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的9月，暑气未褪，知了成夜地叫着，着实让人难以入眠。
宁攸、苑逸和吕子墨一同进入高中。跟随的还有他们的家长。
致贤高中是一所寄宿制学校，离家近的学生可选择晚上回家，又称为走读生，但中午大多还是会在学生宿舍午休的，所以给每人保留了床位。宿舍房间和床位是由班主任随机抽签决定的，宁攸被分到上铺的床位。爬上梯子，一边打开铺盖卷，一边和爸妈说，自己可以搞定，让他们不必担心。
六人宿舍，七八个大人带着行李，嘴里还不忘叮嘱和挂念，可想而知这小小的一间宿舍会有多么拥挤和喧闹。宁攸爸妈见此状况，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宿舍里最后一名同学终于出现。
“你好，我住在你下铺，我叫莫菲。”清爽的短发，说话干脆，有点像个男孩子。
“你好，我叫宁攸。我睡觉很安稳的，不会经常翻身吵到你。”宁攸微笑。
“咳，没事。我睡觉很沉，5级以下的地震都吵不醒我的。”莫菲摆摆手，一股江湖气息。
“你的名字和墨菲定律的墨菲两个字一样吗？”宁攸问，却不记得墨水的墨在不在百家姓里。
莫菲一愣。“什么是莫菲定律？我还有定律？”
莫菲妈妈在身后，扬起头看着宁攸，微笑着回答，“没有水的沙漠，心中却有芳菲，莫菲。”
宁攸瞬间懂了。“阿姨真有诗意。”
“我妈就喜欢写些看不懂的诗词。”莫菲调侃。
“你才应该和你的这位同学好好学，连墨菲定律都知道。你呢，就知道看武侠小说，还有什么柯南，高中了还看动画片···”
“阿姨，我们中午要早一点去尝一下食堂味道如何，下午还要去班里见同学，组织打扫卫生···”宁攸不好意思赶别人家长走，没有说出下半句。莫菲却一下子明白了。
“快走快走吧，你不是下午还有事嘛，校门口堵车，你得等好久才能出去呢。”莫菲推搡着她妈，其他收拾好床铺行李的家长也陆续走了出去。
“终于清静了···高中打死我也不走读。”有个唠叨的妈，莫菲感觉天天头晕耳鸣。
“嘿，”宁攸收拾好东西沿梯子下来，对莫菲小声说。“我也喜欢看柯南。”
“姐们儿，”莫菲突然一把搂过来宁攸的脖子。“我觉得，你是那种能陪我浪迹天涯的红颜知己。”
宁攸不太习惯和别人身体接触，礼貌地把她的手臂放下来。“知己可以，浪···至少得三年之后了吧···”
其他舍友们笑了。没有家长在，大家说话才更自如一些。
“都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吧。”莫菲起头。“我叫莫菲，大家都知道了。”
“我叫肖敏，你们也可以叫我小敏。”女孩长得算不上漂亮，但很可爱，说话软软嫩嫩的。
“我叫景赟，风景的景，文武双全还有钱的赟。”这姑娘长得更标志一些，鹅蛋脸，眉眼清秀，只是瘦得有点弱不经风。
“我叫玄云珊，我头顶有个很明显的旋儿，所以很多朋友都叫我玄（旋）子，不过叫我珊子也行。”说着，她还低下头给大家看。果然有。
“咱班女生有三个宿舍，隔壁宿舍都是六个人，咱宿舍就五个人，也就是说咱班17个女生。挺好的，有个空床还能放点东西。”莫菲盘算着。
“大家好，我叫宁攸，悠然自得的悠去掉心。”宁攸最后介绍。“军训之后，我就走读了，家就在学校旁边，大家想吃什么从外面带什么告诉我。”
“好啊！”
“太好啦！”
宿舍里有个走读生，大家很是开心。
“宁攸，你看起来，好像年龄比我还小啊···”肖敏看看她。“我91年12月的。”
“我92年8月。”宁攸没有说出自己是93年的，对外人，她一律说户口本上的出生日。“小学跳了一级。”
“噢···”大家思索着，点点头。只有莫菲惊讶。“十四岁上高中，孩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受罪了···”
事实上是十三岁。宁攸心里默念，没有说出来。
“咱去食堂吧，其他宿舍的同学都走了。”宁攸听见隔壁的声音消失了。
“走走走，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莫菲拉着宁攸的小手往外走。
为了迎接新生，也为了应付家长的审核，食堂第一天的饭菜是一年中最好吃的。饱腹之后，终于来到教室。高一三班在一层，从教学楼中央的小花丛里的小径可以直穿，宁攸突然停在了最中心的位置，仰头。
“怎么？”莫菲也抬起头。“有神雕？”
“你不觉得，这栋楼，四四方方的回字形，东西走廊，南北教室，站在这里往上看，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吗？”宁攸说。“一层叠一层，还有一种《肖申克的救赎》里监狱的感觉···”
“唉，上高中不就是和坐牢一样嘛···”莫菲感慨。“没有小说和游戏，这个纪律那个规定的，定时放饭，按时睡觉，课间操就是集体防风，课上去厕所还要打报告。”
“之前没想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宁攸只是在看教学楼的设计，没想到莫菲却真把学校当成了囚笼。真是可怜了她一心武侠与江湖。
“不过，心入地狱，天堂也便是地狱。心怀江湖，去哪里都有江湖。”宁攸侧过头，对莫菲说。
“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莫菲挽起她的胳膊，往教室里走。“走，咱们去这江湖里，翻腾翻腾。”
吕子墨见宁攸走过来，招呼她坐在自己旁边。他记得宁攸初中的时候说过最喜欢三四排的位置，可惜身高太矮总是被安排到第一排吃粉笔灰，所以特意找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宁攸一看他前面还有两个空位，和莫菲一起坐下。
“吕子墨，你毕竟比我高很多，咱俩做同桌，不太合适。”宁攸给了解释，子墨勉强接受。
“没关系，坐我前排也是一样。”子墨憨笑。
“这位兄台，和我们家宁攸，是青梅竹马？”莫菲侧身看看这男孩。
“给你介绍，”宁攸解释。“这是我初中三年的同学，吕子墨，墨子的子墨。莫菲，我同床的下铺。”
“刚认识就说‘我们家’？”吕子墨有点疑惑。
“好汉做事好汉当，睡了我的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莫菲大大咧咧，说话也没个正形。
“她开玩笑。”宁攸尴尬地笑了。“我们挺聊得来，一见如故。”
“哦，哦。”子墨可能有点难理解，女生之间可以这么快成为朋友。
“你和苑逸一个宿舍吗？”宁攸问。环顾四周，苑逸坐在后排角落的位置，和几个貌似初中同学在聊天。
“没。我在306，他在308。”子墨和苑逸并不熟，只是在开学前去宁攸家的时候见过一面，没说上几句话。
此时班主任进来。班里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好。我叫朱文涛，是你们的班主任，上午安排宿舍床位的时候你们就见过我了。”老师正正白色衬衣，汗水还是浸透了他的灰色背心，大家看得清楚，抿嘴偷笑。
“老师，刚才告诉我们宿舍在哪里的那位又高又帅的老师是谁？”一位同学举手问。
“那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也是四班的班主任。”班主任解释完，愣了一秒。“我也很帅，就是和你们英语老师帅得风格不一样。”
班里同学都笑了。有几位笑得还真不含蓄。
他的五官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鼻子大得显著，一脸横肉这词或许有些过分，却难再找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大脸盘子上不规则分布的结缔组织群。头发一缕缕不知是打了摩丝还是抹了鞋油，身材像贪了十年的官员，大腹便便，腰带最后一扣的位置已经磨损多年。
“当班主任的时候会瘦一点，这暑假闲下来，就胖了一些，过几个月就瘦回去了···”老班自知身材不佳，走回讲桌中间，挡住腰以下的部分。
“说点正事。咱今天需要完成几个任务，大家自我介绍一下，然后齐读一遍校规校训，听广播，校领导要给咱们新生讲话，然后打扫班级和宿舍内务，晚饭后，带领军训的教官会过来一趟。”
新生军训是致贤的传统。学校宣扬军事化管理，历练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宿舍内务在未来的三年里都要按照军训时的标准进行考核。豆腐块一样的军被，无皱无痕的床单，就连脸盆牙刷和拖鞋的摆放位置都不能偏离。
即使早就知道，同学们一听到军训，还是哀嚎。胶县除了贤文初中外，没有一个初中是有军训的，所以对于很多同学来说这是第一次魔鬼训练。宁攸子墨上初一的时候便经历过一次军训，所以觉得能应付得来。
“好了！”班主任大声一吼，全场安静。没一会儿，撑着上半身的腿已经有了负重的酸累感，一想到还要站很久，便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按照入学成绩排名，自我介绍。第一名，姜荷。”
“我叫姜荷，来自恒文初中，爱好读书画画，特长小提琴十级。”这女生一站起来就感觉有气场，五官精致，瓜子脸上一丝傲气。
班主任笑着示意她坐下。“第二名，吕子墨。”
“大家好，我叫吕子墨，墨子的子墨，来自贤文初中。喜欢建筑，特长···睫毛特长算吗？”
班里有同学笑了。莫菲回头看看他。“嗯，真的挺长。”
“不许搞笑！”班主任发令。“第三名···额，其实也不算是第三，中考成绩和吕子墨同分，但因为名字首字母排序的问题，排在了后面。宁攸。”
“大家好，我叫宁攸，出自《诗经·小雅》，‘君子攸宁’，安稳的意思。爱好倒是很多，杂学不精，所以没什么特长，噢，腿特别不长。”宁攸一米五几的个子，显然是班里最矮的。
班主任微笑着示意宁攸坐下。
“你那么多特长，怎么不说啊？做饭画画都可以啊。”子墨在后面小声嘀咕。
宁攸回头窃语。“如果说了，以后还得干画板报一类的活儿，我都吃了九年粉笔灰了，不想再吃了···”
“还是你聪明。”子墨佩服她深谋远虑。
“第四名，洪岩。”
一位男生站起来。莫菲噗嗤笑了。“还以为是红颜知已呢。”
洪岩自己也笑了。“这名字我也不喜欢，可我爸姓洪，我妈年轻的时候喜欢读《红岩》，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岩石的岩，不是颜料的颜。”他顿了顿。“从小当班长，所以官龄特别长。”
莫菲凑到宁攸耳边小声说。“他这是想直接当班长的意思吧···”
宁攸微微点头。“他爸是教体局的。”
她听舅舅提过一嘴。
“第五名，李乾。”
“我叫李乾，爸妈说叫乾坤太大，所以取了单字乾。李乾，理钱，他们希望我将来会管理好手里的钱。”
“这要取决于你未来的老婆让不让你管。”一位男生吆喝。同学们和班主任都笑了。
“好了，后面我就不说名次了，一个一个来吧。”班主任一副给大家面子的表情。“邵聪···”
大家一一介绍完，班主任站起来，走回讲台。
“没时间民主投票选班干部了，我就直接任命好了。洪岩当班长，姜荷副班长兼学习委员，李乾副班长兼生活委员，你说你想管钱，就负责帮大家充饭卡吧。吕子墨当体育委员，宁攸当纪律委员，还有几个职务，等军训结束再公布。没有什么异议就这么定了。”
“有。”莫菲举手。宁攸和吕子墨也跟随着举手。“老师，现在都讲民主，您不应该先问一下谁相当谁不想当吗？”
“老师，体育委员我可胜任不了，”吕子墨随便扯了个谎。“1000米跑步我都是不及格，这也没法带领大家呀。”
宁攸知道他在撒谎，可没有拆穿。
“还有啊，老师，宁攸年龄太小，管纪律也管不住大家啊。”吕子墨补充。宁攸放下手，点头表示认同。
“这还有五分钟就要听校领导讲话了，咱就不浪费那个时间了吧···”班主任有点不耐烦，其实心里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宁攸看得出来，也早听舅舅说过，这是个太子班，不少同学的家长肯定是嘱托了班主任什么的。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人之力渺小甚微，她难以开口。现在莫菲挑起事端，自己内心的天平就要出来公平公正一番。
“老师，五分钟够了。”宁攸站起来说。“谁想担任什么职务在黑板上写出来，每人陈述最多半分钟。校领导讲话的时候大家投票，然后找两个人在黑板上计票，领导还没讲完，咱们的班委就诞生了。”
莫菲大喊一声“好！”同学们也纷纷点头。
如今这世道还想专政，怕是身材再魁梧气场再强大，也拼不过群众的民主心和行动力。
班主任无奈，只好答应。“那这样，前五名的同学必须要担任职务。这总没有异议吧？”
同学们没回应。
宁攸叹息。折腾了一回，还是白为自己折腾了。
“你要是不想当，我和你一起。”吕子墨又出主意。“我写物理课代表，你也可以写个课代表什么的···”
“对对对，我写英语课代表吧。”宁攸谢子墨的灵机一动。“英语老师看起来很好相处，我英语一般，正好多交流交流。”
“靠！”莫菲小声说了一句。“英语老师那么帅，谁不想当英语课代表。”
“那咱俩一起。”宁攸看看莫菲嫉妒的样子，有点想笑。
洪岩肯定是要写班长的，李乾不好意思写副班长，但还是写了生活委员。姜荷写了文艺委员，想来她绘画音乐都拿得出手，大家也没有异议。邵聪写了卫生委员，因为父母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也让他养成了勤打扫爱整洁的习惯。王怀石写了体育委员，自述虽然成绩垫底，但从小学开始就是运动会给班里挣奖牌的好手，田径球类样样都行。最后子墨和宁攸一起写了物理课代表和英语课代表。
“课代表不算班干部···”班主任皱眉。两个人站在讲台上尴尬。
“老师，我实在不是当官的料。”吕子墨抢先说。“我初中的时候当过班长，可惜人缘太好，同学朋友都不拿我这个豆包当干粮，最后班里纪律考核总是年级倒数，老师就把我撤了。后来宁攸也当过一周的班长，同学们完全当这个班干部不存在，害得宁攸她病倒了，嗓子疼了一个月不说，老师也给头疼够呛。我们也是为了咱班，为了老师您考虑。”
班主任犹豫了一会儿。
“你和宁攸初中一个班？”姜荷问。
“对，初中三年，一直一个班。”吕子墨回答得干脆。
“你们俩这身高差，很像兄妹俩啊···”王家惟调侃。宁攸一米五出头，吕子墨已过一米七九，两人站在一起差出一个头的高度。同学们看着这情形不禁笑了。子墨摸摸后脑勺，也笑了。
那时候，还没有“最萌身高差”这个词。
宁攸有点脸红，更多的是伤感。如果哥哥还在，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兄妹俩。
此时广播音响有了声音。
“好了。”班主任让他们回座位。“大家找一张纸，匿名投票，还有一些空着的职务，可以自荐或者写上合适的人。”
一边听着陈词滥调，洪岩和李乾负责唱票。大家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领导讲话上，都盯着黑板上的票数。
“咱班一共35人，同意洪岩当班长的有23人，过半，通过。姜荷文艺委员27票通过，还有副班长的职位也通过；李乾生活委员30票通过，也兼任副班长吧。王怀石体育委员，邵聪卫生委员，也没有异议。吕子墨，物理课代表兼学习委员，至于宁攸···年龄确实是咱班最小的，管起大家来也有些难度，就做长期的英语课代表吧。其他的课代表就由任课老师自己挑选或者你们自己和老师沟通。”班主任看看结果，又转过头来看看大家。“这和我刚才任命的差不多嘛···费这劲···”
“不一样。这是我们的民主决定。”莫菲开口。
班主任默默转回去看黑板。“还缺···纪律委员，劳动委员，宣传委员···”
“老师，劳动和卫生有重叠，都交给邵聪好了，宣传也就是办办黑板报，可以算文艺委员的事儿，”子墨说。“咱班一共不到40人，干部占了四分之一的话，是不是太繁琐了。纪律就由班长来管吧。”
“对啊，要不然班长是用来干嘛的，摆设吗？”莫菲插话，宁攸轻轻推她，提醒她措词。
“你们这窗边这一撮有点闹腾啊···等军训结束，给你们换座位。”班主任感觉这一下午就在受这三人摆布，相当不舒服。不过再任命其他人，又得推举投票一次，索性听了子墨的话。
反正需要他安排好的人也都已经有了职务。
晚饭前打扫教室，回宿舍清理好之后，每位同学要穿好军训服，接受教官训话。
“这大热天的，给我们一个短袖也就罢了，还让我们穿长袖外套，这不是给我们中暑不集训的机会嘛···”同学们在教室里纷纷抱怨。
“宁攸，你怎么没穿军训的裤子？”吕子墨看见刚进来的宁攸还穿着白天的深灰色裤子。
“我试过，太长了···”宁攸唉声叹气地从包里拿出来她的裤子。比子墨的裤子还长，的确诡异。
班主任此时带着教官进来。
“全体都有，起立。”年轻的教官一吼，同学们条件反射一般“腾”地离开了座椅。
宁攸迅速把裤子塞进桌洞。
班主任眼尖。“宁攸，你为什么不换好衣服？”
“报告，我拿到的裤子太长，想问问同学是不是有人错拿到了短的裤子，没有的话，我就想缝短一点再穿，不然会绊倒自己，影响班级队形。”宁攸的解释恐怕没人能说出个什么。
教官询问了一圈，没人的裤子短了。“晚上回宿舍自己搞定。”
“是，教官。”宁攸回应干脆，像是接受过训练的人。
讲完军训的注意事项，教官去每一个宿舍，亲自示范内务怎么整理，先是慢动作拆解，然后是日常标准，一分钟叠军被，半分钟整床单，半分钟排脸盆拖鞋。
自由练习时间，同学们反复蹂躏着被子，叫爹喊妈。
“咦，宁攸，你怎么叠的？”莫菲看到她已经叠好，开始剪裤子了。舍友纷纷看向这边。被子有棱有角，跟豆腐块似的。
“我···其实···喷了水。”宁攸小声说。
“啊？”肖敏问。“那以后怎么睡啊？”
“哎呀还管以后呢，先搞定今晚检查再说吧。”看来莫菲性子是真的急。“宁攸，下来给我示范示范。”
“你有多余的毯子吗？今晚别没被子盖···”宁攸边下床边问。“我是打算一劳永逸了。”
“有，这大热天的，谁盖这么厚的被子啊，我妈给我带了薄毯子。”莫菲说。舍友们都有家里带来的被子，宁攸就放心了。
“教官说咱们的被子太蓬松，可以把被子折两下之后全身压在上面压一压。”宁攸让莫菲躺在被子上，自己去接水。“我带了小喷壶，就是为了叠出豆腐块的。”
她按照教官的做法，一步一步叠好，在折叠处喷水整出棱角，最后一折完成后，再喷水完成最后的修形。“夏天水很快就干了，水渍没了，棱角还会存在。”
“厉害了我的亲妹妹。”莫菲不禁鼓掌。“行了，我就不打算拆开了，直接供起来这三年也不动了。”
“宁攸你有家人当过兵吗？知道的好多。”景赟问。
“没有，我就是爱偷懒。”宁攸傻笑。“我有个表哥大学军训完告诉我的，我就记下了。想想以后每天检查，早上叠被子就要三五分钟，高中本来就缺觉，这三年要耽误多少睡眠时间啊。”
“对对对，咱正好有空床，晚上把被子放过去，早上放回来，自己的被子放进橱子里就行。一早上多睡三分钟，一学期是···400分钟，这三年就是···”
“40小时，等于你多赚了接近两天的睡眠时间。”宁攸笑着看莫菲。
教官这时候走进来，检查。大家一声不吭。
“上铺这个很标准，谁的？”教官问。
“报告，我的。”宁攸在他面前举手。
“很标准，大家向她学习学习。”教官低头一看。“这个怎么弄湿了？”
“老师，是我的汗水加泪水。”莫菲开始演戏。“太困难了，我练了好多遍，才完成的···”
“结果好就行。”教官言简意赅，走出了宿舍。
“咱这个卢教官长得太一般了，五官聚在一块儿跟包子似的。”莫菲低声嘀咕着。
“你对长相怎么这么注重呢···”宁攸疑惑。“英语老师你也在意，教官帅不帅你也在意···”
“想到每天能看到长得帅的人，起床才有动力啊。”莫菲这话，朴实没毛病。
第一个离开家的夜晚，大家都没有沾床就着，除了莫菲。宁攸所在的位置刚好有窗外的灯的折射光打进来，扰得她没有睡好。
六点半操场集合，六点纷纷起床收拾。烈日也已经升起等待着大家。
第一天别的不练先练站军姿。
“挺胸不是让你扩胸。”
“提臀不是让你撅屁股！”
卢教官一一指正。
“那位同学怎么站着还能睡着了···给我睁开眼睛！”
没人反应。
“说你呢，第三排第二个男生。”
前排的女生默默回头，郭硕看看两边，自己正是被点到的人。
“东张西望什么，说的就是你。”教官指着他。
“报告教官，我没睡觉。”郭硕一脸无辜。
“没睡觉就给我睁开眼睛！”教官再次重复。
“教官，我眼睛本来就这么小···”郭硕的声音减小，同学们的笑声却憋不住了。
教官憋了三秒，也笑出了声。
“好啦，严肃，注意纪律！”教官又恢复了冷脸。“保持军姿站好！”
听到笑声的总教官从远处走过来。
“嘛呢，这么热闹，半个操场都能听见了···”总教官笑里藏刀，气场很足。不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果冻开始吸。
一脸军人气质的他竟然吃小孩零食，这样的反差萌，逗笑了不少同学。他也跟着笑了。
“刚才笑的人，出列！”瞬间，他又严肃了起来。
糟糕，这是摊上事了。宁攸心想，幸好自己没笑。可怜的莫菲，默默走出队伍。
“嗯，敢作敢当，不错。”总教官见只有这一个女生出来。“还有谁刚才笑了，出列，否则你们班全体跑圈。”
过了几秒，几名同学陆续站出来。
“很好。第一名出列的女生，围操场跑三圈，后面出列的，跑五圈。跑步···走！”总教官吸了一口果冻，下令。
没人敢不服从，乖乖跑圈去了。
“训练期间，就是脸上有蚂蚁，裤子里有老鼠，没有教官下令，就没有权利动。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同学们齐声喊。
“继续。”总教官示意了一下卢教官，自己悠哉悠哉地去别班“钓鱼”去了。
中午，莫菲和宁攸在食堂坐下来。
“累死爷了···”莫菲哀嚎。“总教官太变态了···”
宁攸把自己的鸡腿分给了她。“你多补充补充。”
“你正长个儿呢···”莫菲问她怎么不吃。
“宿舍里有吃的，而且···我不太喜欢吃鸡。”宁攸后来才告诉她，自己其实属鸡，所以不想吃鸡。
“那我就不客气了。”莫菲啃着自己的那一个，又啃了一口宁攸的那一个。“老实说，总教官挺帅的···帅的人变态不算变态，只能算腹黑。”
“哎哎，刚被人罚完，就在花痴？”宁攸无语。她并不懂腹黑的意思，不过可以猜得出大概含义。
“跟你说啊，我其实从小就喜欢有军人气质的男人。”莫菲嘴里满是食物，却封不住她的嘴说话。“小时候我们院里有个兵哥哥，可帅可帅了，穿上军装别提多英俊了，在我心里比四大天王都帅。那时候我还天天嚷着要嫁给他呢。”
“后来呢？”宁攸看看她，一句话的功夫，一支鸡腿吃得只剩了骨头。
“他去四川了，娶了一个同龄的成都辣妹子。”莫菲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很失落。
“所以那个兵哥哥就给你留下了情结。”宁攸得出结论。
“算是吧。我自己也喜欢兵器军舰一类的，家里的电视一打开就是中央7台军事频道。”
“真是古代武侠与现代军事两不耽误啊···”宁攸给她这样一个评价。
下午有个班因为一名同学放屁而全班哄笑这件事，总教官竟罚每个班轮流练习引体向上。男生大部分还是能做到十个以上的，至于女生···别说五个，一半人连两个都做不了。
宁攸人虽小，从小被爸爸训练的力量却不可小觑，五个引体向上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莫菲做了一个就嚎着胳膊疼。
“你这上肢力量不行啊···”宁攸给她揉着还没有进化的肱二头肌。
“但是，我下肢力量也不行啊···”
宁攸哭笑不得。“那有什么地方是有力气的吗？”
莫菲想了想。“脚趾头，算吗？”
“这一点，倒是挺出乎意料的···怎么炼成的？”
“小时候经常跟姥姥姥爷还有大姨我妈去海边挖蛤蜊，看见有小孔就用脚往下刨，久而久之，脚趾头就很有力气了。”莫菲解释。
“这···也算是一门生存技能吧···”宁攸笑笑。“只是这本领的广泛适应性，有待考究···”
下午的阳光太毒气温太热，中间休息前，其他班就有同学晕倒去医务室了。教官们聚到一起开会。
休息时，大家坐在不算浓密的树荫下。
“要是能下雨就好了···”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哎，找个干冰发射到天上，说不定能下场雨，咱就不用军训了。”莫菲说。
“可是哪里去找干冰呢···”
“笨蛋，应该是想想，用什么发射上去才更重要吧···”
同学们讨论起来。
“宁攸，你要不也去医务室凉快一会儿吧。”吕子墨关心宁攸。
“没事，45度的沙漠我都去了，38度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宁攸浅笑。“心静自然凉。”
“你初中就告诉过我，心静自然凉。”子墨浅笑。“不过现在是不可能管用了。”
“祈祷后天开始下雨吧。”宁攸说。
“为什么不是明天？”子墨疑惑，莫菲也疑惑，两人异口同声。
“你看这万里无云的，明天这雨是肯定下不下来了。”宁攸解释。“但开学前，新闻上说有台风在广东一带，北上顺利的话，我觉得，后天左右会路过咱们清城。”
“赶紧求求老天开开眼，下场瓢泼大雨，拯救一下我们这快要被烤蔫的祖国花朵吧。”莫菲快要给土地爷爷磕头了。
“不一定要大雨，其实最好是小雨，能持续个好几天就行。”子墨说完，宁攸点点头。
“对对对，别一天全把雨降下来，分开几天，分开几天···”莫菲嘴里念念有词。
第二天果然还是艳阳天，部分同学的脸已经晒红晒黑了。
“雨怎么还不来啊？”晚上，莫菲躺在床上，郁闷。“我在心里已经默默祈祷一万遍了···”
“会来的。”宁攸默默地说。“你看到清晨的火烧云了吗？小时候，”宁攸原本要说哥哥的，他很喜欢跟着奶奶识别气象，话到嘴边没有说。“奶奶教过我，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而且今天傍晚的积雨云挺多的，今晚不下雨，明天肯定会下的。”
“宁攸，你真厉害···”肖敏一脸崇拜。
“小学课本里有讲火烧云的一篇文章，初中也有看云识天气的课文，我就是···记住了而已。”宁攸吐吐舌头。
此时，一阵雷声传来，大概是因为很遥远，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敢确认。可对于一心求雨的人而言，雷声再小也能听得特别清晰。
“宁攸，你就是我万能的主啊。”莫菲双手合十拜托她。
“这可不敢当，不敢当。”宁攸无奈。“这雨是台风刮来的，又不是我召唤来的。”
“太好啦，太好啦。”景赟欣喜。“明天不用军训了。”
雷声不大，夜里响过几次。宁攸又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没雨，只是阴天。六点半，训练照常。同学们怏怏地前往操场。
“有没有搞错···”莫菲崩溃。“为什么晚上下了白天就不下了···”
宁攸安慰她。“没事，看着阴天多云的，还会下的。”
莫菲歪头倒在她肩上。“你保证？”
“你不是喜欢武林高手迷恋军人吗，他们都是经过刻苦训练才身怀绝技的，怎么到你自己这儿了，就哭天喊地的，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坚韧的类型呢···”宁攸困惑。
“你要是告诉我训练之后有什么结果，我会很努力的，可是如果是无意义的折磨，我又何必要遭这份罪呢。人生苦短，还是应该把吃苦，放在有价值的地方。”
“莫菲，有时候，你说的真挺有道理的。”宁攸也无法反驳。
“对吧，以后我也搞一个莫菲定律。不行，已经被征用了···那我就换成···莫菲真理。”
“我给你把话都记下来，出一本书，就叫《莫菲真有理》。怎么样？”
“那书的版权算谁的？”莫菲这一问，宁攸一愣。
“刚才还在撒娇，这脸变得···太快了吧···”
“如果真有稿费，你不会独吞的。我知道，你的良心不会允许的。”莫菲拍拍她的肩。
“你这是先把我架在道德高度上，再来获取自身利益吧···”宁攸浅笑。
“嘿嘿，看破别说破嘛···”
全体同学就位，训练开始。
没过半小时，小雨就淅淅沥沥地落在帽子上，肩膀上，裤腿上。
全年级陆续回教室预习，大家个个脸露欣喜。
下午两点雨停了，训练了一个多小时后，小雨再次落下。
情况类似。
同学们本以为训练就此作罢。
没想到，总教官下午想出一个“好”主意：在教学楼走廊训练。
喊口号的回声震得耳朵疼，楼上楼下脚步声阵阵，大家哀叹，还是不如天晴了的好。
这下真是应验了大家的愿望。雨渐渐停了，太阳又成了烦人精。好在积云没有完全消散，阻挡了一部分阳光，也没有之前那么热了。微风拂过，倒还有一点凉爽。
“啊嘁···”宁攸在队伍里打了一个喷嚏。“报告。”她还是打了报告，毕竟不想被罚跑圈。
“啊嘁。报告。”又打了一个。
“啊嘁。报告教官，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又来一个，宁攸觉得很抱歉。
同学们忍住笑。
“报告教官，宁攸同学经常下雨过后就发烧，我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吧。”后面隔了三排的苑逸突然开口。
“你···”教官获许疑惑他为什么知道。
“报告教官，我知道宁攸同学吃什么药，让我陪她去吧。”
“行。去吧。”看在他之前也没偷过懒的份上，教官同意了。
“我没什么事···”宁攸小声说，苑逸赶紧拉着她走。
吕子墨看见了，有点不解。宁攸淋雨就发烧，苑逸他是怎么知道的。
医务室里很多逃避军训的人。宁攸觉得尴尬，脸红了。
“你看，果然发烧了吧。”苑逸把她的脸红当成是发烧的缘故。
“先量体温。”护士给她体温计。她把体温计放进腋下。
“你是为了不去军训吧···”宁攸看着苑逸。
“胡说。我是那种偷懒的人吗！”苑逸的一脸邪笑出卖了他。宁攸没说破。
“我是想起来，你四年级的暑假，那件事之后，你一淋雨就会感冒···”苑逸说完，宁攸愣住。
他竟然记得。
“都过去很久了···”宁攸低头喃喃。“初中就好了。”
“哦。我不知道。”三年没有朝夕相处，只有周末见面看电影，她不知道他变化很多，他也不知道她变了多少。
“还是谢谢你，让我有了一次逃军训的经历。”宁攸笑言。
“以后，你可以当我的哥哥，我当你的妹妹。”苑逸说。
“啊？”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
“哦，我做你的哥哥。”苑逸纠正。
“我还是叫你苑逸吧。叫哥哥，在班里不合适，而且···我也不太适应。”宁攸解释。“但我心里是认的。”
“也行，不用加哥哥二字，加了反而让人误会。”苑逸点头。
误会什么。宁攸还没问出口，护士就来查体温。
37.9度。低烧。
“要打点滴还是吃药？”护士问。
“吃药就行。”苑逸抢先说，他知道宁攸不喜欢打针。“她能在这里躺一会儿吗？”
护士点点头。“需不需要叫家长？”
宁攸摇摇头，慢慢躺下。
苑逸去和护士拿药，过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宁攸已经睡着了。
毕竟，她已经三晚没睡好了。
苑逸把病床外的拉帘轻声拉上，把药放在枕头旁边，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见她的手露在外面，他拉着她的手，想塞进被子里。
“哥哥···哥哥···别走···”宁攸低声喃喃，手指握住他的手。
“我不走，不走。”苑逸知道她说的是宁俊哥哥，依然没有撤回手。
就像小时候一样。如同什么都没变。
苑逸在床边趴着眯了一会儿。见宁攸已经睡熟，他慢慢地撤出手指，轻步离开。
“报告教官，我回来了。”他又回到了操场。
“那名同学情况如何？”教官还是很人性的。
“38度低烧，正在休息。医生说今晚还不退烧就联系家长回家治疗。”苑逸实话实说。
“知道了，归队。”
训练依旧。莫菲和吕子墨此时有些心不在焉。
晚饭时间，两个人对了一下眼神，便来到医务室。
“宁攸你没事吧？”吕子墨拉开白帘，看见她正在喝粥。旁边宁攸的妈妈也在。“哦，阿姨好。”
“她平时逞强，自己肯定是不会来的，还要谢谢你啊，子墨，送宁攸来医务室。”宁妈妈不知情况，以为是他逼女儿尽快就医的。
“阿姨，不是我···”子墨一时难辩解。
“妈，是苑逸。”宁攸解释。
“哦···”妈妈看看另一位前来的女生。“这是新朋友？”
“阿姨您好，我叫莫菲，宁攸下铺的女生，和她一见倾心，再见如胶似漆。”莫菲自我介绍，宁妈点头浅笑。
“我没什么事，”宁攸和莫菲子墨说道。“明天就能正常参加集训了。”
“不可以。”两个人异口同声。面对宁攸的事，这两个人竟然多次这么有默契。
“没事了，吃过药，加上这万能粥，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宁攸妈妈也这么说，两个人就放心一些了。
“什么是万能粥？”莫菲凑上前看宁攸正在喝的东西。
“就是红糖白粥。”宁攸笑笑。“我小时候肠胃不好感冒发烧的时候，喝一碗这个，就基本好了大半了。”
“是吗？真神奇···”莫菲没吃晚饭，正好饿了。
“你尝尝？我妈带了很多，我肯定喝不完。”她的小心思被宁攸看出来了。
“嘿嘿，我就不礼让了···”莫菲坐下来。妈妈多准备了一个碗，给她倒粥。
“吕子墨，你晚饭也没吃就过来了吧，要不也喝点垫饥？”宁攸抬头问。
“看见你没什么事就行了。我去食堂吃饭了。”子墨欲言又止，离开了。
“这是大米粥吗？怎么跟我们家的味道不一样呢？”莫菲惊叹。“太好喝了···”
“祖传秘方，我只能告诉你，这里面的食材不只是大米···”宁攸故意卖关子。妈妈在旁边微笑。
“是糯米吗？还有什么？告诉我嘛···”莫菲又开始撒娇，忘了宁攸妈妈还在旁边。宁攸默默喝粥以示回应，她嘟嘟着嘴，没有再问。
“攸攸，你这朋友性格挺好，伶俐又直率，你应该向她多学学。”妈妈一直希望女儿不要有超乎年龄的成熟冷静，或许像莫菲这样会更好一些。
可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天差地别，撒娇和率真是宁攸还没有来得及实践就无法企及的权利。
晚自习同学们在翻着新课本预习，吕子墨偷偷跑出来，去看宁攸。
“阿姨走了？”子墨看见宁攸一个人倚在床头看书。
“嗯，她有事，晚一点回来接我回家睡觉。”宁攸解释。“我在宿舍里，一直睡不好。”
“也好，回家吧。有爸妈照顾，恢复得更快些。”
“班主任不在教室？”宁攸看看手表，这显然是自习时间。
“不在。我和洪岩说要去和物理老师打声招呼。”
“这个理由不错，我以后想翘晚自习，就说去找任课老师了。”宁攸浅笑。子墨也笑了。
“你在看什么书？”他好奇。
“《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印度的一位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的第一本语录。”宁攸抬起书，给他看了一眼封面。
“印度还有哲学家？我以为印度只有宗教呢。”子墨疑惑。
“我觉得，结合了物质世界而对精神世界有深刻钻研的人都可以叫做哲学家。欧洲的哲学家很多，大多是因为物质生活更早的得到了满足后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也就是咱们说的‘饱暖思**’。克里希那穆提对自我反省与觉察超乎我的想象，对宗教信仰和意志自由的拆分与合解有自己的思考，以及他那种在经历了病痛战争之后依然强大的内心力量，让我敬佩。思想不分国界，我觉得都了解一点没什么不好。”
“你果然···想太多。”子墨听不大懂，只能转移话题。“高中哪有那么多空闲去想别的事情。再说了，这封闭环境也不允许啊。”
“有些事，即使现在不去想，总有一天要去想的。”宁攸眨眨眼睛。“等到某一刻必须要交出一个答案时，迷茫失措和随意参考，都不会是圆满的结局。”
“看闲书还有理由···”子墨撇嘴，即使他知道她是对的。
“咱学校食堂后面有一家书店，我路过的时候发现，大部分高二高三的学生还是在买小说漫画体育新闻，这说明高中的学习压力再大，总有放松娱乐的时间。”
“我说不过你。”子墨气馁。“你只要不像初中的时候那样为了不超过我故意放水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宁攸自以为埋藏的很深。
“原来是真的···”子墨原本只是猜测。
“你···诈我？”宁攸上当了。
“我只是想排除这种可能性···没想到是真的。”子墨的自尊心也在得知真相后受到打击。
“对不起，我就是担心，你胜负心太强，如果不是班里第一，会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宁攸坦白。
所以，她选择了把他们的友谊放在第一位，哪怕成绩上少几分。子墨想到这里，喜出望外。
“以后，咱们友谊第一是铁定的了，但高中三年，不要再让着我了。”他收敛了笑容，伸出手掌。
“明白。何况咱现在的对手是姜荷，没必要内讧。”宁攸看看他，点点头，伸出小手与他击掌。
10天的军训很快结束，最终的全年级汇报“演出”，也只不过是开学典礼的一段形式化序曲。
对于莫菲而言，再也看不到兵哥哥了很是遗憾，不过想想还能天天看到英语老师，她便让刚生出的阴霾烟消云散。
正式开课之前，同学们有一天半的假期，回家休养调整一番，准备上课。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班主任制定了座位表，在投影仪上显示出来，大家各自搬着桌椅找到自己的坐标。
换座位是高中日常生活里比较重要的一件事，仅排在学习名次、食堂精选、传阅杂书、谈情说爱之后。同桌和前后桌的同学素质有时候直接影响了学习心情。
宁攸自小在老师眼中文静少话成绩好，所以经常让她“管理”成绩垫底多动捣乱的男生，结果，他们中不少人都和宁攸成为了好哥们。对宁攸而言，同桌只要不在她专注的时候干扰到她就好。
“宁攸，咱俩还靠窗，只不过在第二行，我在里你在外靠近走廊。”莫菲天天祈祷和宁攸同桌，可能是她求的也不知道哪个神应验了她的诉求。
“挺好的。”宁攸也不用适应新同桌了。
子墨在靠窗第二排第五行的位置，不难猜测，他的身高着实会挡到后面同学看黑板的视线。虽然离宁攸远了一点，不过一抬头，还是能看到她。
苑逸坐在靠墙的一排第四行，和副班长李乾同桌。
“老师，都是女生和女生一位，为什么我和男生同位？”姜荷坐在讲桌前的第一行是家长要求，可要求坐前两行的学生家长都把班主任的手机打爆了，何况班里女生17名本就是单数，班主任只好如此安排。
“咱们班女生是单数，肯定有一个女生要和男生同位，你成绩好，影响一下身边的王怀石。如果不满意，咱座位每月一换，下次再调整。行吗？”老班小声解释卑躬屈膝的样子，就知道姜荷的背景不一般。或许，王怀石的背景也不可小觑。宁攸替老班觉得累。
多数同学还是一心想着回家的事，一听到老班宣布放假，各个都是百米冲刺的好手。
苑逸的爸爸常年不着家，问宁攸下午要不要去看电影。宁攸的爸妈这段时间周末比工作日忙，所以如果没有提前计划好一家人出去玩的行程，他们必然不在家，便果断答应了苑逸，问莫菲去不去。莫菲一到假期就见天的疯玩，爸妈对她的要求只有晚上八点之前回家就行，所以也毫无拒绝的理由。吕子墨早就听宁攸说过苑逸家的迷你影院，见宁攸要去，也想去看看，去学校电话室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也同意了。
（哦，对了，那时候手机对于高中生来说是个奢侈品，也是校规中的违禁品，鲜有人带。为了让学生和家长保持畅通，教学楼一楼广播室的旁边有一个电话室，所有同学可以来这里打电话，充值电话卡后按分钟计费。如今看来应该算是老古董了。）
苑逸在班里吆喝了一声，还有封杨和王家惟两个男生要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学校大门，坐上公交去往影院。
“想看什么？”苑逸拿出最新搜罗的电影的清单。外国电影大家都不算太了解。
“《冒牌天神》吧。”宁攸一眼看到。“几年前我就听说了，网上都找不到资源。”
“什么类型？”
“喜剧。男主是金凯瑞，莫菲你也会喜欢的，又帅又搞笑。男二是摩根弗里曼，最帅的黑人老爷爷，《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个瑞德。”宁攸欣喜推荐。
“行了，你说完‘帅’那个字之后我就想看了。”莫菲最是爽快。
“男主男配，没有女主角吗？”男生好像更关心这个问题。
“有女主，戏份不多。”宁攸坦白。
“如果是不耽误晚上回家吃饭的话，看两个电影的时间也充裕。”苑逸说，“再看一个《史密斯夫妇》吧，去年刚上映的，火爆的很呢。男主布拉德皮特，女主安吉丽娜朱莉太性感了···”
“好好好，那就看两个。”
苑逸和前台服务人员说了一声，招呼大家进了包间。
“这种小包间观影效果也不错啊，比在大的影厅里好。”王家惟说。“我以前遇到些嗑瓜子把皮吐到我身上，旁边两个人讨论的声音比电影还热烈的。”
“以后也带你们的朋友来啊，这家影院是我大爷开的，存个电话以后想来就预约，报我的名字肯定管用。”苑逸趁机为大爷打广告。
“怎么个管用法？打折吗？”封杨问。
“不知道，那得看咱们的交情深不深，还有···我大爷的心情好不好。”预留房间应该没问题，可价格的事，苑逸也不敢夸下海口。
“其实来这种包间的单人票价本身就比影厅的那种便宜，而且连看两场的话第二场打六折，人多还送零食也更划算。如果想看最新的国产电影，肯定是要去旁边的大影厅，但如果想看看外国片或者重温一下老电影，来这里还是性价比最高的。最重要的是朋友一起，也不会被陌生人的瓜子皮骚扰。”宁攸替他打圆场。苑逸给了她一个感谢的微笑。
“也是···”莫菲默默点头。
影片开始了，大家认真地看，发出阵阵笑声。
“真的很有意思···”王家惟感慨。“女主角不是《老友记》里的瑞秋吗？”
“对对对，就是她。”宁攸才想起来，难怪这么熟悉。
“那个黑人老头把上帝演得真好。”封杨感慨。
“人家是很出名的演员，好莱坞黑人男演员里前三。”苑逸说。“别叫人家老头，尊重一点，你没听宁攸都称呼他爷爷嘛。”
封杨哦哦了两声。
“宁攸，你早认识金凯瑞这么帅的大帅哥不告诉我？”莫菲生气的点真是让宁攸哭笑不得。“还私藏了什么好货你要全都告诉我。”
“还看《史密斯夫妇》吗？现在不到四点，看完大概就六点了。”苑逸问。
“我晚上要去姥姥家，爸妈说了要五点回家接我。”宁攸虽然很想看，但还是忍住了。反正有的是机会。
“我也回去了。”宁攸要走，吕子墨也没什么理由留下了。“要去趟书店。”
莫菲还想看布拉德皮特，留了下来，继续观看。
宁攸和吕子墨一起坐公交回家。入秋的下午，车走走停停，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分外安逸。
“你买参考书吗？我听说市中心新华书店的课本讲解更多一些。”子墨问她。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在学校买就行。”宁攸说。“诶，你知道咱学校书店的老板是谁吗？”
“谁啊？”
“噢，你不一定认识。”宁攸想起来。“我以前的小学门口有一家书店，老板是同一个人。老板姓齐，是个有故事的人。从小学起我就叫他齐叔或者七叔，在我们小学，恒文初中，还有咱致贤高中，在几所学校的内部和附近都开了书店。即使有一天，电子书盛行，我相信，学习参考书的销量是绝不会受影响的。”
那时候，电子书和kindle阅读器是新兴产物，随时阅读成为时尚开始流行。
“看来这老板是深谋远虑啊···”子墨感慨。“不知道我们小学的那家书店是不是他开的···”
“我觉得假期一天半太短，跑一趟市区就要耗近一天的时间，往返折腾有点辛苦。咱们刚刚军训完，更应该好好歇一歇。”宁攸说。“你如果知道了哪一种参考书比较好，咱学校书店里又没有，我跟七叔说一声，让他帮咱找就行。他给我的价格都是最低，比网上还便宜。”
“宁攸，你总是能和身边的人打好交道。”子墨羡慕。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会去一个每天一毛钱借书的图书馆嘛，那家就是他在小学的书店旁边开的。我每周都去，他和他媳妇儿不认识我也难了。后来就见面聊几句，我也经常从他家买书。他也托我爸爸带茶叶，互惠互利。”宁攸解释。
“我们家就难互惠互利。我爸建筑工程师，总不能见人就问，嘿，你们家想盖楼吗？”
宁攸笑了。子墨也跟着憨笑。
“我有个想法。”宁攸提议。“必须要买的书咱各买一本，像数理化生这几门需要两本不同的参考书，咱一人一本换着看。”
“为什么要有两本？”子墨困惑。
“我妈以前是数学老师，她喜欢教我用不同的思路解同一道题，久而久之习惯了，我也喜欢看两个不同的版本的参考书。如果两本书里对同一知识点的讲解一样，说明很可能只有一种解题思路，看两遍就可以加深理解了。如果两本书里的内容不一致，老师讲的又不一样，那不等于是学习了用三种角度去理解同一个问题吗？”宁攸解释。
“我，明白，你为什么学习好了···”子墨恍然大悟。
回到家，吕子墨和爸妈说了宁攸学习的“秘诀”。爸妈也惊讶了。
“难怪这小嫚儿学习好，看起来又不费力···”爸爸感慨。“关键还是人家的家长教育理念先进。”
“我觉得，这嫚儿心很实诚，这样的事都和咱儿子说。”妈妈说，“也不怕咱儿子超过她···”
“妈，别那么小心眼了，宁攸的学习水平其实比我高很多，她就是···”子墨也不好解释宁攸故意谦让的事。“她就是应试能力没我好，有时候考试会粗心大意而已。”
“嗯，你以后多和宁攸交流交流，听听她的学习经验。她文科也很好，问问她是怎么背书的。”爸爸还想让自己儿子继续“窃取”学习技巧。
“知道了。”子墨心里偷笑，有这话，即使他和宁攸看电影读闲书，爸妈也不能自己打脸了。
晚上宁攸回家还没有进门，碰到苑逸。
“电影好看吗？”宁攸问。
“好看。”苑逸随口一说，刚要进家门又折回来。“但不适合你看。”
“为什么？”她疑惑。
“有点暴力，还有点···你还太小，长大以后再看吧。”苑逸有点尴尬的红着脸。
“哦，那就不急。”宁攸很听话。
两年后的某一天，宁攸从网上找到资源，自己看了一遍。
“男女主角之间的情感火花很足，很可能就成为情侣了。”她自言自语。
果然，之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应验了她的直觉。
（虽然没有预料到十多年后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