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几株绿竹,一曲清音。
低垂的帘幕时而会荡开,天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现,想要望真他,却又听音不见人。
眉如远山,般般入画,指尖像开出了烂漫数朵飞花,使得徐徐的清音添入了些许活泼。
线条勾勒的清隽明秀,眼尾扫到帘外来人,越走越近,眸光也随着淡漠了。
临舟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怀念,怀念他在的时候,这墨竹轩总是清幽雅致。
曾经多少次,她的脚步无论如何克制,都会情不自禁走到这儿来,只是贪看,贪看他的所有,即使一个默然的眼神。
流云长袖掩住了修长如玉的双手,他的琴音已然断了,凝眸处,肩上一朵飘花。
清梨,芬芳。
原来,两处之间是这么的近,原来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告知,我在你左右。
“师叔。”
在帘外,临舟站在那里唤他。隔着帐帘,他看不到恋慕的眼光,也好。
“是临舟么?”
他抬手挑起了帘幕,入眼的脸庞还是像以前那样,清隽无尘,冷清的眸光还是透着淡淡疏离。
这一眼恍如隔世,又若回到了锦瑟年华的从前。蓦然回首,原来光阴逝,流水远。
临舟收了目光说:“是临舟。”
曲蝉着了眼她,放下帘幕:“进来坐吧。”
临舟踌躇了一阵,举步走进去。
四方亭,白玉桌,古琴,焚香。都是熟悉的。
走进这里,她总是止不住回忆,回忆那些年的苦涩,回忆这些年的惆怅。
一直以为只要见到他就好了,现在见了也不定然就会好。至少心里还是沉重的,积了一些尘埃,压了一个余长卿。
“怎么,见了师叔不高兴?”曲蝉轻轻浅浅地笑着,慈和的,感慨的,再无其他。
“怎么会。”临舟忙笑说:“三年不见,师叔还是老样子。”
那张不染纤尘的脸,仿佛定格在了双十年华,总叫人心生错觉,从而相信,世间永恒也不过如此了。
“是么。”手指习惯地抚上了琴弦,曲蝉的笑里含了些冷涩,凝眸在水塘,平静无波。
临舟默默点了头,唇边几次开口,总是想问,你眉间那抹凄瑟,是不是定了要担一辈子,如果不是,能不能放了,忘了。
“这次回来,师叔还要走么?”静默良久,临舟问道。
曲蝉松动了眼眸,回神迷茫说:“师叔也还不清楚,走还是不走……依你说呢?”
走了这些年,该去的也去了,远的近的,人走了又如何,还是……念着想着,一刻也不消停。
他的眼没有看着谁,就这么轻易让人见了他的迷茫。为难。
临舟想不到他会这么自己,说:“临舟自然是不希望师叔走了。”
说不清楚,想他,又怕。
只知道那样的感情已不是年少的爱慕说得清了,就像经过了长年累月的洗礼,已经变成了习惯的执着。
爱,不爱。总之就是希望他好而已。
至少不要多烦忧,至少不要那么,孤寂。
曲蝉笑了笑,把话题转了去,说:“师叔听你师父提了,衍之那小子也算福气。没想到你最终还是留在了山庄。”
他眉梢新添的喜气,是真心地为她高兴的。
微微黯然,她淡笑说:“师父大寿的时候确实提过这件事,不过,我没有这个意思,让师叔见笑了。”
“无妨,婚嫁的事是应该你情我愿才好的。”然而他又笑说:“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衍之要伤心了,你早点跟他说了吧。他这些日都盼着你回来。”
临舟垂眼说:“是,当然要说的。”她神色苦恼,“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心里只当他是弟弟一样看待,师叔是知道的。”
“嗯,师叔知道又如何,还不得你去说。”
有些儿侃笑,曲蝉说着手上不由得拨了几个单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临舟当然知道他说的极是,立刻垮了肩,在他面前,就会这般不由自主放下负担,像个纯真的女孩儿。
“好了,你要是不想跟衍之说,回头跟你师父说也是一样的。”他笑着,难得安慰起人来。
“嗯。”临舟点了头,想起来又问:“师叔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曲蝉第二次听到她问,不禁笑说:“再说吧,看情况。”
拨弦,手上的调子清清亮亮,这曲子轻快多了。
静默着,两个人的眼光投向帘外,水色帐帘飞起时,看见了笑意盎然的俊朗少年。
“师姐。”宋衍之见了临舟很是高兴,隔着老远就喊开了。
“衍之。”临舟笑着应他,却在想,这个人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呢。
宋衍之走进来,看见曲蝉也在,连忙唤:“师叔。”
曲蝉淡淡应了声,视线又转到了琴弦上,仿佛亭里只剩下他和这张琴。
宋衍之老早习惯了师叔的漠然,打过招呼后就转向临舟,兴奋说:“大师兄在武场蹴鞠,我们也去吧,正少了你一个呢!”
听到是蹴鞠,临舟就摇了头,说:“师姐刚刚回来,乏得很,你就不能让我休息去。”
“师姐……”宋衍之一堆的话要说。
“走,外面说去。”临舟拉着他,这人的风格,从来不适合待在师叔的墨竹轩。
宋衍之也曾问为什么?临舟笑了笑,亦真亦假地说:“你只会坏了气氛。”
拉着手,在别人看来,这也就是寻常事,山庄里的谁也不曾往那方面想过。
临舟也没有,还是习惯这样对待。
一路静静地走,却发现他安静得出奇,平常的小麻雀哪儿去了?
“怎么,刚刚不是许多话的么?”
打趣地问,侧首时却见他灼灼的目光,微红了脸,躲避了直视。
“师姐,你就去跟我爹说了吧。”他低头,低低地说着,有些儿哀求和期许。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头绪,刚刚才见了曲蝉,就更没有头绪。
临舟也垂了眼,深深吸气然后望向远方的万里苍穹,该怎么说好。
有句老话,事不宜迟,又说,长痛不如短痛。终究也是开那么一下口,为什么就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