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月底总会有一场大雨来送别八月。
弥漫在墨燹城上空的大火被大雨浇灭。
活着的人并不知道黄金霍夫曼率领它的骷髅军已经远走。钻出地面,聚集到被大火焚毁的洛葵宫、紫轩阁的残垣断壁、破砖碎瓦之上,低声的岑吟、落泪。
面对废墟他们能做的只是无尽的伤怀与憎恨,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墨燹城中大雨滂沱,河图港晴朗如初。同在一片天空之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我想是因为天的这边和那边人的不同,物的差异,事的区别所造就的。
墨燹城的雨越下越大,不时伴有冰雹,所有人不得不找掩体避雨,不能再陪洛葵宫一起哭泣。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不曾停止,雨水不断的冲刷着那些废墟砖瓦,雨水沿着残砖破瓦“筑成”的水渠流向坍塌的金地洞。
“啪哧,啪哧,啪哧”的声音明显是有人踏雨前进。大雨中一个缓慢摇摆的人像僵尸一样的行走,他所去的方向正是洛葵宫的正宫。他的头完全被血色浸透,血迹渗入头骨细微的纹理呈错综的网状。
还有一个身影从废墟下钻出,跌跌撞撞的离开。
躲在掩体下避雨的人看到有人在废墟里翻找什么,心中充满疑问,却又没有一个人敢替众人解答。他们就看着他在翻找,看着他在雨中翻找。
雨在后半夜停了,站在废墟上的某人还在找某物,他的手指十个有九个在流血。空洞的眼眶环顾四周,在左前方废墟下的一角吸引他的注意,加快速度,反而使他摔倒。
他搬开一块大石,找到了霍夫曼的画像,揣在怀里的一个不经意间他又看到在另外一块石头下压着一名骷髅兵。靠近骷髅兵二话不说,拿起一块石头,对准头,猛的一砸,石头与头骨一起破裂。
浸泡麻三秆的木桶放在前庭的墙角,很幸运。木桶被倒塌的墙壁掩盖了,木桶完好无损。以前的麻三秆可以将整个头伸出,现在只能伸出半个头。
红衣文士的病在茧一村香的调理下有了些好转。病发的次数减少,但厉害程度不减。他的记忆力有点“残疾”。关于他的记忆力何时可以恢复茧一村香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双面族人不同于普通人,他们的记忆功能在大脑里有独立的存储空间,就像一件特殊的物品,有专门存放它的位置。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发疯意味着失忆。
“红衣文士记忆的损伤与他发疯没有关系,是别的原因造成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发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吃了藏乌。这一点从病症以看出。”茧一村香道。
“你竟然知道藏乌。”一位白袍族人不敢相信茧一村香所说。
“听过,却从未见过。”
“藏乌虽是你们双面族人的宝物,但藏乌也是你们双面族人的克星。”
“记忆损伤我现在还没有得出结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因为记忆损伤的方式有很多种。”
“你的意思说,他的发疯和失忆是两码事。”
“对。”
“这不合逻辑呀。”
“发疯和失忆所呈现出的病症根本不同。发疯是胡言乱语,失忆仅仅是忘记我是谁,他是谁。”
“以现在的条件我只能控制他发病的次数,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你们双面族人不同于一般的人。我用的都是常人用的药。这样说吧,常人用了我的药会起到9成的功效,你们双面族人只有3到4成的功效。”
“双面族人不是一直都居住在诺贡森林吗?怎么会如此呢?”茧一村香道。
“我的族人遭到了骷髅军灭绝性的屠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茧一村香道。
“半年前。”
“霍夫曼为什么要杀尽双面族人。”
“我的族人里面出现了叛徒,他勾结霍夫曼前来寻仇。”
“出现了叛徒?寻仇?”
“因爱生恨。你们可能对我们双面族人不太了解。我们族人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不准与外通婚。留痕他爱上了外族的女人,为红衣文士所不忍。他被挑断手筋,脚筋,废掉软流术、逐出双面族。”
“他再恨红衣文士也不应该勾结外人灭族啊。”
“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在真爱里没有种族之别。”农夫儿子道。
“留痕他爱上的外族女人怎么样了。”竹树烟云问道。
“当然是死了。”农夫儿子道。
“死了!怎么死的!”竹树烟云道。
“据说是投水而死。”一位白袍族人道。
“你怎么知道。”茧一村香道。
“她的尸骨是在楠溪江被留痕发现。”一位白袍族人道。
“楠溪江!你说楠溪江!她死在了楠溪江里?”农夫皱紧眉头道。
“她是哪里人?”农夫紧接着逼问道。
“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茧一村香道。
“不错,我是知道些什么。”
“实不相瞒,我们家就住在楠溪江边。”
“你说的是诺贡森林的楠溪江吗?”一位白袍族人道。
“是。”农夫道。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一位白袍族人道。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位女子跳入了楠溪江。”
“你没有救人吗。”农夫儿子道。
“来不及了,她跳江的位置江水特别急,她跳进去就被冲走了。”
“据蓝袍长老说那女子是太阳堡人。”
“太阳堡,以花市盛名的那个地方。”茧一村香道。
“正是。”竹树烟云道。
“太阳堡有位洛丝娘在两年前失踪了。”茧一村香道。
“洛丝娘?你说的该不会是留痕的情人吧!”一位白袍族人道。
“也许是她,她是卜罗夷族的族长。”茧一村香道。
“洛丝娘。”农夫儿子道。
“你怎么知道!”竹树烟云道。
“洛丝娘是太阳堡的衣官,太阳堡大大小小的衣服都是由她在负责。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她做的。”茧一村香道。
“这几天怎么没有看到白袍祭司长。”竹树烟云道。
“他又带着族人去洛葵宫了。”一位白袍族人道。
“去洛葵宫干什么。”竹树烟云不解的问。
“去营救被俘的族人。”一位白袍族人道。
“胡闹。”茧一村香道。
“你为什么不拦着。”茧一村香道。
“拦不住。”一位白袍族人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茧一村香长出一口气,接着道:“他这是去送死啊。”
“你们还有多少族人。”茧一村香道。
“都在这儿了。”一位白袍族人道。
茧一村香看到的是一帮妇孺。
“在这样胡闹下去你们白袍族人会绝种的。”
“不会吧。”
“不会。你们好好休息。把霍夫曼激怒了,你们还有好子日过吗。到时候只有两个结果。一、效力霍夫曼,二、被霍夫曼消灭。”
刺焰南齐、塔洛将军、星巴尔、巨蒙、爱囚卓远等人重新聚在一起。刺焰南齐有了更大胆的想法,他想光复河图港。兵分五路,趁着夜色,摸到海上的据点。
漂泊在大海上的圈正德一家在三天前就没有水喝,饭吃了。尤其是他的两个孩子,已经饿的不能动了。他们不得不靠岸寻找吃的,正好赶上刺焰南齐率队攻打骷髅军设在海滩据点。岸上火光冲天,厮杀声,呐喊声混搅在一起,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想让仗打的再猛烈些。
攻打海滩骷髅军据点进行的很顺利,尽管骷髅军进行顽强的抵抗。
圈正德把船停靠在岸,摸下船。按照之前设计好的线路行走。他知道在哪儿可以顺利的找到吃的、喝的。他钻进以前住的房间,在床底有一块木板。他掀起木板跳进去。
那是一个他挖好的地窖,在骷髅军攻占河图港之前他就在做准备。里面藏了许多食物和水。
他很快就找到起火石,点燃墙壁上的一排蜡烛。烛光照亮整个地窖。
地窖很大,很宽。有许多的坛坛罐罐摆在地上。每个坛坛罐罐都贴有标签。他把衣服脱下,在一个写着“腊肉”的罐子里掏出两块,包好,扛起一罐水离开。
爬出地窖,他看见被击溃的骷髅军在爬他的船。他放好从地窖拿出的东西,从鞋筒里拔出短刀,奔向船只。
尖刀刺穿骷髅兵的头,他从背后抓起骷髅兵的头狠狠地往船上怼。
已经有骷髅兵上了船,他看到了鲜明的带沙的脚印。脚印去往儿子的房间。
他看到自己的一个儿子已被骷髅兵刺死,地上流淌着一摊献血。愤怒的他失去理智,一刀斩断了骷髅兵的脊椎骨,夺过儿子。骷髅兵太多,他背着儿子的尸体不断的后退,一回头看到桅杆,一个猛然的转身,飞奔用力一跳,抱住桅杆向上爬,骷髅兵连射好几箭,一箭穿入他的后背,继续向上爬。
“快看,那儿有人。”爱囚卓远道。
“他要跳了。”刺焰南齐刚好站在一个刚刚拿下的据点,据点距圈正德的船不远。据点上有根旗杆,是骷髅军的骷髅旗。
“我飞过去救他。”
“飞过去?”身旁的塔洛将军脑袋里都是问号。
刺焰南齐爬上旗杆的顶部道:“塔洛将军,拉。用力呀!”
“不够、再来。”
旗杆弯到了120度。
“放!”
爬到桅杆顶,圈扯下帆布,裹住自己和儿子,调整背靠桅杆的姿势又中了好多箭。
一个非常完美的抛物线,落点刚好砸到骷髅兵。站起身,破魂剑一挥,清除了骷髅兵。
“喂,别跳,顺着绳子滑下来。”
圈正德顺着桅杆滑下。
他抱起流血的儿子,紧紧张张捂住伤口,嘴唇哆嗦道:“没事的,没事的。你要挺住啊,儿子。”他见有人来了,跪倒在地道:“快救救我的儿子,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儿子,求你了!”
刺焰南齐摸摸孩子的脉搏,他已经感觉不到孩子脉搏的跳动。无奈的摇摇头。
“请节哀。”
刺焰南齐要离开,圈正德抱住刺焰南齐的腿道:“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儿子。我给你钱,我给你很多的钱。”
“孩子已经走了。”
“孩子已经走了。请让孩子安静的走,不要打扰他的灵魂。”巨蒙,爱囚卓远,塔洛将军等人陆续赶到。
“咣当”一扇门开了。一个孩子走出来,望着一船的人,在一船的人里他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爹爹,我饿了。”慌张的圈正德内心得到一丝慰藉,他抱起另一个孩子失声抽泣。
当火把靠近的时候圈正德才看清他面前的人穿的是狼旗军的战袍,他再也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我是刺焰南齐,我以为河图港就剩我们了,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一位年轻的狼旗军战士道:“殿下,海滩据点已全部占领。”
“很好!”
年轻的狼旗军战士看到刺烟南齐身旁的人有点眼熟,凝思了片刻。
“你是圈正德。”
“我不是。”
“你就是圈正德。”
“你是皮城的主将圈正德,你弃城而逃。奎德宝奎副将却战死了。”
“你是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圈正德?”
“我就是那名奎副将舍身保全的小卒——荣南笙。我记得奎副将跟我说过一个关于你身体的秘密。”
“什么秘密!”
“在你的右肩有狼旗军鞭笞印。你原本是狼旗禁卫军的卫队长,因为你赌钱不顺,殴打宫女撒气受到鞭笞。你敢不敢露出你的右肩给大家看看。”
“我是有鞭笞印,那可不代表我是什么圈正德。”
“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圈明哲。”
“你爹叫什么!”
“不用说了,我就是当年皮城主将圈正德。我确实是因为赌钱不利,殴打宫女撒气受到鞭笞。奎将军之所以发现这个秘密是因为我和他一起下河摸鱼时被他看见的。”
“我之所以弃城而逃是因为当时我看到大势已去,所以就带着家人弃城而逃,来到这里做起了租船的生意。”
“全城的将士都为国捐躯了。你身为皮城主将,却弃城而逃,怎么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小卒道。
“我不能丢下我的家人不管,我的孩子还小。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刺焰南齐道。
“整个河图港都陷落了,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刺烟南齐道。
圈正德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活下来的方法。
圈正德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一切的后路他都会想到,尽可能的多几条退路。这是他做事的一贯法则。他喜欢得寸进尺,却又懂得见好就收。这或许是他生存的不二法则。希望他不要把这种方式交给下一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