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县守卫兵士正待关闭城门,义军堪堪杀到,葛婴奋勇争先,砍翻了几名城门守卫。
众人随之涌入,而后队伍保持肃静,一路向北偷袭城内驻军。
时近深夜,街上鲜有行人,个别民居里透出摇曳的昏黄烛光。
韩竟成随队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县里的民居建筑比乡村明显强多了,多是砖瓦结构,座落有序。城内街面用石板铺就,队伍行进“沙沙”的脚步声,间或有人从窗口探头看到这支步履匆匆的队伍亦不明所以。
义军前队绕了一个大弯,潜行到秦军驻扎的营盘背后,搭起人梯翻过军营后墙,摸掉了看守兵器库的岗哨。
其他人随后依样翻墙过来,打开锁闭的武库大门,开始紧张地分发武器。
一盏茶功夫不到,即被一支巡逻过来的秦军小队发现,行迹已泄,吴广一声呼啸,带领已装备兵器的步卒猛扑过去,由秦军营盘后方向前掩杀。
秦人猝不及防,万没想到军营重地会遭到攻击,而且是从最安全的后营杀来,仓促抵抗之下,片刻间横尸数十具,全营行将崩溃。
陈胜看敌人剩余兵力不足两百,远不济已方,大局胜利已定,即命诸将分兵攻占城内要害之地,吕臣葛婴各率一个百人队转攻县署。
韩竟成左手挽盾,右手提剑,虽然装备齐全,自知对不会武功的自己来说只是寻个心理安慰,聊胜于无罢了。
第一次居前打仗,韩竟成极度紧张,手心的汗不断涌出,感觉剑柄又湿又滑拿握不紧,好像被敌人兵器一磕就会飞出去似的。
吕臣在侧,路上又特意叮嘱数人照顾自己,此时又怎能当场怯懦被人耻笑呢,何况县城驻军大部分已被歼灭,县署应该无力抗衡了。
韩竟成努力给自己鼓劲,勉力前行。
赶至署前,县令提前已经得到消息,锁上了县衙大门,门内灯火通明一片嘈杂,听到许多人跑来跑去,显然里面正在紧张部署抵抗。
吕臣下令兵士猛力撞门,眼看撞不开,葛婴索性带人在门口放起火来,顿时烈焰升腾,连烧带撞院门很快垮了下来,义军兵士蜂拥突入官衙,一时兵戈交击之声响成一片,受创倒下的惨嚎声,你来我往的嘶杀声让韩竟成心头突突乱跳。
好在吕臣所部人多,县令集合起的护卫不过三四十人,根本不是对手,义军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
韩竟成胡乱挥动着武器,忽听得“嗤嗤”连声,电光火石间,身边两名正在挥弋作战的义军战士被一排弩箭扫倒,韩竟成急忙举盾缩头,“啪啪啪”一连三只弩箭钉在盾牌上面。
韩竟成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扭头一看,只见黑漆漆的夜幕里冒出三百多名秦军士兵,从背后突然袭击了正与县署护卫酣战的吕臣所部,对韩竟成他们实行了反包围。
怎么会有这种事!敌人不是被大部歼灭了吗,哪里还有这许多秦军兵士,难道情报有误?韩竟成惊讶,吕臣、葛婴同样意外,义军阵脚大乱,形势瞬间逆转,两百多人立即陷入苦战。
秦兵从四面八方杀将过来,与院里的义军绞在一起,暗夜里箭矢横飞,刀光剑影,混战中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遍地流淌。
突然一名秦兵持着长矛向韩竟成直刺过来,韩竟成避无可避,举盾一挡,“嘡”一声响,矛尖结结实实击在盾上,震得韩竟成倒退两步,胳臂火辣辣地疼。
秦兵不容他喘息,执矛横扫,韩竟成再用盾牌将矛杆撞开。
秦兵继续连刺带击,韩竟成依靠盾牌勉力支撑。
连续撞击下,韩竟成感觉胳膊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整条胳膊木木的,韩竟成估计顶多再承受一两次攻击,盾牌非脱手不可。
韩竟成用眼角余光急速向两旁扫视,见安排护卫他的杜俊等人各个皆被两名以上秦兵包围混战,哪里有人能抽出身来护卫他?
“难道今夜就是我的最后归宿,人生这么快就结束了?”韩竟成心底泛起一阵悲哀,但转念间他就豁出去了:“不行,再这样消极抵抗必死无疑,与其力竭受死,干脆放手一搏!”
韩竟成看准对面的秦兵再次持矛猛刺,他挥盾直迎而上。
一寸长一寸强,秦兵要的就是利用兵器长冲击力大的优势把对手的力气耗尽,因此猛力一刺,却刺了个空,身体收势不住冲向韩竟成面前。
原来韩竟成在长矛与盾牌即将撞击的一霎那,抛盾侧身闪过矛尖,左手抓住矛杆向怀中用力一拽,右手的剑顺矛杆划向敌兵。
秦兵不意韩竟成有此一招,撤手不及。只听一声惨叫,那个秦兵双手的手指被利剑齐刷刷斩落,韩竟成再挥一剑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激愤一起,韩竟成拼起命来一发不可收拾,冲入其他战团接连砍翻了两名秦兵,并隔空架开了砍向吕臣的一剑,势若疯狂,一时让围拢在周围的秦兵却步,无人敢上前与之搏命。
义军属于刚征集的戍边军,不到渔阳前,他们尚未组织任何一次集体军阵演练,现在打仗全凭个人以前积累的战术素养。
秦军毕竟是正规军,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义军越来越抵敌不住,战斗圈子里的义军被分割为数个小部分,越打越少。
韩竟成搀扶着半身被鲜血浸透的吕臣撤到县衙大厅外的高台上,葛婴守住他二人前方,和杜俊、梁辰等十几个义兵兀自与秦军殊死搏斗。
吕臣苦笑一声,对韩竟成道:“刚才承蒙你救我一回,可是我恐怕逃不过此劫了,你与葛婴率剩余的人突围吧,能走一个是一个,不用管我,大恩来生再报!”
韩竟成慷慨道:“我凭一时血气之勇厮杀,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怎么能做抛弃朋友的事呢!葛婴你快走吧,不用为我们在此陪掉性命!”
葛婴挥剑扫开刺到身前的数根长戟,头也不回道:“要生一块生,要死一块死,何待多言!”说话间一名秦军伍长被他挺剑刺中,闷哼一声栽下台阶。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韩竟成不禁沉声低吟,强烈地感触没有比这首诗更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
“就当对这个世界最后的遗言吧。”韩竟成握剑挽盾,长身而立,蓄势准备投入最后一战。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吕臣从地上强挣而起,大声道:“韩兄弟莫丢我一个人在这,我吕臣岂是躺着受死之辈?”
韩竟成与吕臣相视大笑,一声怒吼,并肩杀入敌阵。
一支长戟刺来,韩竟成举盾挡住。又一名敌人抡刀砍下,韩竟成侧身急闪,刀锋挟风划过左臂,韩竟成无暇看视伤口,劈面给了那人一剑,血点溅在脸上、眼睛上,视线一片血红,韩竟成顾不得这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
正在拼死搏杀间,秦兵忽然一阵骚乱,一大群人从县衙门口直冲敌阵,将敌群一冲两半,迅速杀到韩竟成他们面前,原来是吴广领援军解救他们来了。
两支队伍成功汇合,义军士卒同声欢呼,大增威势,更加猛烈地攻击院中秦军。
秦兵激战多时,已感疲惫,见义军大队援军已至,斗志全消,或死或降,很快放弃了抵抗。
事后清点战场,吕臣所部在秦兵突袭下损失了十之六七,仅五六十人坚持到援军救来,生者个个带伤。
在吕臣葛婴所部顽强抵抗下,包围他们的秦兵前后战死者二百多人,蕲县县令、县尉身死,原本认为防卫薄弱的县衙成为整个县城里战斗最残酷激烈的地方。
审问俘虏得知,在义军潜行到秦军军营背后的一柱香前,负责地方治安的县尉率城内大部分驻军按县令原定计划开到城郊,意欲趁夜进剿南山盗匪。
及至逃散的秦军士卒跑到城外紧急报知县尉,更望见县署火起,方知城内闯入乱贼,即率军赶回县署围剿,意外包围了韩竟成、吕臣所部。阴差阳错间,义军全力进攻的秦兵军营,兵力空虚被义军轻易夺占,使义军上下误认为秦军已被尽歼;义军分兵一部欲轻取县衙,反陷敌军重围,吕臣韩竟成他们差点全军覆没。
战场上风云变幻,韩竟成万没料到义军先机独占优势尽握的第一战,自己差点把命赔上,站在遍地是血的县署大院,韩竟成恍若隔世重生,感慨从鬼门关又捡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