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我们得谈谈。”
学生宿舍内,阿尔伯特将手上的活放下,他正一脸愁容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因为在不远的未来,一场长达五年的旅程正等待着他。
“我不认为接下那个任务是个聪明的决定,虽然他们给的钱确实很多……”
“而且这太诡异了,你没看到那个独眼的尤西斯?卡鲁森吗?据说他自从他来到卡塞尔城后就怪事连连。”
“还有那个安泽尔,听说阿妮薇小姐就是因为他才陷入昏睡的。更别提那个听都没听过的沃坦了。”
“我觉得我们要再考虑考虑。”
阿尔伯特叨叨絮絮地说着,希望艾萨克可以改变主意。遗憾的是,艾萨克压根儿没听进去一句话。
“怎么,你怕了吗?”艾萨克抹掉脸上的汗——他的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倒也不能说是……怕了。”阿尔伯特支支吾吾地说着,“但你至少让我知道你的计划吧——你不会什么计划都没有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吧?”
“计划?”艾萨克挠了挠脑袋,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
他在从叶芙兰那里借来的书中了解到关于魔法的介绍,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他隐约觉得魔法的本质,似乎和炼金学有相似之处。
也许找到那个可以将魔法和科技结合在一起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我该问问叶芙兰小姐……”艾萨克小声地说出这句话,可阿尔伯特还是听到了。
“叶芙兰?!”阿尔伯特急了,他第一次朝艾萨克吼道:“我的天哪,你不能老实让别人替你拿主意啊,达尔文先生——这可是我们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却还想着见一见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何况她现在下落不明,指不定死在什么地方了!”
阿尔伯特的这句话,在艾萨克的耳朵里莫名的刺耳,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占据了艾萨克理性的脑子。
“你,出去!”艾萨克浑身战栗着冲阿尔伯特吼道。那声音大到连艾萨克自己都愣住了。
“什么,我出去?你真以为人家借你几本书就是看上你了?能不能动动脑子啊?”阿尔伯特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别自作多情,老兄!”
阿尔伯特压着火,鼻翼里窜出气息。他看着艾萨克挨骂后又愣在原地的窘态,心想这个家伙连骂回去都不会,怎么敢和我顶嘴啊?
就凭一个女孩?
“看看你这副模样,活该被人耍!”阿尔伯特摸了摸额头,他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出可以糊弄校董们的方法。
之后二人都没了动静,良久,艾萨克缓缓开口。
“我要求学院把『小猎犬号』借给我当做探测船,我打算沿着海域一路向东去精灵们的地盘碰碰运气。”
阿尔伯特默默地听着,现在的他实在拉不下面子去和艾萨克握手言和,但嘲讽的力气倒是不少。
“万一没找到,那岂不是带着学院的钱飘洋海外?你可真聪明。”
艾萨克没有理会阿尔伯特的话,低着头说到:“船今晚就走。”,随后便带着自己的东西大步走了出去。
阿尔伯特看着默默离开的艾萨克,也只能恼怒地挥着拳头砸向自己的行李箱。
艾萨克说的没错,他就是怕了。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荣誉和声望会因此而荡然无存。他只能用无能的愤怒掩盖内心的恐惧。
……
在尼盖尔王国版图的东部海域,一条长蛇状的版图坐落于此。这是尼盖尔王国的乌维斯郡。
今天,瑟尔?卡罗勒将自己打扮的尽可能的帅气,因为他要去见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
“哥哥,别费心力了。”弟弟塞巴斯蒂安举起身前的镜子供哥哥欣赏他的英姿,“我看见叶芙兰小姐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男人。”
“去去去,小屁孩儿懂什么。”瑟尔在镜子前搔首弄姿,“这才显得出叶芙兰小姐的魅力无限。”
瑟尔看着镜中完美无缺的自己,不禁自我感动起来。
“这世上的女孩,都渴望成为公主,然后邂逅自己的白马王子。”瑟尔说完站起身来,身上的佩饰也跟着晃荡不停。“毫无疑问,叶芙兰小姐绝对是公主。”
“那你看我像叶芙兰小姐的白马王子么?”
塞巴斯蒂安盯着哥哥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即使是打上了胭脂粉也遮不住深深的痘印。还有那油腻腻的头发,不知道出自那个天杀的理发师之手。
哥哥总是这样,人傻钱多还老爱模仿王室名流,卡罗勒家族在科隆多镇的家底和名誉都快被他用光了。但自己实在是没法直接道出实情。
“额,魅力无限。”塞巴斯蒂安眼神飘忽不定,“像一只发情的公孔雀。”
“孔雀?”瑟尔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绝妙的比喻,弟弟。我若是只孔雀,那叶芙兰小姐也确实是一只美丽的孔雀。”
唉,这个没救的家伙。
“走,让我们去见见你未来的嫂子。”瑟尔拍了拍塞巴斯蒂安的脑袋,随后下楼推开了宅子的大门,喧嚣与尘世的繁华一瞬间便拥入了二人的眼帘。瑟尔踏着程亮的靴子,精神十足的领着弟弟向门外走去。
“女士们先生们都来看看吧,这是上好的布匹,价格实惠!”
“快来尝尝潘森大叔的面包,新鲜着呢!”
“卖猪肉,刚杀的猪肉!”
……
在科隆镇上,没有不认识卡罗勒家的两位少爷的人。往来的商客,路旁的小贩,免不了要被瑟尔光顾一番。
“早上好,梅诺斯太太。”塞巴斯蒂安向迎面走来的妇女寒暄到。
“哦,我的小塞巴斯蒂安!”妇女乐呵呵地说着,“要来点水果吗?”
“给我们留着吧,夫人。”瑟尔接过了话茬,“回来少不了你的钱。”
“哟,卡罗勒少爷。”一个马夫驾着车停在了二人身旁,他看着瑟尔西装革履的模样,问到:“去哪里啊,让我带你一程。”
“谢谢你的提议,约翰。”瑟尔说道,“可惜我们不顺路。”
“哦,真不幸。”车夫约翰怂了怂肩便驱车离开了,车轮溅起的泥水险些弄脏了瑟尔的漂亮衣裳。
二人继续走着,直到小贩们的吆喝声渐行渐远,市井的热闹也缓缓离去。终于,在科隆多镇的另一边,在一间远离人群的简陋木屋前,二人停下了脚步。
“是这里吗?”瑟尔看着弟弟,这里简陋得不像叶芙兰小姐该住的地方。
塞巴斯蒂安吊着脚趴在窗台上,他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屋内的陈设。
一张简单的床,几把老旧的椅子和一张半损的木桌。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病怏怏的男人。
“没有看见叶芙兰小姐。”塞巴斯蒂安回答道,“可能正在镇上的教堂里学习吧。”
“喂,你们在干什么?”
清亮的女声从二人背后想起,吓得正在偷窥的塞巴斯蒂安慌慌张张地跌倒在地。
“啊……叶芙兰小姐,你回来了。”瑟尔尴尬地笑着,他试图控制自己脸部的肌肉,可事实不尽人意。
叶芙兰看着这鬼鬼祟祟地两兄弟,心想难道是卡塞尔城的人还不肯放过亚历克斯,特意派人来监视的?但一看到瑟尔那油腻腻头发和塞巴斯蒂安的狼狈模样,便将自己这个假设给推翻了。
这两兄弟真是越来越拉了,当间谍反倒是长出息了。
“叶芙兰姐姐……”塞巴斯蒂安试图说些什么,但被叶芙兰制止了。
“行啦行啦,都进来吧。”叶芙兰打开了门锁,一股发霉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随便找地方坐吧,坐的时候轻点,别把我椅子坐坏了。”
瑟尔看着穿着一身素装的叶芙兰将手里的篮子放在那瘸了一条腿的桌子上,随后又转身去了一个黑黢黢的房里取出一碗水向床旁边走去。
“怎么样,今天好多了吗?”瑟尔听见叶芙兰温柔地在那个男人耳旁问候,还亲自给他喂水,不禁心生妒忌。
可恶,我也好想被这样问候啊!
但那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回答,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巴机械地张开将水咽下。
不识好歹!
瑟尔看着这一幕心里直刺挠,直到他看见那个男人空荡荡的右手,心里才觉得平衡。
嘿嘿,虽然你是比我帅那么一点点,可你断了一只手,叶芙兰小姐总不可能对一个残疾人有意思吧?
“对了,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叶芙兰一边喂水,一边看着坐在椅子上拘谨的二人。
“哥哥是来看姐姐的,为此他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呢。”小塞巴斯蒂安天真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弄得瑟尔更加的局促不安了。
“啊,看我?”叶芙兰眉头一皱,突然爆发出清悦的笑声。单纯的塞巴斯蒂安看见自己逗笑了叶芙兰姐姐,也跟着咯咯咯地笑起来,这更加弄得瑟尔坐立不安。
“有什么好笑的。”瑟尔红着脸嚷嚷着,“全镇子的人都知道叶芙兰小姐你聪明美丽,清新脱俗,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对的吗?”
四年前,瑟尔自打在教堂里看见叶芙兰的那一天,就被她身上的气质深深吸引,他当时憋尽了满脑子的文化,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那天的模样。
如今他鼓起勇气,用出了『清新脱俗』这般毕身所学的词汇,也不知道叶芙兰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而叶芙兰却只是一昧地发笑。瑟尔看着叶芙兰大笑的表情,他看的出来那是发自的高兴。
是呀,有那个女孩不为自己的魅力而高兴呢,又正值这般花样年华。
“好了好了,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叶芙兰起身放下手中的碗,她将桌上那条灰扑扑的围裙系在腰间,把篮子里的蔬果拿到厨房里。
“我得做早饭了,也不知道你们要来,没有准备你们的那一份。”叶芙兰擦了擦手上的水,“所以还是回去吧。”
“好的,叶芙兰姐姐。”小塞巴斯蒂安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可以来找你玩吗?”
“明天也不行哦,姐姐很忙的。”叶芙兰捏着塞巴斯蒂安的鼻子,“快带着你哥哥离开吧。”
“嗯!”说完塞巴斯蒂安便拉着瑟尔向门外走去。“走吧哥哥,都说了你没戏的。”
瑟尔拗不过他,只得回头对关门的叶芙兰喊到:“叶芙兰小姐,我是不会放弃的!”
“总有一天我会打动你的,你要等着啊!”
叶芙兰没有理会瑟尔的言语,她在关门后干净利落的做好了早饭。对她这个贵族而言,最开始学习做饭可是一个煎熬,好在练习几次后渐渐掌握了这一技能。
“开饭啦,亚历克斯。”叶芙兰将几个简单到可怜的小菜端了出来,她用勺子舀了一勺饭递到了亚历克斯嘴边。“今天会比昨天更有胃口吗,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瞪着突出的眼睛,他已经形消骨瘦了。他昨天没有咽下一口饭,原因是他执拗的不肯让叶芙兰喂他,而自己的左手根本无法灵活地运用餐具。他就这么固执地折磨自己。
“叶芙兰,你不欠我什么。”亚历克斯没有吃掉叶芙兰喂的饭。“你应该马上回到你父亲身旁而不是和我待在一起。”
“好好,你把饭吃了我就听你的。”叶芙兰向前伸了伸勺子,却被亚历克斯挥手将她手中的勺子打落。
“你以为你是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帮助!”亚历克斯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几天没吃饭的他直接跌倒在地。
“亚历克斯!”叶芙兰上前试图将他扶起,却被亚历克斯叫嚣着制止。
“滚开!”亚历克斯咆哮着说道,“我一个人可以站起来,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他左手用力撑着椅子,左侧的肋骨便开始隐隐作痛。他强忍着剧痛,满头大汗地站了起来。
“看,亚历克斯依然强大!”他看着眼里噙满泪水的叶芙兰,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人。”
话音刚落,下一秒他便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
“亚历克斯,别这样!”叶芙兰上前将他拥入怀中,近乎乞求的口吻说道:“别再折磨自己了,我们认清现实好不好?”
亚历克斯彻底麻木了。他感受到叶芙兰温热的眼泪落在自己脸上,行行泪痕从自己眼角滑落,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哭,还是叶芙兰在哭。
他看着叶芙兰微微泛红的手,手掌上还留着被自己击打的印记。他感受着她手的粗糙,不再细腻,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那个强大的亚历克斯已经成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