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娘赶着日头起床时,小二说那卫公子已经告辞离开了。
陆娘一听这话,呸的一声,说他拿走了自己的宝贝扇子,下次再见定要夺回来。
没想到再见已是三月后。
那时都已入冬了,天降几场大雪,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酒馆快要埋藏在雪里,只有那锦旆,昭示着此地藏酒。
来往的客人少了许多,陆娘闲得无聊,在堂内设了盆炭火,一边取暖,一边温酒,偶尔抬头看看半掩的窗户,外面的雪,下得静悄悄。
堂内空荡荡的,小二端来几碟下酒菜,与她对坐闲聊。
正吃着酱肉丁,屋外响起了马蹄声。
小二机灵,放下花生米就跑出去牵马,窗外传来他惊喜的声音,他说,哎哟,卫公子,怎么是您呀?
卫公子。
陆娘心里一动,抽出发髻上的碧玉簪,一时间,青丝如瀑。
于是卫璆掀开门帘时,便看到了榻上跪坐着的,那爱赤脚的娇滴滴的姑娘。
她虚披一件鲜红色袄子,露出半截乳白的里衣,头发披散在耳后,有一两缕发散落在额前,但她好似根本不在意,原本皱着眉头仔细地俯在案几上写些什么。
听到响声,她才抬起了头,朱砂红的唇,艳生生地扯出一抹笑来。
这时,榻下的火盆里爆出几点小火星,木雕窗又飘进五六朵雪。
卫璆觉得过去数十年的诗书都白读了,竟然找不到一句适宜的诗句来描绘眼前的这位女子,抑或是说,她比诗还美。
陆娘道:“你耳根子红了。”
卫璆摘了披风,还是一袭白衣,玉冠束发,更显得精细几分,相比于那夜,倒不像个书生,像个翩翩贵公子。
他相对陆娘而坐,拿出扇子,道:“那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姑娘道别,更不想竟一时大意,忘记归还玉扇,实在是过意不去,故今日特来归还。”
“哦?那若是这般过意不去,怎的现在才来?”
“实不相瞒,家事繁多,一时难以脱身。”
陆娘斟了两杯酒,推了一杯至他面前,又撇了一眼团扇,突然觉得甚是丑陋,道:“卫公子不必记挂,不过一把破团扇,还劳烦你大雪天奔忙,不体贴人心的坏扇子,扔了也罢!”
话音刚落,便抓起扇子往窗外重重扔去,不见一丝迟疑。
“姑娘若是气我来得迟,也不该拿扇子出气。”
不待陆娘再开口,卫璆已急急起身而出,单穿着里衣,跑到雪地里拾扇。
陆娘压低了头,趴在窗口看他。
他找到了扇,回头便望见盯着自己看的姑娘,满眼藏不住的惊喜与笑意,他心下高兴,也像个孩子似的向她摇扇,讨好似地把扇子从半掩的木雕窗那儿递进去。
陆娘接扇,反过来敲他的玉冠,又瞧见他满头的雪,嘲笑他是个老翁。
不料卫璆偷偷抓了把雪,往窗里砸去,陆娘一声惊叫,夺门而出,大有誓不罢休的气势,握了一个大雪球,笑着叫着,追着卫璆跑。
窗外满天大雪,遍地寒冰。
她不冷,他也不冷。
她欢喜,他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