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非烟坐公交十五钟后,下了车。走着跑着,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家乡-水月村。
村对头,一台石桥横在涛涛江水上,望着它,我不禁忆起了初中的往事。
我的家乡水月村是一个有着浓厚历史气息的古镇,其中尤以月到岩与洪家祠盛名在外。
在沈从文笔下,边城人的生活方式是“健康、优美而不悖乎人性的。”水月人的生活方式却与之截然相反,就像别里科夫样,用一个‘套子’钳制了能动的意识,忽略了客观的世界,生生将自已埋进了虚幻的坟墓。他们每日做的事除却早上进进香焚化冥币,睡前诵6遍《宝华经》,其余时间与寻常人家一般无二。
他们每日重复着这样琐然无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日日也是笑着的,只是当有人提起村里的禁忌时,他们的笑就会转为俱,发了疯似的想堵住自个的耳朵,把自个包在壳子里,好隔绝人世,不受外界影响。现实生活刺激他们,惊吓他们,老是闹得他们心神不安。
而这一切的一切源于一个扑朔迷离的诅咒。坊间流传着一句古话:“有福之人六月生,无福之人六月死。”而它最近一次被提起缘起于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是农历六月初十生的,而就在当天一个短命儿奔月。之后随着我先是放学看到观音菩萨,继而又在祠堂看到鬼,关于我与诅咒之间的事儿更是愈演愈烈。我不知道是福是祸,我唯一知晓的是,那个死的人不足30岁,故曰:短命儿。当然,你可能并不惊讶,但我要郑重提醒你的是我们村已经发生几起类似的命案。要么是落水而死,要么是无故吊死,要么饮农药而死,并且死的前一夜,从山上哭到山下。要么,要么就是被吓死,插个秧也被草绊死,走个路骨折而死……捕风捉影的事容易三人成虎,村民把它们都视为一个被抛弃的冤灵的诅咒。
据说,那个冤灵居住在我们村正对着的一座石扶桥下,到了晚上便流窜村中,夺取人命。
为了安抚冤灵,每年村里都要举办吊魂仪式。记得前年的今天:
“儿子,你回家那天道士会在桥边吊魂,若有人问你,‘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你可千万别回答,大步走回家,别回头。”妈妈皱着眉头说道,爸爸也附议应道。
我很是不解,便问道:“回答了会有什么事?”
妈妈突地紧紧抱住了我,说道:“你可千万别呀,否则,人就没了。”妈妈止了止泪水,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那个赶鸭子的王大爷吗?”我嗯了一声。“去年吊魂期,他就是回答说,‘过得好啊’。刚开始没什么异样,但到了晚上赶鸭子途经村边的石拱桥时人就去了。”
我晃地由满不在乎变得疑神疑鬼,惊惧万分了。窗外的明月黯然无光,风飕飕地敲击着铜铃。
那一年的那一个周五,我还初三,按往常该是个好日子,欣喜如狂的我定会像急弦之箭射回阔别五天的家。可我却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呆坐在座位上不敢出教室一步。“我是回去呢,还是留在这”,我沙沙地在日记本上写着。
“李海海,你怎的还不回家?”矗立在眼前的是我同村同班的女孩子-曲非烟,但见她摆弄着马尾辫哂笑道。
“你听过咱村流传的诅咒?”我的笔刹然中断。
“倒是听过一些,话说是从前咱村一个男人P腿跟了小三,抛弃了和自己打拼多年的发妻。妻子伤心欲绝,穿着当初大婚的红旗袍,跳进村里的桥底,尸体都捞不到。”曲非烟原是嬉闹模样,说了这一堆,竟把自个也给吓住了。她捂住张大的嘴巴,身子向后推了一步,耸耸肩道:“她是穿着红衣服、红鞋子,全身红死的。那,那不成了厉鬼了吗?”
她似是受了惊吓,忽的坐在了近处的板凳上,摸着自个额头。我察觉到她有些异常,匆忙接了一杯温开水,示意她压压惊。不知是手滑还是怎的,玻璃杯由半空而下,四崩五裂,响彻云霄。“啊啊啊”她惊慌地叫喊着,我连忙收了包袱,扶她出了校门上了车。我发现我惹上大事了,吓坏了非烟可咋办。羊肠小道上,载行载慰。
行数十步,村子家家户户的晒楼好比一幅幅晒秋图映入眼帘,明艳、质朴。既有齐白石画中的笔墨意趣,又有印象派画家笔下的新鲜生动。鳞瓦、屋檐,恰到好处地成了画框。村子依山而建,满山翠竹青松,房屋错落有致,鸡犬相闻,茂林修竹。村口林立着红豆杉、香榧、香樟、枫香,‘其地多竹,大者径地’,甚是养眼洗肺。
前人常说:“人杰地灵”。用在别处尚可,若用在水月村那可真真是不合!晒楼晒出的一片秋实里,蓄叠着迷幻,裸露着虚无。
我与非烟彳亍在石拱桥前,不敢越雷池半步。原以为自己不主动,事就不会找到身上来。不曾想小小的一条眼镜蛇硬是将我俩逼上绝路。前头是鬼,后头是蛇,我们该何去何从,是进是退,我们陷了一个两难的死局。
蜿蜒盘旋的蛇已然虎视眈眈,心下想着:“就算前方是火海,也豁出去了。”我深呼一口气,对非烟说道:“蛇是弯曲盘旋着走的,若是我们像平常那样走,定会被它赶上咬死。我听妈妈说过,若是我们也像它那样旋着走,很快便会摆脱它,咱们试试吧。”她应允了。
果然,我们没过多久就甩开了那条眼镜蛇。回首这座石拱桥,仍是余惊未散。
“不对,吊魂的道士呢?”我摸了摸自个的后脑勺。“是啊!还真没有。”非烟捣拾着月白色碎花裙,迎风笑道。“李海海,你快瞧瞧。”非烟指着桥头的一张红色通知说道。只见上面写着:经举报,小康村大肆宣传迷信诅咒,更常年于桥边吊魂,行径恶劣,特此禁止小康村再行吊魂。否则,后果自负。-省委特批
“非烟,你看到了吗?不会吊魂了!”我蹦着跳着,这感觉就像你得了第一名,给你一颗治疗毒药的解药,那般快活。
“你还害怕?”我问。
“不怕了,再也不怕了。”
又与非烟闲聊了几句,便直奔家中洗了个热水澡。像是洗去了过去的泥污,迎接新生。沐浴完毕,梳了个潮发,喷了把香水。当此时,老妈的饭菜也弄好了。
正好开餐!我连吃了三大碗白米饭,两只油炸鸡腿,三只可乐鸡翅,五块红烧肉,两口清蒸鲈鱼,用了餐纸,瞧着鼓起的肚子,我心里真真是美滋滋的。见我这般狼吞虎咽,母亲虽笑着但也显出一丝疑感:“小斌,是有什么喜事吗?吃了这么多,换以前我催你你都吃不完。”也难怪妈妈不解,前几日在学校担惊受怕,没吃几口好饭的,现下俱意消了,胃口自然便全好了。
“省委不是下了批示,以后都不吊魂了吗。儿子就不要担心魂入黄泉,自是胃口大开。”我回道。
“那又怎样,没了吊魂还有吊桥、招魂、鬼火,数不胜数。”妈妈闷头道。
“可省委不是反对咱村迷信吗?”我抓着椅子,难以理解。
“谁要他们只查出王大爷之死是被仇敌暗杀的啊,若是其他的命案都扒出来,包括村子里厉鬼的诅咒。大家或许就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了”。妈妈摇摆不定道。
“那也仅是或许。或许他们会相信事实,或许他们会固守着所谓的诅咒。”爸爸掷地有声道。
“或许……”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有些恍忽。
妈妈的眉头左右移动,示意父亲住口。我脸色突然煞白,好似风哀叫得越发凄厉,小耗子在纸堆里弄得纸张沙沙响,一扇百叶窗从窗口脱落,月亮在窗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