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青宁是决绝的。她的笙哥子女众多,后妃无数,在盘根错杂中,与皇室、权臣斗,几十年来屹立不倒。
可是她不同,她虽来自南盟,却早已被江湖除名;嫁入皇室,只依赖着他的宠爱才走到今天,可是宠爱救不了宜和,她掌上明珠般的女儿怕是凶多吉少;那个天真的灿烂的儿子绝不能再卷入皇室斗争中,作为母亲,她宁愿恪儿战死沙场,也不能回来!
可只要有她在,终究是恪儿的把柄,太子暂且心思不明,但是皇后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恪儿。夫妻之恨、父子之仇、兄弟相杀,都是她不能控的局面。最后,她以死换皇后心安,换太子不忍,换笙哥同情——为了江山可以牺牲恪儿,但绝不能杀他。
她用死换孩子们的最后一道护身符,赌他这些年,从来都是真心!
宫中谣言很快被镇压,未完工的皇陵边新起了一座坟,无碑无牌,沉香宫封宫落锁,一切都按青宁最后的遗愿,好像这皇宫离开的是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人。
皇后看着皇帝命人退回来的东西,砸了宫中能毁的一切,咬牙切齿地咒骂她永不轮回,殊不知,这正是青宁所求。
到死,皇后都没斗赢!宁贵妃的死让皇帝沉痛无法自拔,也更加厌恶她!
“哼,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变成鬼魂保你的贱种!!”她不打算让这里的一切如此寂静地消失,宰相与太尉被急召入宫。皇帝那边也派出心腹调查宣亲王的下落,他已不相信官方给的任何结果。
过年的时候,宜和借口身体不适,只参加了家宴。其乐融融的家宴中,她遥想金陵,这里的歌舞更雄浑质朴,却也有些吵闹。她端庄而热情地应对一切。
为了不扫众人兴致,甚至还应邀与萧皇后共奏一曲,箫声清亮,琴声缠绵,将这团圆的气氛推向高潮。
就连阿史那,也别出心裁地在一群壮汉的伴舞下,将身姿舞得那样曼妙。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兄弟情深里,只有身边南宫千看到她不时紧握的手,透过她眉眼间的笑,看到了孤独寂寞还有迎合。
歌舞至后半夜,一场瑞雪点燃众人的欢乐,所有人跑到院子里点起篝火,又纵情许久才意犹未尽地离宴。南宫千陪着宜和回倚兰宫,欢声渐渐消失,四下也愈发寂静,除了脚下吱吱作响的踏雪声,他们彼此甚至能听清对方的呼吸声。他想找理由说些什么,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走到宫门宜和依礼道别,南宫千才失神地独自离开。
大概是新年的气氛太热烈,宜和最近老是做噩梦,开始是个身影在她面前晃,好像还有她的笑声,紧接着就是来的路上被劫,戴银色面具的人救下她,最后面就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在梦里醒不来也睡不沉。
下了一场雪,万物苍茫,院子里一树红梅披了白雪,几点隐隐的红透出来十分艳丽。接连几日,宜和坐在窗前看一只鸟儿时不时地来啄花蕾。
红若想各种各样的点子来逗她,勉强应付地笑了笑。红若知趣地陪着她看窗外飞雪。
“公主,您开心些吧,想点有意思的?”
“嗯?”
“我看您这几日都睡不好,是不是月份大了,休息不好?或者心情不好,想金陵了?”
“没有呢。”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或者有什么想玩儿的?蜜饯?梅子?酸汤或者其它的?要不我去院子跳舞您看?”
“好,你去吧。”
红若一袭红装,在雪地里轻快起舞,看公主嘴角有了笑意,逗乐儿的在院子里还翻起了跟斗。等她开心的跳了许久,才发现宜和盯着手腕的玉镯出神,根本没看她,气呼呼地跑回来。走近才看清她眼里有盈盈的泪水。
拿件披风帮她穿上,细心劝慰:“公主,开心些吧?听说母亲开心,孩子生下来会很聪明。”
“是吗?”宜和眼睛离开镯子,又看向远方。
“是!宫里嬷嬷就是这样说的。公主这么漂亮又有才情,王爷那么……”自己说错话,赶紧止住。
看着她紧张的神气,宜和悠悠地说:“没事儿,你别怕。”
“公主,我一直没有问您,这个孩子,您真的不知道……”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宜和肯定的给了答案:“一切像梦一样,那么不真实。不知道金陵还好不好?”
南宫千不知何时站在廊前,端着一盒吃食,静静地听她们主仆对话。这么久了,他好像没有那么恨她,前几日看到她在人群中伪装的欢乐,心生怜悯。
每逢佳节备思亲,大梁却只送来一封国书,竟然没有依例为出嫁的女儿送年礼,甚至连嘘寒问暖的书信也不曾有一封。那晚回去他仔细翻了翻库房,找到一只前些年花重金在金陵买的钗,又吩咐厨房做了些她平日喜爱的小吃食,想缓和气氛。
听到刚才的对话,他愣了许久。宜和到底经历过什么?一阵风夹着雪将他吹醒,敲门而入,红若赶紧招呼,宜和回头看了他一眼,依然又雕塑一样立于窗前。
以为宜和没发现,红若赶紧圆场:“公主,王爷来看您了,还带了许多好吃的。”
“嗯。”
这淡淡的回应,让南宫千前几日内心的翻腾瞬间冷了大半。
“窗前不冷吗?”南宫千替她紧了紧披风。
“你站那么久,不冷吗?”
静默许久,红若觉得气氛不对,去小厨房煮茶。
“我来看看你,还有,这支钗送你。”南宫千笨拙地为她戴上。宜和转身致谢,他冰冷的手刚好落在她手上,趁机抓住她。
透骨冰凉,细看这双手,冻得通红却有力地抓着她。宜和没有抽回,两人只是静静地对立,意识到自己手凉,南宫千拉了拉她的衣袖,握住她手腕。
“阿诺,我会对你好。”还是他打破寂静。
“嗯。”
良久无言,最后南宫千轻轻地抱抱她,独自离开。
出去的时候碰到煮茶归来的红若,才知道宜和这几日接连噩梦,怪不得那样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