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韩竟成朦胧中仿佛回到温暖的家,向妻子、蹒跚学步的宝宝讲述这个离奇的梦;一时又被胳膊、腿上的伤痛醒,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熟睡的秦代人,不知是他们走进了自己的梦,还是自己步入了他们的梦中。
自己如何触发了时空机关被传送回两千二百年前?
为何当初身在邯郸,如今却在千里之外的大泽乡呢?
时——空——虫——洞!
两个不同的时间空间在极特殊的条件下,在一个时空点刹那相互联通,而自己就在刹那间被吸入另一个时空。
如何能回去呢?
后悔当年没看这方面的科普书籍,以至现在束手无策!
自己平白无故失踪,家人一定非常焦急,四处寻找。
父母该多伤心,娇妻幼子如何生活,他们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一堆堆烦恼纷涌而来,韩竟成翻来覆去想不出头绪,最终打定一个主意,那就是先活下去!
只有在这个乱世首先保存自己,才能到后面有时间探究穿越的原因,想办法反穿回现代!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可以穿越回去,一定可以的!韩竟成暗自勉励自己。
史书上记载的大泽乡起义,会在身边即将发生吗,能否顺利起事?自己要亲睹这一伟大事件了,只不知对自己是福是祸!
跑也跑不掉,看来只有参加这场起义了,按历史书记载成功是肯定的,但自己务必要注意安全,在冲突中明哲保身,否则他们成王成侯,自己人头在战乱中提前落地实在不划算,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韩竟成庆幸年少时常拿故事书消磨时间,历史上的大人物大事件还是了解的,此时此地方能预先筹谋,趋吉避凶。
唉,自己本来过着平静的日子,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受苦,时刻惦记如何保存小命,天意弄人啊!
韩竟成一会儿昏睡一会儿清醒,不知不觉天光放亮,棚外广阔的天地间依旧是雾蒙蒙的雨幕,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朦胧中又挨过半个时辰,韩竟成再次醒来勉力撑起半身,意外发现面前不知何时放着一碗散发着温热的稀鱼汤,且卧处远近少说有十多双眼睛在鱼汤上炽热地扫来扫去,但没有一个人过来动它。
作为衣食无忧的现代人,韩竟成即差心情也无胃口,只扫了一眼便欲扭头再次躺下。
忽然一个年轻人闪身过来,瞅个空子端鱼汤就要喝,碗未沾唇,即被一只铁钳般大手从旁握住了手腕。
“放下!”
出手拦阻的是位个子不高孔武有力的汉子,一声怒喝吓得年轻人赶忙放下碗,讪笑着退往别处。
“兄弟,心情不好也得吃饭,饿坏了是没有人会同情你的!”那大汉过来宽慰道。
韩竟成苦笑一声,道:“谢这位大哥关心,我实在没心思吃。”
那大汉哪知他心底的许多烦扰,这个时代的人见惯了官府强抓徭役的事,不以为忤,道:“咱们都是离家之人,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习惯,吴广一早就出去了,走之前让俺照应你,以后有事你大可找俺。俺叫吕臣!”又指身侧一人道:“他是葛婴。”
韩竟成方注意到吕臣身后还站着一个薄唇细目的瘦高个。
原来是吴广有心委托吕臣照料自己,怪不得方才他出手拦阻那人抢喝鱼汤,韩竟成忙自报了姓名。
三人一番闲谈,原来吕臣与陈胜、吴广一样,没有自己的土地,在家乡为别人做长工,靠替人种田过活。
到了秋天,当地官府奉秦廷旨令,征发贫民服兵役,由两个秦人营尉带领他们赴渔阳戍守边境。
他们几个人既是同乡,出身又相近,彼此谈得来,很快就成为义气相投的好友了。
吴广在韩竟成休憩时早早出去了,临走托吕臣代他多照看着点。吴广热情好义颇受众人拥戴,担任屯长也是大家公推就任的,有吴广所托吕臣自然十分上心。
韩竟成打探时局,二人同时感叹:始皇帝一统天下已十二年了,十二年来政出频繁,书同文,车同轨,置郡县,建阿房宫,修陵墓……
徭役一年四季征发不断,人民不堪重负。好容易熬到始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仍不知收敛,苦难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韩竟成想趁机核实史书记载的真实性,附和道:“听说始皇帝征发数十万劳役北筑长城、由大将蒙恬率秦军精锐三十万驻守边疆防御匈奴;
南征百越,命都尉任嚣率军五十万征服南方,一举增加了三个郡的土地。
为保障南北边疆稳定,援军、粮草能在战时迅速输送到前线,从都城咸阳修了北抵长城、南至百越的直道,凿通向南方输送军粮的灵渠。
从咸阳修了到六国故地各重要城市的驰道,方便军队往来调动。雄才大略,恨不得用一夕之力成千秋之功业,这些都是真的吗?”
吕陈二人闻言瞪大了眼睛,道:“朝廷征发筑长城、修直道的劳役确实很多,我们道听途说一二,只是不如韩兄弟见闻的如此详尽。”
古人交通不便,讯息不灵,即使生活在当下,宏观了解还比不上一个粗通历史的现代人。韩竟成无从向他们细说缘由,报之一笑。
时近晌午,吴广同一人身穿蓑衣背了不少蔬菜从外冒雨回来,早有负责炊事的人接过菜篓放置灶旁,为大家准备吃食去了。
与吴广的粗犷不同,那人身形削瘦,目光明亮,举止若有规矩,像是个放下书卷的读书人。
“感激吴大哥救命之恩照顾之情!我沦落此处若非吴大哥仗义出手,现在我性命现在是何境地还未可知哩,萍水相逢您暂时不了解我,我保证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今后我甘愿与兄长您同生共死,必先报答兄长的救命大恩……”昨天一夜加今日一上午的时间,已让韩竟成恢复神智,接受了残酷的穿越现实,韩竟成来到吴广身前屈膝下拜,诚心诚意感谢吴广将他从秦人之手拯救出来的莫大恩情,念及乱世间反正难以苟活,干脆决心将这条命舍给吴广报恩,不管平凡的个人有多大能力,一定要将自己连同吴广由这乱世中搏一条活路出来!
面对韩竟成超万分的感激之情,吴广本素忠厚,当下深受感动,他和周围人忙不迭一起搀扶起韩竟成,吴广说了好些让韩竟成暂且将养不图后报的话。
其后吴广和同行来的那人坐草棚一角歇脚,吕臣葛婴貌似无聊也凑了过去,四人高高低低闲扯说话。他们口中方言又轻又快根本听不清,越说越是专注,神情越似急切,看得出在商量紧急事情,吴广的眼神不时警惕地向周围扫一圈,偶尔也特别掠过韩竟成的面庞。
棚内众人纷纷攘攘聊天吹牛,没人在意他们四人说什么,也不知他们何时散了各行其事。
晌午,大伙用罢午饭,并无长官号令起行,人们三五成群操着语音各异的方言继续闲聊,不少人眺望雨幕忧形于色,各怀心事。
“韩兄弟!”吴广不知去哪转了一圈,此时撩开门帘大声招呼道。
韩竟成的伤痛已消退大半,听闻吴广唤他,便挣扎起身分开众人走过去。
韩竟成满脸堆笑未及开口,吴广却似忘记了韩竟成满满的感激情份,不客气地大声吩咐道:“将息半日,你身体好些了罢!下午你和吕臣葛婴结伴去东坡下河边捕鱼,最少要十条大的,晚上给大伙改善伙食,少捕一条,晚上大家吃鱼,你们就饿着肚子看。”
一句话把棚内沉迷的气氛炸开大半,众人听了一叠儿哄笑喝彩,半是高兴晚上可能吃的更好点,半是借机戏谑取闹。
看众人兴灾乐祸,韩竟成猜测十有八九不是个好差事,原本热腾腾的心尽犹如凭空浇下冷水,顿感遍体秋寒,不明白自己啥也没做,吴广为何变了冷脸。
吕臣葛婴面露难色,双双讨饶道:“吴大哥,这不是成心为难我们吗,冒雨捕鱼的苦不说了,那条河水湍急泥沙多,这几天连捕带钓,从来没有一日超过五条以上的,十条鱼咋也完不成啊!”
吴广旁边书生气质的人面色一沉,不容置喙道:“这是我和吴大哥共同计议的,你们要是不服气,以后写家信就别来烦我陈某人了。”
吕臣葛婴二人张口结舌,更无话语,从棚角处拉出一张破烂鱼网,拿起蓑衣扯过韩竟成出门去了。
出得棚来韩竟成长长的透了一口气,眼望着营地外被雨水洗得一片葱绿的野草树木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下感慨没有现代工业的古代社会,处处是纯天然的氧吧啊!
这座营地驻扎在靠近官道的田野里,四周草木繁盛,不知名的野草灌木这一丛那一丛,长得有半人多高。八九座简易搭建的大草棚散布其间,戍卒们在棚内凑合安身,每个棚里都挤了一百多人,使得棚内空间甚为局促。
而韩竟成待的这座棚,恰是陈胜吴广所带领的近百人所栖息的住所。
韩竟成抱肩忍受天上落下的滴滴答答雨点,绷紧肌肉抵抗四处漫卷的寒风,路上问吕臣道:“和吴大哥一起号令咱们的那人可是陈胜?”
吕臣的脸上却浮现一层似怒含喜的神情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这么不讲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