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醒来,怎么这个小娘子没走呢?
她不仅没走,还拉着他的手,再细看她的那双手,不止破了水泡,就连指尖也脱了皮。
她是我什么人,怎么想不起来了?
黄维闭上眼睛,仔细回忆。
杨柳堤有她,酒楼有她,长街上见过她,她从水里出来,她亲了自己,她跪着向人求救,她伺候自己,她……
她是谁?怎么这么熟悉,又一下子想不起来?黄维摇摇头。
宜和睡得一惊,醒了。
“黄维,你醒了。”
“嗯。”黄维笑了,宜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为免尴尬,宜和准备出去给他找些吃的。
“阿诺。”黄维冷不丁喊一声。
“嗯?”宜和看了他一眼,自然地应着,继续往门外走。
她还真是阿诺?
“谁告诉你我是阿诺的?”宜和折身回来。
“我记得你叫阿诺。”
“那你还记得南宫千吗?”宜和放下碗,盯着黄维。
“南宫千?”他好看的脸上,眉头紧锁,在记里搜寻这个名字。
“对,你最好的朋友,南宫千。”
黄维仔细想了想,抱歉地摇摇头。
“那你呢,你是谁?”
“我是黄维啊。”黄维挑了挑眉,一脸笑,对这个问句很困惑。
“那我呢,我除了是阿诺,还是谁?”
黄维下来,笑着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说:“你是我娘子啊,你都对人说过的。”
宜和推开他的手,紧紧抓住手臂急切地问:“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
这女子好奇怪,都跟别人说是我娘子了,又问她是谁?
“是我们没有成婚吗?”黄维严肃起来。
“不,你仔细想想我是谁?”
“你叫阿诺,是我娘子。”
宜和眼神暗淡下去,空洞地看着眼前人。
“我忘记什么了?”黄维坐下,扶着额头,细细思索,脑海里一幕幕都是残缺的。大雨、潭底、铁钩穿体,还有乱坟岗……
脑袋仿佛要炸开,他低吼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
“你别想了,别想了,我就是阿诺。”
黄维在她的安抚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汗透衣襟。
医者说他受了重伤,又中毒,遭逢人生大变,怕是暂时失忆,这是身体的一种保护能力。至于什么时候想起,能不能想起来,靠天意。有的人睡一觉就想起来了,有的人却是终生遗忘。
宜和一家家医馆找下去,有个老中医说可以去他生活的地方看看,或者受到刺激,能想起来点儿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黄维也在想他是谁,哪里来的伤,这女子是谁,脑海里空空如也。
能肯定的是,他一定忘记了什么。
宜和决定带着黄维回到清河,走到城门口,看着戴了帷帽的黄维四处张望,拉着宜和一声声唤娘子,跟她说这里他来过,那家菜不错,还有前面有个学堂,他在那里读过书,黄维仔细搜寻着和这里相关的一切,看着黄维一脸欣喜,宜和终于还是不忍心,拉着他往回走。
远处有个女子在路边打量他们,走近才看清是邱行。
“参见夫人、少主。”
“少主?”黄维好奇向前。
“你别说话。”宜和一拽,黄维乖巧地回到她身边。
“好。”
黄家被灭门,此事目前只有宜和知道。
“不知道夫人带少主要去哪儿?”
“邱行,我们不需你护送,江湖路远,能有多远走多远,离开清河。”
邱行略迟疑,便应声离开。
看那女子走了,黄维开始啰嗦说这女子长得太男人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宜和要走。
“你要去哪儿?”
“去西凉。”
“为什么?”
“有个仇人把我娘抓走了。”
“谁说的,你记得吗?”宜和问。
“我妹妹啊。”
“那你妹妹是谁?”
……
长久的沉默,他想不起来,宜和安慰他慢慢想。
“你可以去大梁或者跟我回西漠。”
“你送我去西凉,我帮你想南宫千的下落。”
一言为定。
“她刚才称你夫人,叫我少主。”
“她是个骗子。”宜和挣脱黄维的手。
“我们这样穷,还有人骗啊?”黄维撵上去,生怕她跑了。
“我是大梁三公主,刘宜和,不穷。”
“你是公主,那你浑身上下能找得出一颗铜板吗?”黄维失笑,挑衅地看着她。还真敢说,难不成娘子是个公主,我是驸马?
刘宜和回首,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
她把黄维拉到远处树下,让他转过去,解下腰带让他拿着。
宜和仔细地一寸寸地捏着衣服的滚边,伸手掏进去,果然有两颗疙瘩,宜和拔出黄维的袖剑,划破小衣下摆,抖落抖落,竟然溜出两颗金元宝。
“你看。”宜和抓着黄维的胳膊将他拉回来,伸出掌心,两颗蚕豆大小的金元宝在阳光下散着温暖的光,照着宜和温亮的眼睛。
“你是真公主。”黄维帮她系好腰带,她倒是不避嫌了,黄维的脸红云一片。
“哪儿来的金元宝啊?”
“我阿娘缝的。”宜和一手捏着一只元宝,笑盈盈地看着黄维,似乎那两只元宝可以换到天下。
什么样的母亲,会在女儿的衣服里缝元宝呢?
“你要用元宝买什么?”
“我们需要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会,那我们买一个厨子吧?”
“那你会洗衣吧?”
“也不会,要不再买个浣衣娘?”
“会织布、会刺绣?”
“不会织布,女红一般。”
……
二人一问一答,黄维确定她至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女子。
“那你买我吧,刚才那些我都会。”
“啊,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见。”宜和吊着他一只胳膊,踮起脚,风抚过秀发,仰着脸儿对上黄维的眼睛。
对上清澈的眼神,只一瞬,黄维听到心里万马奔腾。
他扣着腰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身边小娘子的夫君,心中窃喜。
“啊?”
“我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啊?”
“你刚才说的我没听见。”
“啊?”
“你怎么了,耳朵怎么了?”
“啊?”
“黄维?!”
“嗯。”
“你耍我。”
黄维赶紧跑了,宜和追着他打。
黄维拿宜和的两颗金元宝,买了一块上等的好玉料,又死皮赖脸地管老板娘要了一柄废刻刀,此时正坐在河边雕刻。清风徐来,若不是前几日跟他一起亲手埋葬了他的亲人,此时的他,就是这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你在刻什么?”
“刻章啊,收银两的章。”
“到哪里收银两?”
“我爹的店铺啊。”
宜和紧张起来:“你记得你爹是谁吗?”
黄维手下不停,叹了口气,索性放下了。
“我这几日努力在想,我应该是忘了很重要的事,或者跟我身上的伤有关,这种忘记,往往不是长久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记起来了。”
说罢二人相顾无言。
“那我需不需要买些钗环首饰,显得你比较有钱?”宜和蹲在他旁边,看着他。
“我现在很落魄吗?”黄维手下未停。
“是啊,跟我记忆里的黄三公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哦,你记忆里我是什么样子?”他有些好奇。
“好看。”
黄维噗嗤一笑,问她哪有说男子好看的,宜和狡辩,有好看的啊,她哥哥就很好看。
“南宫千好看吗?”
宜和想了想,说没仔细看过。
“本公子收拾收拾也是丰神如玉。”黄维很满意她的回答,南宫千只是比较重要的人而已。
“还有,就凭你,站在我身边,已经衬得我很有钱了。”
黄维摸摸她的头,她并不躲闪。
“为什么?”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