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看到月光了,牢房的火可真热,一出来她就觉得冷,他们穿过花厅、长廓,又过了一个后花园,才回到寝宫。
在南宫千的怀里,她看着一片云彩丝绸一样紧紧地裹着月亮,月光透出来更加朦胧,漫天的星星遥远而神秘。这里不比沉香宫,四角院子里的天那么近,触手可及,这儿的天空好高好远,这样的,才是诗人眼里的苍穹吧。
寝宫里空无一人,南宫千进来用脚关了门,把她放下。借着屋里的光,他看到眼前的人面无血色,也没有表情,转身要走。
“你杀了我吧。”宜和冷静地开口。
他没有理会,继续要出门。
“你杀我,放了红若。”她再次请求。
“你以为我不想吗?”南宫千转身一把扣住她脖子将她推到柱子上,他咬着牙,青筋暴起,面色愤怒,眼里的血丝和着泪水要撑破眼眶,耳边的那颗红色玛瑙如一滴要落下的血。他掌心里全是冷汗,那双修长冰冷的手紧紧卡住了她的咽喉,宜和喘不过气,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推他。
“你……先,你听……你听我说。”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好!你说!”放开手死死的扣住她的肩膀,他点点头,大口吸气愤怒地等她解释。
咳嗽加喘气之后,宜和好容易才缓过来,柱子上纹路,隔着衣衫刺破她背后的伤疤,鲜血淋漓而下。
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带血的眼睛,她平静地说:“我可以死,念我们夫妻一场,我有两件事求你。第一,我从宫里带了药,可以伪装成风寒而死,不会被发现。”
缓了口气,继续说:“当然,若你觉得不解气,可白绫,可毒酒,可千刀万剐,怎样都行,只是对外不能说暴毙。第二,放了红若,她是无辜的。”她说白绫、毒酒、千刀万剐,仿佛判官一样宣判他人,而不是在选择自己的死法,只是说到红若,眼神里的乞求是真的。
“你觉得你可以选择怎么死?”南宫千感觉到了从来没有的耻辱,用力捏住她的肩膀,她表情痛苦,只是咬牙不吭,他以为她会解释自己怎样为奸人所害,没想到她只是求死。
“我不能选择怎么生,但是可以决定怎么死。”说完,迎着他的质疑,她看着南宫千微微一笑:“望殿下沉着一些,不要忘了两国联姻的初衷。我是一枚政治棋子,需要死得其所。”
“棋子?”他眸深似海,不忍相信。
“是,皇后已经封锁了消息,我会给父皇和皇兄写信,你若愿意,最好是重病,过一段时间,就去大梁报丧,要记得伪造脉案。他们不会怀疑,也不会连累你的。我带来的嫁妆,就当赔偿殿下的损失了。”宜和为南宫千也为西漠化解这场纷争,父亲既然许他远嫁,也就没有了儿女之情,不过都是家国利益,事情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地步,那就此结束吧……
听到这里,南宫千心中大恸,他为眼前的人日夜兼程,拼命归来,为了她,甚至抛弃了男人的尊严,而她却只与他商量自己的死法,一刻也不愿意多留,连解释都不想多说,还想要死在他手里,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痛苦?
南宫千迎娶仓促,又见她来到西漠仅仅带着红若,自知愧对她,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就下定决心,这一生一世一定要给她最好的。
“你是在大梁过得不好?”
“我很好。”
“那是有人设计,陷害了你?”
“没有……”
“那,是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否定了前两个疑问,南宫千艰难地问出最后一句。
“也没有。”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南宫千再次用力钳紧了她,痛得她终于叫出声来。
“我真的不知道。”疼痛过后,迎着他悲恸的目光,宜和坦言。
“你堂堂一国公主,携子而嫁,会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当我傻子吗?!”说罢他推着宜和又撞到了柱了上,痛得她紧咬下唇,不再发声。
身体已经能忍受刚才的疼痛了,她缓缓抬头,松开咬破了的嘴唇回:“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管你信不信。”不同于刚才的平静,泪水夺眶而出,滑过她白皙的脸颊,她真的不知道是谁,即便是知道是谁,此时此地,她也无可奈何。
她低着头小声哭泣,耸动的肩膀卡在他铁钳一样的大手里。南宫千心乱如麻,他愤恨,但不能见她哭,松开了手。宜和没了支撑,反手扶住身后的柱子,等待他发落。
泪光中,宜和盯着他的手,看着他反复张开又紧握,青筋如虬龙一般暴起,骨节啪啪作响,南宫千正极力控制自己。这样大的拳头,自己等会儿不用功力护体,大概一掌就能结束吧!看来,自己不能速死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
突然,他抽出佩刀,朝着她的肚子刺过来,咆哮着:“那我弄死他!”
宜和伸手迅速抓住他的手腕,身子一沉,借势将南宫千手里的刀抬到了自己胸前,刀尖已入肌肤,鲜血蔓延白衣,南宫千大吃一惊,极力后退。
她微微一笑,紧握双手不肯放下,可是已无力挣扎,看到他后悔的眼神,趁机咬着牙用力向刀尖撞去,刀身没半。
南宫千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她身边,看到他的悔意,宜和俯倒在地,抬头:“你别怕,就说我疯癫,是……是自己伤的,我……对不起你……”说完重重地倒在地上。
南宫千这才看清,她的后背已经被鲜血尽染,触目惊心,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痕,他刚刚抓过的肩膀竟有丝丝鲜血渗出,胸前的鲜血顺着刀柄小溪一样流淌,迅速染红地毯。
“不!阿诺!”南宫千吓懵了,抱起她要送到床上,他腿软,跟刚才不一样,怀里的人没有生气,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紧闭双眼,不肯应答。慌忙之下,他踩住长袍,绊倒桌椅,在倒地之前拼命地举高宜和的身体,可她是软的,从手中“咚”的一声跌到地上,一只鞋掉在身边。
南宫千连滚带爬地来到她身边,制住穴位,可是鲜血依然止不住,这下他彻底慌了神儿,不觉得的时候,他已泪流满面:“我没有想要你死,阿诺,你不要吓我啊,阿诺!”
惊慌失措之下,南宫千用着自己知道的一切止血手法,渐渐的刀口不再有血渗出。抱着她放在榻上,迅速拔刀止血。
剥开她的衣衫,一身洁白如雪的肌肤被纵横交错的鞭痕割裂开来,前胸、后背、手臂,除了肚子无一处完整,看得他心里绞着疼,自己为什么要拿刀?为什么这么蠢?难道看不出她一心求死吗?!
南宫千痛苦地打头。
悲伤过后,他噙着泪为她擦药,细心地吹着,这样的伤口,他看着都疼,可是宜和没有知觉,越看,就越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