿的女子虽有些害怕,但还是恳请道,“您要是闯出去了,星儿也拦不住啊!到时候世子殿下定是要治星儿的罪……呜呜呜呜”
说到后面,星儿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
楚凤澜眼皮跳了跳,始觉棘手无比,却也不说她究竟出不出去,只是问她:“时无彧走了么?”
星儿疑惑地看着楚凤澜,像是不知她所云如何。楚凤澜了然于心,星儿定是不认识时无彧罢,于是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你可见到了?”
她摇了摇头:“星儿不知。但听牙儿姐姐说,她昨夜倒是见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打算离府。她还打算叫人捉贼呢,结果没想到世子殿下居然认识那人……也真是的,穿得那么可疑。”
楚凤澜紧蹙双眉,而星儿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从未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虽是吵了些,但看她眉眼尚还单纯,倒也不会对她有害。
“……”楚凤澜任由星儿拉起她的手在这空荡的院子中逛了起来。
“您现在就先安心罢!世子殿下过一会儿就会来找您啦!先陪星儿逛一会儿吧!”星儿对着她明媚一笑。
她叹了一口气,只得欣赏起了这别苑的景色。
而她心下却在等着魏且闻,她要一个解释。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星儿去厨房给楚凤澜拿早膳。楚凤澜逛得也已经有些累,她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有几分沉重地呼吸着。
有脚步声传来,但不似星儿那般轻快。楚凤澜回头,果然是魏且闻。
魏且闻走进亭内,双眼带笑。
“时无彧呢?为何留我一人在王府中?世子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呢?”楚凤澜还未等他开口,便像是审问般地问道。
魏且闻仍是笑着:“待我慢慢和你解释罢。无彧呢,与我相识已有两年,我向来难见到他,却没想到他能主动来王府找我。”
“他只说需要我好生照料你,最好不要将你放出院子。我与他交情那么深,再加上我这般乐于助人,便应下了。想来你与他关系也不浅,能让他这般在意。”魏且闻看楚凤澜一脸敌意,连忙解释道。
“你也别往心里去。无彧事情蛮多的,再加上身子弱,我想见他一面都难,再加上朝廷动乱,他的发色太引人注目,很难不被人误会。虽然我也不知他究竟为何离去,但你且放心在我府中待着便是。”
魏且闻的话并没有消除她的疑虑。
听魏且闻话里的意思,他似乎不知时无彧便是朝廷所追杀的人。
他为什么会这般信任时无彧?
而时无彧又怎会突然不辞而别?
她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若是我想离府呢?”她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
“呸!你这人怎么这么顽固,都说了不能出去啊。”他见楚凤澜这样不折不挠,皱着眉头道,“真是麻烦得很。”
楚凤澜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好笑,不禁笑出了声。
“喂,笑什么啊。”魏且闻将她面上的笑意尽收眼底,颇带嫌弃地说道,“我也知道我英俊潇洒又爱做好事,这点不需要你再强调了啊。”他又补充了一句。
楚凤澜眯眼看着魏且闻,她算是明白了,这王府里的人可真是幽默啊。
而他也像是感受到了楚凤澜那道炽热的目光,他不禁道:“别盯着我看了,我真的知道自己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了啊!你的眼神也太吓人了些吧。”
楚凤澜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只是摇了摇头,面上颇有些失落,哀叹一口气:“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扔下了,定是要去寻他,你莫要拦我。”
魏且闻皱了皱眉,收起了那一副玩笑般的样子,他面色转为认真,有几分低沉地道:“无彧虽然性子冷了点,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你不信他么?”
楚凤澜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别过头去偷笑,只觉自己装出来的那副委屈模样动人至极。
魏且闻却信以为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他既是不说,你便无需插手了。无彧身上的秘密太多,过多地了解只会葬送你这一条微不足惜的命,更何况,你也没有那番能够保护他的能力。”
“所以,就按他说的罢。留在府中,等他回来。我不会违背他所托付我的话的。”他字字戳心。
“……”楚凤澜不知如何言对,她总觉得这魏且闻表面上看着放浪不羁,但心性竟是这般严谨慎重。
她终是抬头道:“既是如此,那便打扰世子了。”
魏且闻见她答应了时无彧的话,欣慰地点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星儿见魏且闻走了,才敢端着碗从一旁走进院子。“您和世子殿下说了什么?为何感觉世子殿下出来时脸都黑了呢?”星儿有几分担忧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他平日里挺喜欢开玩笑的,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庄重起来了,星儿还真是不适应啊。还是感觉从前那个面上挂笑的世子殿下看上去更亲近啊。他这般我……”
楚凤澜扶额,她真是没料到,这星儿倒也是个话痨,竟就这般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她用完早膳后心情略微好转,一人在屋内看着书架上的话本。
不得不说,这王府内倒是藏了不少民间话本。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却有一颗石子被扔了进来,发出一声脆响。她皱着眉头弯腰捡起那颗石子,却见石子上系着一根细线,而细线的另一头,便是一张纸条。
“子时……桥头见……”
她轻读出声,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发现就只有这么几个字。甚至连署名也没有留一个。
笔迹么……她自然是不甚熟悉。
她将这张皱巴巴的纸条夹在话本里,疲累地揉着太阳穴。
子时,桥头见。
她心绪复杂地看着窗外。
她尚且不知道这是否违背了魏且闻的意愿,她也不知她将面对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笃定,以现如今的情势来看,仅仅只是这一张字条,不足以让她如此莽撞地离开这所院子。
她不蠢,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弊权衡。更何况,她也不想再让时无彧为她操心了。
临近黄昏,楚凤澜只觉看话本看得眼睛疼,她起身打算去寻星儿,但又是一粒石子被打进了屋。她那将要迈出门的步子僵了僵,却还是回头捡起了那颗棋子。
上面只有一句话。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