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在哪儿?”
“不认识黄维。”
啪地一记马鞭,黄家余的胖脸上起一条血痕。
“老爷!!”黄夫人挣开束缚,冲到黄家余身边。
“你来做什么?!”
“你们是死的吗,把她给我拉开!”执马鞭的男人,喝斥下属,黄夫人被拖走。
“这么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一商人打扮的男子端坐在桌案前,啃着手把羊肉,就着酒。
“这厨子不错,带回去。”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厨子吓得面无血色,跪地求饶。
“带你走你还不愿意,这是一屋子什么人啊,你说说看,阿勒。”
那名高大如黑熊的人,转过身来应:“殿下,杀人吧。”
“没记性,老想着杀人,这是中原,礼仪之邦。父王说要那什么来着,哦,对,见贤思齐。”
那黑汉子一下被说服了,嘿嘿傻笑。
除了众夫人和黄家余,院子里的人已经杀干净,黑暗里处处是血腥气。
年青男子叫拓跋望,拓跋秀的长子,西凉太子,传说他有个哥哥,早年不知所踪。传说传的久了,就没人信了,可没想到是真的,怎么能是个哥哥呢,草原嫡长继位,他才是长子啊。
是个妹妹、姐姐,哪怕是个弟弟,他也能饶过了,可惜小鬼儿跑得太快,偏偏是个哥哥,拓跋秀这么多年依然在找他,遗憾的是被儿子先一步得到消息,父汗,对不起了,谁让我也是儿子呢?
“你是皇商,动你的确不太划算。但是呢,本王在这儿也耗了半日了,你看,这月亮都要升起来了。这样吧,你呢,告诉我黄维在哪儿,我放你回去睡觉,一觉醒来,天下太平,怎么样?”
“公子说笑了,我家的确没有叫黄维的人。适才公子已拷问过了,的确没有这个人。想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黄家余一脸笑。
“哎呀,你们这些商人啊,生意做到如此大,想来也是油锅滚过多少回的小鬼,有没有见过真阎王啊?”
“不知公子何意?”黄家余。
拓跋望失去耐心,回头问阿勒:“跑的那些人,抓回来了吗?”
“一个没落!”阿勒得意地说。
黄家余心里一惊,众姨娘吓得面无人色。
“带上来,认个门儿。”
玉园落锁,从地道里强行送走几个儿子,剩下的如老六他们都只愿意将妻儿送走,要留下来与黄家共存亡。
“纯儿……”
“四郎……”
“纪儿……”
留下来的姨娘,见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儿子,哭声大作。
“阿爹,对呼起!是孩儿扶能!”门牙被打掉的黄纪,匍匐爬到父亲身边。黄家余看着忠厚的老大,将他扶起。
“守郡被急调呼关,孩儿没能翻来救兵。”黄纪看着一院子的人,朝众人跪下。
“那你要跑啊,回来做什么?儿啊?!”
“阿爹阿娘在,儿子不能……”
“老爷……”黄夫人朝黄家余跪下,有所松动。
拓跋望赶紧走到黄夫人面前,扶起她问:“黄夫人终于想通了?何必保别人的儿子呢,自己的才是亲骨肉。”
“你们西凉狼子野心,敢在我大梁折辱皇商,皇帝不会放过你的!”
拔跋望狂妄地笑着说:“皇帝来救你吗?为什么程大将军,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你们出事的时候走了?想过吗?”
“哎呀,本王久在宫中,听过豪门争家产,没见过富商有情有义。今儿算是开眼了,这样吧,众位夫人,谁肯交待黄维的下落,我就放了谁一家。跟着老爷半辈子,不忍见他断子绝孙吧?”
言毕,一众孩童被押进来,爷爷奶奶阿爹阿娘地哭喊着。
四姨娘要跪下,黄夫人一把将她扶起,凌厉地挖了她一眼,多年积威,吓得她不敢动。
“把她拉出来。”
“娘……”
黄纯看到吓得不敢说话的儿子,又见生性胆小的母亲抖如筛糠,血性上头。
“那是你儿子啊?看着是个好小伙子,再看看这儿,有没有你孙子啊?”拔跋望搬过她的脸,强迫她看向那一群幼童中,锦儿尚能站稳,还不会说话,只敢流着泪。
四姨娘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看着黄家余。
“老爷,妾身生性胆小,怕是坚持不到最后,”说完凄然一笑“妾先行一步。”言毕转身,一口咬住拓跋望的脖子。
拓跋望惊呼声中,阿勒长刀贯胸。
“拼了!!”
“给我杀!!”
尖叫的孩童,凄厉的女人声,最后一刻挣扎,还有黄家余的嚎叫。
黄家余那些养尊处优的妻妾,在最后一刻,都奋起反抗,她们咬掐抓,人间厉鬼模样,极其惨烈。
儿孙满堂,落一地荒凉,黄家余悲愤过后,鄙夷地看着脖子被缠得像一条狗一样的拓跋望。
“分你尸者,必是我儿!!”
说到拓跋望的痛处,他声嘶力竭地喊:“给我杀了他!!”
“阿爹!”
突然,门外嘶马声中,一男一女闯进来。
男女见状,拔剑朝院中拼来。与此同时,后院中那个被绑住的女人,也冲到前院。
“思思!”黄家余还是看到了她的身影。
阿勒的气愤正无处可消,不等拓跋望吩咐,已经陷身于两人阵中。
后院冲出来的是黄维的母亲,三姨娘。看着满满一院子的死人,她愣了神。
“贤妃娘娘,您不该出来的。”
“拓跋望!你在灭门!”
“我也没办法,孩儿都耽搁半天了,问了问了,打也打了,他们油盐不进啊,你看还把我咬成这样?我实在没办法了。”
门外,烟花升起,瞬间照亮夜空,晃得众人低头。
是拓跋秀的狼卫!父汗找到这里了?
“速战速决,杀!”
院中其他人得令,潮水般冲向林文宥和黄思思,三姨娘冲向黄家余。
“倩儿!”
多年不曾被人呼唤过闺名,三姨娘回头看了一眼黄家余,伸开胳膊挡在黄家余身前。
“贤妃娘娘,真是有情有义,本太子成全你,去地下做鬼夫妻吧!”
拓跋望抽出佩刀,劈向三姨娘,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刀穿过,强劲的刀风带偏拓跨望。
门外下马声,一女子执金牌喊道:“大王有令,请贤妃娘娘入宫。任何人不得阻挠,违令者!斩!”
声音未落,已堵在拓跋望和三姨娘中间。
“下贱胚子,最好别挡本王的路!”
“皇命在身,恕难从命。”
来者正是当日从黄维手中逃脱的南弦。
二人僵持之下,第二记烟花照亮夜空。
“你胆子不小!”
“狼卫接的是死令,请太子海涵。”
三记烟花,即任务失败,第二队人负责灭口。
莞尔,拓跋望看着三姨娘说:“大王说的饶贤妃娘娘,可没有放过其他人。”
“拓跋望,我有命活着,就不会让你好过!”
“本王记着。杀。”
人马离去,剩一片肃杀。
幽深的地下,黄维二人举着火把,一步步朝前走。
“黄三公子,你家这个地道也太长了吧?”
“听说早年清河不太平,祖上便修了这处避难所,哪怕外面征战个三五月,在这里也能过活。不过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临近地道出口,是一扇巨大的石门。黄维思索片刻,推开落灰的门。
清冷中有一股血气。
月光惨淡,院子正中的圈椅上坐着一个人,被削去头颅。
“爹……”
“娘……”
“四弟……”
“锦儿……”
黄维如五雷轰顶。
刘宜和呆在原地。除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黄家余和不知事孩子,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最后战斗的模样。他们被掰断手指,嘴里含着从别人身上咬下来的肉,更有甚者手里还紧紧握着抠下来的眼珠子。
“三……哥……”
思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她的哥哥。
“思思,告诉我是谁?!”
黄维抱着已小腹隆起的思思,泪如断珠。
“哥……”思思委屈地哭出来。
“是西凉,拓跋……望,姨娘被……被抓走了。”
“思思……思思……”
黄思思努力睁开眼睛,叮嘱一声“哥哥小心”,温柔地看向至死仍护在她面前的林文宥,伸长胳膊又无力落下。
阴沉了几天,大雨倾盆而下。
黄维抱着思思坐在地上,宜和走到他跟前,徒劳地牵起衣袖,替他挡雨。
院子被冲得干干净净,雄鸡唱晓,是新的一天。
有的人死在了昨天,有的人在昨天的死人堆里醒来,因为,他不能死。
院子的西南角,黄维站在一人多高的坑里,奋力向外掀土,宜和徒手帮他扒开高高的土堆。二人合力将院子里的所有人放进土坑里,黄维跪着一点点向里推土,那些熟悉的、生动的,或慈祥或严厉,有的顽皮有的乖巧的亲人,一次一次死在他心里。
他们只死了一次,而黄维死了千百次。
宜和猜测,他是因为帮助南宫千而遭到报复,那南宫千呢,生死何处?
“黄三公子,我带你回西漠吧?”
“不,去西凉。”说罢,轰然倒地。
宜和背着黄维上了马车,她拽着缰绳往城里赶。
城门口,黄维的画像巨如招旗,她又赶紧调转车头往城外去,城外十里,宜和以马车做当,才有家小医馆收留了黄维。
跟前几日一样,宜和趴在黄维身边,等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