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姑姑叫任青,在宫中多年,熟悉各方事务,为人也大方勤恳,大家都习惯称她青姑姑,听起来像亲姑姑。
日常里皇后离不得她,她总是偷空跑过来看这位汉家的亲人,问问所需,偶尔帮她指点下人,这诺大的王宫,有个亲姑姑也挺好的。
大约南宫千走后第六日,宜和觉得胃里难受得很。随嫁的太医,她怜其年老,让他们跟着程灏回去了,红若听说这里用的大部分都是巫医,又是跳舞又是念咒,吓得她跑去向皇后求救。
宜和躺在椅子上由红若在身后撑着,御医跪在前面搭脉。他满面通红,呼吸急促,汗珠一颗颗滑进领子里,把红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碍于皇后在场,不好发作,只得不停地催促太医。
太医面色凝重,反复确认后,请皇后借一步说话。
西厢房里,太医扑通一声跪下:“老臣,确认王妃已有身孕。”
“有孕?这也太快了吧,今儿才第几天?”皇后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能确认吧?是不是真有是喜啦?”宜和来这里不过十余日,没有这么快吧?
“臣确认,两月有余,胎象稳固。”老太医汗如雨下。
“什么?!”
门轰地一下开了,阿史那一脸惊恐地闯了进来,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诘问他:“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老太医顿了顿声:“郡主,臣已反复断脉,确认王妃有喜,且两月有余,今儿也不算胃痛,是腹中孩子与母体不和,从而产生的绞痛,想必是水土……”
“够了!”阿史那扔下太医,跑到皇后身边。
“姑姑,太医说那个公主她……”
“我听到了。”皇后面无表情,神色黯然。
“那我们怎么办,千哥哥,千哥哥他怎么办?”
“别慌,本宫去问她。”说罢,皇后跨步出门,留下众人。阿史那紧跟着跑了出去。
看着众人离去,红若追到门口,可是没人理她。
“红若别追了,帮我倒点水吧,感觉好点儿了。”宜和喘着气唤她。
“公主您别动,我这就去。他们怎么看完就走了?”
“应该是吃坏什么了吧。”宜和牵出一丝微笑安慰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可是饮食正常的,也没吃什么特殊的啊?”
“我好像刚刚吃了把酸枣,然后就难受了。”宜和仔细回忆。
“公主,都跟您说多少回了,您那个来之前,不能吃酸的,老是记不住。”红若找到了原因,心里轻松多了,又埋怨宜和。
不对啊,今日都二十一了。主仆二人同时想到这里,心中一惊。
上一次尚在路上,太医说舟车劳顿,晚一点不碍事,后来兵荒马乱的,现在想想,上个月就没有来,这个月日子也不对,刚才太医的神色很是慌张。难道是?!
“公主,要不我再找找巫医,您这肯定伤身体的。”说罢红若就要出门。
“红若!别管我,你跑吧!”宜和大惊。
“怎么了?”红若感觉奇怪,公主脸上从未有过的紧张看得她心惊。
“对!你快跑!我送你出去!往南或者往北,哪里都行!你快跑啊!!”宜和一边说一边推她往门外走。
“公主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往哪儿跑?!!“红若撞的皇后一个趔趄,阿史那赶紧扶住她,反手一巴掌将她推开。
“现在想跑,当初怎么肯嫁的?到底拿我们南宫家当什么了?!”皇后勃然大怒。
宜和扶着桌子不说话,也不抬头。
最恨这种不吭不响的人了,算是默认,又是反抗!
“我们公主怎么了?惹皇后娘娘发这么大火?”红若起身拦在宜和面前,大声质问。
“怎么了,她携子而嫁,还有脸问怎么了?”未等皇后开口,阿史那怒怼。
“撒谎!你才携子嫁呢!”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红若脸一偏,阿史那怒目而视。红若不甘示若,要伸手还击,阿史那反应快,两人扭成一团。
“放肆,给我掌嘴!”四名姑姑押着红若开始打耳光。
听到红若的哭声,宜和才醒了过来,赶紧跪在红若身边,张开手保护她。见此情景,几个姑姑也不知怎么办,疑惑地看着皇后。
“公主,公主,我没事儿的,她们就是欺负您,欺负您远嫁,又趁着王爷不在家,编的这些,您不要害怕……”红若哭着安慰宜和,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跪在她面前保护她,颜面何在?
“带她们走!”眼前这乱景搅得皇后心烦,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姑姑,您就这样放过她啦?”阿史那很着急。
“此事不可大意,容我想想。”想着千儿万里挑一,亲自迎娶的竟然是这般模样,她心里就急得很。
“绝对不能这么放过她,我都想打死她,太可恨了!”阿史那恨恨地说。
皇后何尝不想狠狠地责罚于她,可是说到底这不仅是千儿的家事,也是两国的国事,不能随意而为,而且她那个贴身丫环,仿佛真的不知情,莫不是有误会?千儿未归,可以暂缓。
最后,皇后下令将宜和秘密囚禁,对外严格封锁消息,泄密者死。
阿史那坐立不安,她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心疼她,便送她来到王庭跟姑姑生活。这么多年来,她对姑姑情感与对母亲毫无二致,她与年纪相仿的南宫千一起求学、习武,幼年甚至同榻,她对于南宫千从幼年哥哥般的依恋,渐渐转为爱慕倾心。阿史那曾发誓,他不娶亲,就不许父亲说亲,而如今南宫千娶了这位公主,她却依然无法劝说自己死心,退而求其次,不需正室,哪怕是妾她也愿意。
第二日正午,她闯进囚室。
看着阿史那进来,宜和起身淡淡地说了声“你来啦”。
“你可知自己到底有多无耻?”阿史那紧咬银牙一字一句地问。
看着她愤怒的脸,宜和没有理会。
“啪”,一声鞭响,吓得狱卒一个激灵。
“为救大梁,千哥哥亲自出征,功成之后,你们皇上却选了些低贱的女子出嫁,这一次,打你们梁人无信!”
“出嫁也就算了,却搞出那么多真真假假地暗杀,逼得千哥哥亲自去接。这一次打你们梁人无义!”
“最可恨的是,你敢带着野种来嫁,视我们西漠王朝都是傻子吗?!”
……
那个公主也是厉害,不出声也不流泪,甚至不闪躲,眼里一股厌弃,这让她更痛恨,下手更重,吓得狱卒赶紧去通报皇后。皇后赶来时,宜和已遍体鳞伤,只紧紧护着肚子,面对众人倚在栏杆上。
“阿史那,你太放肆了!“皇后看着身陷囹圄的宜和虽然站立不住,却不失贵气。
“姑姑,我恨不过!”停下手时,她才发现宜和已经一身血衣。也吓得紧张起来。
“她又不肯说话,等千儿回来一切就明白了,你怎么……,哎!”皇后隐约觉得有隐情但又不合常理。
更换衣衫,太医诊脉后,众人欲离去。
“皇后,放红若走吧!我求您放红若走!”宜和朝着皇后的背影艰难跪下。
“你说什么?”自出事以来,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丫环求情。
“我说,求您放红若走。”宜抬头语气坚定地说,可语气里没有哀求。
“你不担心自己,倒担心那个丫头?”皇后疑惑。
“求您放她走,其余的我无话可说,任凭处置。”又一幅沉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