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崖,幽冷月光,晚风是寒凉的,即使她是春风也改变不了。
寂静的山涧好像拒绝了人烟的造访而无一丝的生气,其实,这儿有一个人。
他站在崖上,一弯新月悬在头顶,阖上的眼睛有些死气,孤煞的背影有些苍凉。
这个人就像死物一样,融入了这沉寂的天地之中,他的双臂紧紧抱着思念,他的灵魂已经走远。
然,又有一道,如同有筋有骨的不定之风,似扬风魅影般悄然出现。
“我知道,你会来。”柳随昜动了口,也只是动了口。
“我当然会来。”就像寻常的闲聊。
这一声,仿似笼罩四面八方,就算在月夜下也耀眼难挡的紫衣惊鸿一现,再看的时候,他已到了柳随昜的身后。
婷婷袅袅,他可以软弱无骨,也可以刚硬如铁。他是变幻莫测的一件利器,也是色香味浓的一种毒药。
那就是董琹。
他噙着笑意融融,对那背影说:“你是在等我?”
柳随昜低了头,手指抚着怀中事物,轻轻说:“我在等一个人,一个来杀我的人。”
他的语调轻柔得让人觉不出,这是柳随昜,那个冷冰冰的柳随昜,而月光下的他,确实温柔如水。
细细……轻轻,也许,他已经不一样了。
见着曾经熟悉的人变成这般模样,董琹的笑也隐去,一肚子含沙射影的挖苦话也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句千古谜题,缠绕心头。
“柳随昜,枉你聪明一世,却是输在执念太深。”他迷茫了眼眸,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说:“这么地在乎,究竟为了什么。”
又能得了些……什么。
“你怎么会明白……”
怀中这块纤小单薄的灵牌,他小心翼翼,平日冰冷的眼眸装满了意想不到的怜惜与疼爱。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道忧愁的倩影,临着溪水,一把桃木梳,柔顺的青丝一缕缕挽起。
当看见自己时,一抬眼的惊愕,一低眉的惆怅。
她的伤,她的无奈,除了意外撞破的他,又有谁知悉。单薄的双肩,默默担着别人一辈子的怨,到头来,把自己活得像一条干涸的枯河。
他抬眸望着一弯新月,轻不可闻说:“如果你也有那么一日,甘之如饴想替一个人死去……”
说到这里,他又深觉可笑地止了口,这番话,对谁都合情合理,对董琹说却荒谬至极。
也罢,索性他什么都不明,可喜……可悲。
董琹似懂又非懂,只是在想,他何须去懂。
“也罢。董琹,懂情,枉她给了你这二字,终究是难以如愿。”柳随昜低低地笑起来,就像与她聊到开心时。
以往是嫉妒他的,因为他得了许多关注,但是现在想想,还是同情居多罢。
人活一世,如果都像他那样,也无可留恋了。
“是么。”谁晓得呢,董琹不再去想,只说:“人也等来了,话也说了,你还有什么事要托?”
柳随昜闭眼笑笑,“无事可托……她的冢,莫荒了……”
此生眷恋,亦不过一丘尘土,几度相思。
飞动的衣裾,让风扰的噗噗作响,一头纵下悬崖,坠落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解脱的是困兽般的灵魂……
赋一曲思诵,举一角青觥,愿在虚幻中作冢,梦里相共,为你而情终。
……
春深日,峦嶂远,千里烟长。
大朵的云在空中缓缓娟娟,就如同缱绻在贵妃榻上的那人一样慵懒。
这角青松小殿,鸟声细,画屏幽,浅紫的纱帘飘飞了满目。
传话的教奴轻着脚步走来,在帘外小心细语。“主上,江临舟求见。”
榻上,那人眼帘微动,开了又阖上,“传进来吧。”
言语中稍稍染了几许困意,听着甚是酥心软骨。
“是。”教奴应了声,退了下去。
帐帘里,董琹懒洋洋添上几丝恬淡笑意,也许是天气颇好,也许是他只是想笑罢了。
大殿的堂上,临舟负手站在中央。
这是她第一次上来镜漓山的腹地呢。因为一些缘故,对这个地方十分好奇。
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里倒是比想象中来得幽静风雅。说是桃花源也不为过。
古人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里的环境这么好,难怪养出来的人也……也难怪了。
“江女侠,主上有请。”
复命的教奴出来了,临舟朝他笑了笑,跟着他进去。
那个教奴只是把她带到殿门前,临舟一个人继续往里头走去。
一屋子的淡紫轻纱不由令她感叹,这个人的嗜好就是与众不同,偏爱摆弄些缠绵悱恻的东西。
抬手挡开一层层飞纱,万缕丛中,那抹艳紫大大方方横卧眼前。
青丝缠绕,白皙的脖颈微露,衣领也散开了些许,活生生一幅美人春睡图。
临舟没想到看到这样的,慌忙掩下有等于无的纱帘,说:“抱歉,失礼了。”
董琹懒懒抬了眸,想起她突变的脸色就笑了,“怎么把你招来了,不是不想见到本座了么?”
这话确实确的是在挖苦,临舟笑着说:“你说得严重了,哪来的不想见之说。”
立场不同,认谁也会那样想的。
“哦?那你此番前来,就是想见本座咯?”他闲闲地,浅笑睨着。
“是也不是。”临舟说:“你明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
董琹合眼,翻了个身:“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啧,当他是百晓生了不是。原来也就为了那点事,当然了,还会有别的么。
临舟用眼稍探了探,发现他竟真的睡了去。
这个人……抬起手,握了握拳,终究挑开帘子。脸上一丝不自在。
董琹见她进来了,唇边突然染了笑意,向她身后唤道:“紫荆。”
临舟听见声就望回去,却只看见空空一室纱帘,她疑惑地回头。
然,那贵妃榻上的人哪里还有踪迹。
眉头抽了抽,哭笑不得。
临舟感叹他脾性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出神入化的轻功,只是这样未免太让人无措了些。
四下看了看,当眼光扫到窗台上一物时,临舟又笑了。
“这个董琹。”
不单令她哭笑不得,有时也会忍不住真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