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穿过洞口的杂草,山洞渐渐明亮起来。南宫千仿佛睡了好久,浑身骨头疼,他睁开眼睛看到宜和眼皮正打架,即将低头睡着时又猛地惊醒。宜和摸着他动脉的手压住了喉结,南宫千艰难地咽了口水。
“你醒了吗?”宜和松手,轻声问他。
“嗯。”
叭,一朵绽放的花开在宜和脸上,一夜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看着她的笑颜,南宫千回以微笑,浅浅的梨涡格外迷人。
南宫千去深潭清洗伤口,惊喜地发现一些鱼,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刚刚还担心体力未恢复,找不到吃的呢,这就送上门了。
两人靠着鱼过了几日,这天夜里,南宫千收拾东西,准备明天送她回去,外面不知道怎样,但至少得一闯。
宜和换了南宫千的衣服,极不合身,却被她穿戴得十分整齐。
围着火,南宫千拨着火棍说:“姑娘,我叫阿蛮,蛮汉的‘蛮’,这么多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刘易,容易的易。”
“刘姑娘?”
“嗯。”
“你家在哪儿?我明天送你回去。”
“不用了。”
“那……”
“麻烦公子将我送回浮云镇,会有人接我的。”
“浮云镇?那可是大梁李廷玉的营地?”
“我跟他没关系,只是跟家人约定若走失就到那里会合。”其实宜和虽然来南境多次,但只知道皇兄在浮云镇而已。
“哦,这样。那你回家之后……”
“我能处理的。”
南宫千思绪万千,刘姑娘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身份越显贵越在意女儿家的贞洁,自己罪恶滔天,她却明显不愿让他承担。
可是一个女儿家,若真出自于深宅大院,她将来该怎么立足?娘家若知道,怕是她要顶着各种猜测孤独终老;若娘家不知,被夫家知道了,她又该忍受怎样的骂名呢?越想越觉得愧对她。
宜和在想,找到程枫之后,该怎么面对他呢?该不该跟母亲说?或者不回去算了,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可是程枫怎么办?她若失踪,母亲又怎么办?
这个叫阿蛮的人,屡次三番地救了她,她虽然看不见,可是她猜得到他一定伤得不轻。而且他说过有心上人,又怎么能拆散别人,拖累于他呢?宜和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
发现她红了眼眶,却极力隐忍,南宫千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碰到身边的包袱,想起来里面有块玉佩,他赶紧掏出来放到宜和手里。
宜和摸索着这块玉佩,质地温润,触感细腻。整个造型是个如意云头,中间似乎刻的是凤凰,他怎么会有带凤凰的玉佩?难道是?
“这我不能要。”宜和要还给他。
“刘姑娘,我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其它东西了。这个你收下吧,如若将来遭人为难,你带着它到清河郡找萧记米铺,掌柜会帮你找到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代价,我都负责。”南宫千推了回来。
“可是,这应该是你要送给心上人的吧?”
“已经不用了。”
“难道你们……”没有在一起吗,宜和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的心上人,我再去争取。这玉佩你留着,等你将来遇见良人,就变卖添妆吧。”
宜和浅浅地笑了笑。
南宫千心中有愧,对于刘姑娘而言,这是个多么不现实的祝愿,可是她却笑了。
离开山洞,走了几日山路,又因宜和换了男装,两人巧妙地躲开盘查,一切也还顺利。快到浮云镇的时候,心思细腻的南宫千当了佩刀,为宜和换了身女装,还买了斗篷,将她从头遮到脚,免得别人议论她的面容。
终于能吃能喝了,南宫千花掉最后一个铜板带着宜和租了雅间吃一顿丰盛的午饭。宜和喝着汤,体会着久别的水味儿,感慨道宫里各色珍馐她没记住,这一碗汤的味道怕是要铭记一生了吧。
怕宜和行动不便,南宫千单独出去找人,答应她无论如何傍晚一定会回来。
南宫千出了门,宜和走到窗前,借着眼前微弱的光目送他离去,心里默默地念了句:“阿蛮,希望你一切都好。”
宜和仔细盘算,不能找李廷玉,皇兄也不在军营,不确定程枫是不是在浮云镇,那还能找谁呢?突然灵光一闪,县衙!
店小二上楼倒茶,宜和叫住了他。
“他们叫你小二?”
“哎,姑娘有什么吩咐?”小二满脸堆笑,殷勤地回复。
“那小二,你知道县衙吗?”
“知道啊,现在浮云镇是柳知县,刚到任的……”
“那能麻烦你带我去吗?”
“姑娘有冤情?”
宜和不想与他多说,取了手上的镯子,放到桌上说:“你带我去,这只镯子就归你了。”
店小二忙不迭地拿了镯子,哈了口气又对着阳光仔细看看,心中窃喜,这个至少得值五两银子吧?他赶紧答应了。
两人约好,宜和自己出门,店小二找由头跟老板告个假,然后带她去,但是只送到县衙,其它的不管。
前厅里,柳知县对眼前这女子所说的半信半疑,叫她摘了面纱这女子又不肯,顿时让他上了脾气,要打一顿扔出去,宜和大喝一声“你敢”!又让他有些心惊。
没想到那么简单的事,这小知县想得如此复杂。宜和只能借皇兄的身份来压他:“柳知县,再过一段时间,宣王可就回来了,你是想让我在这儿等到他回来吗?”
“你跟宣王什么关系?不要拿殿下来压我?”其实这个小知县地位尴尬,此处虽军政分离,但是李廷玉几乎掌管了浮云镇的所有大权,他也就只能管管王婆偷了吴妈的鸡,或者李老汉又饿到县衙门口撒泼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帮我找到程枫就可以了。”
“你……你说的是青龙卫的程枫将军?”
“是。”
“你这姑娘,不要尽拿些高枝儿来吓我啊,本知府好歹也是正……”
“我就问你找不找?”
堂堂知府被这来历成谜的小姑娘吓得一愣一愣的,还好师爷反应得快,劝说知府放下架子,她虽不肯说来历和身份,可是认得亲王还知道将军,应当错不了,万一她真是来唬人的,大不了赏顿打。
其实程枫就在浮云镇,向北追了几天,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便回到这里坐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程枫已经跪在宜和面前,吓得知县磕头如捣蒜。
“末将罪该万死!”程枫见到宜和的那一刻又悲又喜,泪已夺眶而出。
扶他起来,这么久了,宜和终于找到亲人可以宣泄情绪,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公主你不要怕,我程枫发誓,这一生一世都保护你!”
“真的?”
“若违此誓言,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地诅咒自己。
南宫千打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那个叫刘元的人,想着刘姑娘肯定饿了,自己已经身无长物,便脱了锦袍去当铺换点盘缠,再过两天如果还找不到,他打算带着宜和先回清河郡。可是回到店里,房间内空无一人,刚要打听时,店小二送来一袋金豆子说是县衙给的。
南宫千坐在房间里失神地看着这一袋金豆子,这刘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他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一个人吃了整只烧鸡倒头就睡。
县衙门口,程枫扶宜和上马车,柳知县带着众多衙役在门前恭送,只一转眼这里的一切都恢复平静。南宫千目送她离开,饮尽一碗茶,放下一颗金豆子转身离开了。
刘姑娘,一定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