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闹钟准时响起,方遒按了延时。十分钟后,他在闹钟的再次催促下起床刷牙。
昨晚没睡好,洗脸刷牙整个过程他一直是晕晕乎乎的。等他拿好包准备出门时,猛然想起被炒鱿鱼的事,脸上懵逼的表情瞬间变成惊喜。
“我X,可以继续睡觉了啊!”
这感觉比猛然发现是周末还要舒爽,方遒把包一扔,差点跳起来,然后觉得那个包也丑陋无比,必须马上扔掉。
方遒重新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躺回床上,可是这样一折腾,睡觉是不可能的了。
咧着嘴躺了一会,方遒觉得有些无聊,突然多了这么多时间,不找点事做,怕是难熬。
方遒去楼下好好吃了一顿早餐,回来时遇见房东,问他怎么没去上班,他讪讪一笑说“辞职了”,心里却在说“关你屁事”。这个房东性格古怪,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从挣多少钱,到有没有女朋友,无一不问,方遒很反感。
回家发现依然无事可做,手机安静的像个电视遥控器,昨天问的补偿金的事也没下文。
方遒大概明白了,公司没把自己当回事,像个屁一样放掉了,心中顿时有些怒气。不过呢,眼下这点事不值一提,如果可以瞬间移动,搞点钱应该不是难事。
想了半天,方遒决定回趟老家。这件事的源头在老家,说不定回去看看有帮助。
从这座南方城市回老家,方遒要花十八个小时。先火车再汽车,再转乡间通勤大巴,非常折腾。这个时候的车票好买,方遒没一会便搞定了。随后通知父亲,说公司安排了出差任务,顺便回家一趟。被炒鱿鱼的事,自然能不提就不提。
方遒是西江省人,成长经历没什么稀奇,无非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么一路过来。他的成绩算不上特别拔尖,但也过得去,偶尔能考入班里前五。考上大学那会,家里很高兴,摆了几十桌。在方遒的人生里,这算高光时刻。
考上大学摆酒是新近十来年兴起的传统,无论是清华北大,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大专,只要考上了,都会摆酒,请亲朋好友过来一聚,顺便收一些礼钱。
大学改变了方遒的命运,没有大学,他就要和村里的同龄人一样外出打工,比现在更加辛苦。虽说他也没挣什么钱,不一定比得上砌墙搬砖的,但工作环境显然要好很多,至少有空调,穿的也人五人六。
村里和他同龄的只有他考上了大学,其他基本在工地上。这些人自成体系,无论见闻和谈吐,和他早就有了巨大的隔阂。换句话说,他在村里已经没有朋友,老家两个字,更多是父母和长辈们的所在。
正常情况下,方遒年终才回一次家,平常没有机会。十一虽然有较长的假期,但根本买不到火车票,即便买到,车上的光景也令他望而却步。
火车是晚上的,第二天早上到。今天剩下的时间,方遒伏在电脑前玩了个过瘾。
到了时间,方遒收拾了几身衣服,背着包去火车站。
一路回家非常顺利,也不算辛苦。第二天中午,他便见到爸妈的面了。
方遒的父亲叫方万喜,母亲叫扬琴花,均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的个头比方遒矮些,脸膛黝黑,左脸颊有一个硕大的痣,非常惹眼。母亲偏胖,走路一摇一摆。俩人的性格差别很大,父亲沉闷,不苟言笑,母亲话语则多,嗓门高昂。
记忆中,父亲和母亲一直很和睦,除了母亲指责父亲老实,其他并无矛盾。即便被指责,父亲也常常一言不发,任母亲说个透彻。方遒觉得以父亲这种性格,俩人根本吵不起来。
家里还种着田,除了自家的两三亩地,还拿了别人家的过来种。现在农村人人外出打工,田地只要你想要,哪里都有,而且不用付多少租金。
方遒想让他们少种点,一来辛苦,二来小家小户的粮食卖不出价,没什么意思,可父亲不愿整年在外面打工,不习惯那种生活,所以方遒没再坚持。
方遒每年给家里寄两三万块钱,父亲偶尔在临近地方打一些工,加上种田的一些收入,在农村来说,总体算是不错。
中午饭吃的很热闹,三个人都很开心。方遒脑中忘不掉瞬间移动的事,但只是偶尔闪现一下,不影响回家带来的喜悦。
方万喜开了一瓶好酒,和方遒喝着。
“怎么突然出差了?以往没见你出过差啊?”扬琴花在一旁问。
方遒解释说公司在这边有个项目,“我过来做售后技术支持。”
“待多久?”方万喜问。
“两三天吧。”
“好,好。”方万喜频频点头,“难得年中回来。”
“是啊,”听父亲这样说,方遒心里突然有些苦涩,“上次还是奶奶去世时回来的。”提到奶奶,他顺势说了一句,“下午我想去山里转转,烧点纸啥的。”
扬琴花忙说好,“你爸要去帮别人吊砖,你自己找得到地方吗?”
“知道,年年都去,肯定知道。”
吃完饭,方遒在家睡了个午觉,三点钟左右起来。扬琴花把黄纸和香准备好了,嘱咐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五月的农村一片凋零,田野虽郁郁葱葱,人丁却非常不旺,大部分劳动力都外出打工了,走哪都是寂静一片。方遒提着塑料袋往后山上走,一路上没见什么人。
这条路他不知走过多少遍了,小时上学也是这条,只在山脚分了叉。
来到山脚,望着挤得看不见路的莽莽森林,方遒有一种极度平静的感觉,似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突然消失了,他只是一个思念故土的人,赶回来还愿。
带着这种心境,方遒手脚并用朝半山腰跋涉。他时间充裕,走的一板一眼,路过其他墓碑时,还饶有兴致地念上一阵,琢磨埋在此地的究竟是谁。不过大多数是不认识的,村人向来以辈分相称,大名是什么,方遒根本不清楚。
短短的一段山路,方遒走了近半个小时。
来到奶奶墓前,方遒已汗流浃背。他带了一把刀,稍作歇息之后,把墓前的杂草灌木砍伐一通,清理出一片空地出来。家里本来要给墓体浇筑水泥的,但说了许久,一直没动工,方遒想着下山后再跟父亲提一提。
方遒坐在墓碑前,看着上面写的“故显考妣”“先祖德高望重,后世枝繁叶茂”等字眼,心中忍不住感叹。人生一世,如过眼云烟,实在谈不上有多少意义。即便自己坐在墓前,奶奶去了还是去了,无从知晓。
黄纸在火焰中卷曲,升腾。微风吹来,黑烬四散飘扬。方遒改坐为跪,细致地点燃三根香,稳稳插在埋于碑前的玻璃罐里。他微微闭眼,双手合十,道:
“孙儿不介意做普通人,娶妻生子,安稳度日,不做非分之想。也可以做一个超能力者,除暴安良,报效社会,承担守土之责。如果是后者,请同时赐予我随意掌控自身的能力,否则孙儿担心此生将不得安宁,父母姐姐亦受牵连,您老想必也不愿见到。”他稍稍停顿,然后一伏到地,“孙儿恳请奶奶指条明路。”
方遒扑在地上,心中波澜不兴,虔诚无比。此时风声阵阵,树木如涛,几声鸟叫响起,更衬得周边一片静谧,世道悠然。
良久,他爬起来,见黄纸已燃烧殆尽,三只香兀自白烟袅袅。
什么也没发生,既无灵光乍现,也无异响突起。方遒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念叨,“那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发现不远处停了一只喜鹊,突然想做最后一次实验。和之前不同,这次的他丝毫不在意结果,只是到了这一步,不试一试不合适。
他微微发念,然后——
成功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移到了鸟儿站立的位置,不仅如此,而且已经把鸟儿抓在了手里。
方遒瞠目结舌。
更加奇怪的是,鸟儿没有丝毫反抗,温顺地被他抓着。
把玩了一会,方遒把鸟儿放了,看着喜鹊在林间振翅高飞,啁啾鸣啭。他再次发念,一瞬间,身体又回到了奶奶墓前。
方遒跪在墓前,道:“奶奶,我就知道您没拿孙儿开心。如果只是为了让我救您的棺木,只那一次就够了,没必要给我再次展示异能的机会。谢谢奶奶。”
他站起身,掸掉身上的泥土,怀着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心境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