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凌圣的所有人而言,这场春狩充满了太多太多的意外。比如说,皇上突然舍近求远宣布要去齐州狩猎,还要带上没有完全康复的皇后;比如说,在定监国人选的时候,皇上没有选择自己的亲儿子,反而将宗室里辈分最大的晋王请了出来;再比如说,皇上留下了不少心腹老臣,却将杨寻这三个新晋权臣带了出去。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过,在春狩到来的那天,荣王赵誉竟然来了!
“我的天呐,誉世子竟然来了,看他那温润如玉的气质,真是把荣王一脉的风骨承袭下来了呢。”靖国候夫人道。
“什么誉世子,人家早就是荣王了好吧。年少多金,长的还这么帅,和我女儿简直是绝配呀。这趟春狩还真是不虚此行,竟让本夫人发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婿人选。”车骑将军夫人纠正道。
一旁的谢家夫人却是忍不住了,不由吐槽道:“你可真会给你家女儿脸上贴金,就你那个虎背熊腰的闺女,抵得上人家荣王两个了,人家荣王图你女儿什么,健壮吗?”
“那也比你家那个药罐子强,吹阵风都能到,还真是身体力行诠释了什么叫做弱不禁风,这样的娶回去干什么,摆那儿看吗?”车骑将军夫人被戳到了痛点,反唇相讥道。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吵了,不看人家身侧还带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吗,珠玉在前,你们的女儿怕是没戏了。”靖国候夫人试图缓和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开口道。
不料这话不仅没有打消二人的想法,还让她们变得同仇敌忾起来:“什么,哪家的狐狸精?”
……
以上三位夫人的谈话便是各家夫人在看到赵誉和虞洋出现后的一个缩影,她们的谈话也大都如出一辙,全都是围绕荣王的婚配情况展开。至于各家的小姐,表面上还在尽力维持得体的微笑,希望自己的矜持可以引起赵誉的注意,可内心中早已将虞洋当作了假想敌,思虑着该用怎样的方法取代她的位置,站到赵誉的身边。
“一来就跟个花孔雀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象姑馆里跑出来的相公呢。”瞅了一眼赵誉,黄峰有些不爽的说道。
看着略带孩子气的黄峰,秦澜不由发笑道:“你别不是羡慕他了吧。其实你也不差,而且你还有个‘浪子回头’的噱头在,行情不见得比他差,要不你放开我的手出去试试?”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有这种癖好。”黄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讪讪笑道。
外头的赵誉和虞洋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虞洋勉力维持着自身的庄重,向赵誉传音道:“我就说你这次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还带我出来玩,原来是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让我来给你当挡箭牌啊,看看那些贵女们快要杀人的模样,我就觉得浑身不畅快,赵誉,你死定了!”
赵誉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般坑妹的行为,连忙给虞洋传音狡辩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料到啊,不过这次确实委屈你了,等回去为兄定会好好补偿你,如何?”
虞洋瞥了一眼赵誉,挑眉道:“想要补偿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三坛桑落,如果少一坛,你就等着承受本姑娘的怒火吧。”
赵誉不由头痛扶额,就依虞洋那个酒量,别说三坛,半坛她都吃不消。可不给吧她定会闹他,给了吧等叶昔回来,舍不得骂她,回过头来还是找他麻烦,这样一想,他可真是太难了啊。
“王爷,陛下请您和…这位姑娘过去。”正在这时,怀恩小跑着到赵誉那里,向赵誉行礼道,恭敬的模样,倒是和平日里的趾高气昂判若两人。
赵誉无比感谢此刻帮他解围的怀恩,连忙道了句请公公带路,说罢便跟了上去。正事当前,虞洋也不再耍小性子,只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到底还是随赵誉去见了皇上。
对于赵誉的到来,皇上同所有人一样,都是无比震惊的。在他的印象中,赵誉还停留在那个齿白唇红、眉清目秀的少年时代,可今日一见,赵誉早已承袭其父的风骨,长成一个剑眉星眸、潇洒如风的翩翩君子。这时候,皇上才真正意识到,距离北疆一战已过去近乎十年,当年那个天纵之才早就埋骨他乡成为一捧黄土,而他留下的稚子,也已经到了快要加冠的年纪,即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皇上眼中的复杂神色赵誉看不太懂,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看懂,他向着皇上淡淡行礼:“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誉的声音平和且又淡然,却让皇上如置冰窖,他从话中听出了发自内心的疏远。可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拉近他们的距离,因为两者间唯一可聊的话题,早已随着当年那场惨烈的战争飘散如烟。
“免礼,一晃十年,誉儿都长成这般模样了,英弟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能安息了。”皇上还是借着感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赵誉却不吃这一套,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诛心的话:“父王会不会安息,陛下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皇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赵誉见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却是没再步步紧逼下去,眼下还不是同皇上撕破脸的时候,是以他见好就收道:“臣失言,还望陛下赎罪。”
“无妨。”见赵誉给了台阶,皇上连忙揭过了这个话题,可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将话题扯到虞洋身上,“这位姑娘和你母妃长得颇有几分肖像,可是你母妃那边的亲人?”
“陛下猜的不错,她是舅舅的次女,前些日子奉外祖之命来凌圣照顾臣。”赵誉简单介绍了下虞洋的来历,又道,“因着妹妹是个好动的性子,常在府中实在拘束了她,臣便想着带她出来转转,未向陛下提前禀明,是臣失礼了。”
一旁的虞洋心中问候了赵誉无数次,合着她不仅是挡箭牌,还是背锅侠啊。只是那边的皇上已经看向了她,是以她也只能顺着说道:“广阳早先便常听父兄提及凌圣陛下文治武功,是以十分仰慕陛下,如今恰好有春狩这样好的机会,便央着兄长带我来一瞻陛下天颜,他拗不过我这才将我带来的,所以还望陛下莫要因此责罚兄长。”
“郡主说笑了,誉儿闭府多年不出,今日借你的光朕才得以见他一面,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责罚他呢?”皇上笑着说道。
赵誉懒得再和皇上虚与委蛇下去,开口说道:“陛下,快到启程的时候了,臣先带着妹妹下去了。”
“好,待到了路城,朕再找你叙旧。”皇上似乎也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便开口放他们二人离开。
“陛下……”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怀恩犹豫了一下,神色凝重的看向了皇上。
皇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传朕口谕,让诸位臣工都做好准备,一刻钟后启程。”说罢,他便转身上了车架,去陪还在沉睡的皇后。
车外的怀恩却止不住叹了口气,他陪在皇帝身边四十多年,若论对皇帝的了解,他称第二,便是皇后也不敢称第一。是以当听说皇上选在路城狩猎,他便猜到了皇上的真实想法,皇上不仅是想证明自己,恐怕更是想借离京的时机放手一搏。这一搏赢了皆大欢喜,可若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只是身为内侍,他无权干涉自家主子的抉择,他能做的,便是永远站在他的身边,当需要有人牺牲时,义无反顾,效死君前。
“奴才遵旨。”敛起所有的情绪,怀恩俯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