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蕲县的第一日。
摆脱了度日如年的动荡不安,韩竟成终于可以躺在干净舒适的塌上,踏踏实实地好睡一回。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韩竟成看着房间内木案、屏风、铜镜等古色古香的用具,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不料却扯动左臂伤口,一阵痛楚。
昨夜战后,吴广迅速征集城内医者为吕臣韩竟成等人疗伤,吕臣失血较多,所幸创伤不深,将养时日定可恢复;韩竟成左臂只是皮外伤,已被敷上草药包扎好,无甚大碍。
韩竟成意欲起身,却发现躺在被内的自己不着寸缕,环视左右,遍寻不着原来的衣服。
听到屋内声音响动,两名面目清秀的女子由门外趋步进来,韩竟成赶忙躲回床塌内,扯过塌上的锦被遮住身形。
见韩竟成起床,一名女子从墙侧的柜子里取出一套古装衣服,放在托盘上,然后上前跪在塌侧,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另一名年龄稍长的女子施礼万福道:“司马大人睡眠安好?奴婢们一直静候您睡醒,听闻大人起身,悬了两日的心方放下了呢。奴婢们是否可以开始伺候大人更衣梳洗?”
韩竟成讶问道:“这两日?不是昨夜才住宿这里的么,你们是咋计算房钱的,我们那里起码过了中午12点才算一天呢,这明明不到一日!你们是服务员吗?我没要额外人工服务啊,要是添加了服务也是你们自行提供的,别乱讹房钱。再说我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挣一文钱!快把我原来的衣服拿来!”
韩竟成刚睁开眼,头脑还不完全清醒,现代古代的词混搭着全部脱口而出,他所说的这里自然是指穿越到的秦时代,让这两个外人女子听起来,以为指的是蕲县馆驿呢,还啥挣钱不挣钱的,难道义军拿着弋矛冲进城来是来打工的么。
“扑哧——”稍年长的女子忍俊不禁,一下掩口失笑,自知失态又赶忙敛容恭敬回话:“回禀大人,您已经昏睡两日了,义军收复蕲县是前天夜里的事。奴婢我唤作‘暮烟’”,又指跪着的女子道:“她叫‘暮雨’,大人所说的服务员是什么?我们是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识不懂得。我二人原来就是县城此处官驿的婢女,幸蒙都尉吴广大人不杀之恩,昨天他特地吩咐我们要好好侍奉您呢。
您的衣服满是泥迹血污,下人拿去浆洗了。这套衣服是奴婢比照大人身材预备下的,不知是否合身,请容奴婢们服侍大人穿上试一试。”
韩竟成回想自己上床后就困乏得不行,中间偶尔睁了两三次眼,很快又沉睡过去了,没想到一睡这么长时间。
“啊,我已经睡了两天?没有误事吧!”韩竟成很怕队伍开拔走人,孤身一人他哪里寻他们去。
暮烟抿嘴微笑道:“大人请放心,蕲县已全境平定,天下太平,能有什么事呢!”
这女子果然久见官场人物,待人处事八面玲珑,讨巧的奉承话体贴又稳妥。像她说的,前日差点被义军杀掉,不过两日就能把义军当成恩人一样了?
“你们出去吧,我要穿衣服”
“不敢劳贵人动手,请您移动贵体下榻,让小女子伺候。否则驿吏定会责罚我们。”暮烟暮雨齐声惶恐道。
“你们这样服侍我怎么穿?”韩竟成瞪大眼睛,忽想起一事追问道:“我身上的内衣昨夜谁给脱的?”
暮雨从容应道:“是婢女两个伺候大人褪下的。”
韩竟成心道:那我岂不是被你们看了个精光?
韩竟成自知这两日耗费心神太巨,加上极力战斗极度疲乏,睡眠过沉,以致婢女伺候身体仍毫无知觉。其他不知的是,官驿的婢女早是训练有素伺候人的,让客人舒适安逸不觉打扰是应有之意。
自己是男人,被女人看到虽谈不上吃亏,韩竟成内心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面前这两位婢女神情坦然,谈到服侍细情没有丝毫羞涩忸怩之态,看来婢女奉献全部身心毫无保留地伺候客人,对于她们接受的观念来说是天经地义的。
她们被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欲予则予,欲取则取,容不得有半点选择或抗拒,性命尚不可自主,哪里有资格保持女人的矜持自守呢?
入乡随俗,既然到了古代就不要拿着现代的教条衡量了。
韩竟成干咳一声,有待故作大度,可掂量了一下还是放不开,示意她们转过身后,将她们奉上的衣物胡乱套到身上,衣带该如何系实在不得章法,只得又叫她们回转身来,复由她们帮助伺候。
两名婢女转过身,看到韩竟成衣饰凌乱,手足无据的滑稽可爱样子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紧抿红唇,强掩笑颜为他整理好装束,纤纤素手借机有意无意地拂试他挺拔的身躯。
韩竟成没有心情理解她们的情愫,穿戴好后走到铜镜前端详,只见自己头顶武冠,脚踏丝履,身着一套镶着红边的黑色武士服,胸前用金丝线绣着貔貅图案,平添威猛。
秦代以黑色为尚,全国上下概莫能外。
质地考究的面料覆在身上柔滑轻盈,犹如女人的素手轻抚,韩竟成由衷钦佩织女们的心灵手巧,两千多年前就能做出这样上乘的丝织锦服。
韩竟成看着镜中朗面星眸身姿挺拔的影像,是自己又好似不是自己,感叹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同的衣饰打扮出不同的风格。自己穿上武士服后雄资英发,与往常穿休闲装的气质几乎判若两人,在这崇尚英雄男女率性交往的时代,怪不得吸引少女主动献媚了。
“司马大人醒了吗?”院外有人轻声问询。
韩竟成闻声步出门外。
“昨夜”入房即睡没有留意,今晨方首次审视整座馆舍。
这座馆舍共分内外三进院落,构筑小巧精致,距离县署不过百步,本是县令用作招待宾客的地方,馆舍上下配有十多名奴仆。
馆舍里游廊曲回,游廊旁边是一座小巧的金鱼池,杨柳低垂,几竿修竹曳映其间,衬托出优雅脱尘的情趣。
此刻以杜俊、梁辰二人为首的几个人正站在院中静候。
见到韩竟成出来,他们立即下拜行礼,口称:“参见韩司马!”
“司马?”韩竟成一头雾水,看看左右再无他人:“司——什么马?”
杜俊禀道:“昨日陈胜将军按战绩叙功奖罚,好多人或记功或升职,任命了韩大人为军令司马!”
又道:“前夜事态紧急,没能护您周全,吴广都尉好生责罚我们,特安排我们做您的随卫,随时听从调遣,以求戴罪立功。”
经过前夜一战,韩竟成心中他们不仅仅军中同伴那样简单。
韩竟成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道:“大家是历经生死的兄弟,我不把你们当下属看待,这里没有外人在,不必这样拘礼。”
杜俊、梁辰感激莫名,口称“死罪”。
又问“什么是军令司马?”
韩竟成不知凭空而降的是个什么职位。
杜俊、梁辰文化不高,七嘴八舌地解释,大概是参谋军机、代传将令、训练士卒一类的助手角色。
韩竟成方明白古代官职不比现代有明确具体的划分,照此职责看军令司马应是参谋长一类的职务了,位在都尉以下,百将之上,属文职。
自己虽拼力死战,论功厚赏亦不至如此。陈胜为何一出手委以要职,难道他体味出自己幕后付出的心力了吗?
这是感谢还是厚赏封口?陈胜是要维护自身神灵护佑的神秘色彩,暗示韩竟成永远不要说破,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当作永久的秘密?
人的心思真的难以猜度,但愿韩竟成自己想多了庸人自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