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三块玉佩,在小隔间里缓了许久,又是喝酒又是吃果,终于将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定下来了。
叶长薇哭丧着脸回来了,她没找到小六爷,见她兴致缺缺,我们玩了一会便出了西流阁。
闲逛了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倾人劝解着长薇回家,在我们登上马车时,大路上传来马蹄声。
长薇立即探出头来,笑着说:“肯定是小六爷来了!我就说他在吧!”
马蹄声渐近,为首黑马上坐着的,除了最后一隔间里的那矜贵公子,还能有谁?只见他身后只跟了拿剑的护卫,并无黑衣人。
原来他就是小六爷呀,皇上的第六子,李怿。
他穿了一袭白衣,白衣之间又有着金线缝制的细纹,看似简单却别具匠心,又戴着一顶琉璃头冠,在暮色下闪着微光。
骑马扬尘,挥袖执鞭,青丝飘扬,十分潇洒。
可惜李怿面容冷峻,明明也只是个少年,却自有一番威严。
马上的人看见了我们,扬鞭加速。
车里的长薇急忙跑到路中,张开双臂,以螳螂当道之势试图拦下快马。
我与倾人反应不及,只见那马离她越来越近,还未有减速的势头。
倾人大惊,喊道:“长薇!”
可长薇执拗得毫无所动,继续张着手臂。
像在等待撞击,又在等待拥抱。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我惊得抓紧了倾人的手臂,在黑马即将撞上长薇的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嘶嘶马鸣破空而来,响彻云霄。
我睁开眼,只见李怿勒紧了绳,马前蹄在空中抬起,在差点撞上长薇的那一刻,他还是勒停了马。
他翻身下马,将叶长薇扯到路旁,我和倾人赶紧上前去。
长薇好像也是被吓到了,喘着气,不说话,眼里有了泪,委屈地看着他,真真是我见犹怜,我的心都要化了。
但这小六爷似乎不吃这一套,只开口道:“叶长薇,想死也不用拉我做垫背。”
如果长薇真的被马撞伤,那李怿肯定也要被责罚。
长薇低声道:“我只是想拦下你,谁叫你躲着我。”
“你总这样,我不躲那岂不是被你害死。”他面无表情地说完,便又转身上马。
长薇更觉委屈了,落下泪来,道:“是你总欺负我,我要叫我哥哥去与你打一架。”
谁知李怿不怒反笑,道:“也好。”
马儿走了几步,李怿又回头指着我对倾人道:“卫倾人,好好教教你家表小姐,有些地方可不是能随便乱闯的,有些话也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很明显,最后一句话是要我闭嘴。
我懂了他的意思,倾人还一头雾水,我朝李怿点点头,答道:“明白明白,六爷放心。”
我越来越狗腿子了。
六爷很满意我这态度,扬长而去了。
*******************
长薇受了惊,我们将他送到叶府,她神色恍惚地进了府,倾人看得直叹气。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马车上只有我们俩了,倾人开口问道:“刚刚小六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呀?什么乱闯乱说的?”
“哦,就是玉佩顺着水漂下去了,我不小心闯进了他所在的隔间去寻玉佩。”
“嗯?他在隔间里吗?我和长薇怎么没找到。”倾人好奇地说,“那他隔间里还有谁啊?有没有其他女子?”
我严格秉持着不能乱说的要求,笑着道:“就只有他和那个护卫呀。”
才没有什么戏弄我的黑衣人呢。
倾人不再问了,马车悠悠地往卫国公府而去。
我与倾人刚进了府,就看见众丫鬟小厮忙成一团,有个姑姑见了我们,赶紧跑上来道:“两位小姐快去后园看看吧,卫国公怕是不行了。”
我们赶到时,床前已经跪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安静得诡异。我与倾人赶紧去末尾跪着。
宫里差了太医来,太医先是摆弄着什么,我只看到他收了针,轻轻地对祖母和舅祖父摇了摇头。
国公已经陷入昏迷了,我们一直在床前跪守着,直到二更天。
床上传来响动,祖母赶紧上前扶着,国公虚弱地坐立起来,衰老的眼皮耷拉着,他的眼珠子缓缓转动。
他勾了勾手指,就有贴身老管家引了个小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跪在国公面前,细细听着国公说话,由于我们离得太远,国公的声音一点都没传到我耳朵里。
小太监听完,高声重复了国公所言:“命本无常,足享天恩,而今年岁已衰,徒袭爵一事尚未落定,恐心难安。现特嘱,嫡子卫皆袭国公之爵,承卫府之荣辱兴衰,保卫族之绵延长安。”
舅祖父上前跪拜,行了个大礼,我等众人也跟着行礼。
我说怪不得这么多人在这候着守着呢,原来是等老国公的遗嘱,袭爵之事毫无悬念,尘埃落定,那小太监预备入宫回禀。
国公突然又说了什么,小太监立即侧耳倾听。
听罢,小太监起身,高声道:“敢问卫清琅表小姐何在?”
众人皆回头,数十双眼睛盯着我,突然被点名的我有些慌乱,举起手来,弱弱地答了一句:“我在这。”
小太监点点头,继续道:“国公特意嘱咐了,这京城东边的一处宅子,归你了。”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我怎么突然就多了套宅子??小小年纪便成了个老富翁?
祖母朝我使眼色,我赶紧上前行礼,万般惊恐地道:“谢、谢外曾祖父。”
小太监回宫去了,国公又沉沉睡去。
祖母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再轮流来值守太公。而舅祖父呢,去安排了丧葬事宜了,听说祠堂里的那一口上好的棺,已经摆得许久了。
我与倾人先回到院里来暂作休憩,我走路时感觉轻飘飘的,天降横宅实在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倾人说,这是卫国公特殊的赏赐,因阿爹敏慧聪明,为人刚正,深得国公喜爱,所以嘛,也顺带着格外喜欢我。
前有舅祖母的玉镯,后有卫国公赐的宅子,我心一暖,当真在这国公府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我将这几日所见所闻所感,都写了下来,赶明儿有空再寄回去给阿爹看看。
红莲在剪烛花,她总弄得烛光闪闪的,便受了我的嘲笑,她撇着嘴将剪子让给我,推着我自个去剪。
噗嗤一声,小烛花爆裂,烛心被不小心剪断了。
室内陷入黑暗。
红莲欲开口笑我,门外却传来倾人急匆匆的喊声:“清琅,快来,老国公去了!”
我手中的剪子没拿稳,突然就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