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和家人在一起，聊天说话竟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宁攸只觉得身心疲惫，回家倒头就睡。
“别忘了明晚同学聚会，你一定得穿漂亮点！”莫菲微信语音。
“在哪儿？”宁攸已被提示音吵醒，索性问清楚。
“你家等闲来的重逢厅。”
就是和子墨提起的，把所有当年尽情考吧餐馆的一些装饰物件都摆放进去了的圆桌大厅，接办过不少历届毕业生的同学聚会。宁攸起的名字，重逢。
“明天下午带你去做SPA，你一定要美美哒！”莫菲又发来一条。“不然我都不想说认识你。”
“下午有事就不去了，我争取不给你丢人就是了。”宁攸无奈，怎么都有一种老鸨子推销女儿的即视感。“我睡觉了。”
手机静音，打了一通电话，又睡过去。
为了对得起莫菲，宁攸下午回家敷了个面膜。不喜欢化妆的她，一想到莫菲会碎碎念，简单地捯饬了一下。摸摸头发才想起很久没理发了，梳理了一会儿，索性扎成了马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
只是瘦了。皮肤光滑没有红红的青春痘了。
眼眸里的纯净没有少，深邃更多了。
“你怎么还跟高中的时候一样穿蓝色衬衣···不是让你好好打扮的嘛···”宁攸刚走进大门，莫菲迎面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大衣遮盖着，她只看见了衬衣领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也没别的衣服···”宁攸冲她吐舌头。“这是同学会，来了就是叙旧，我这是纪念高中。”
“你永远有理···”莫菲叹息。“进去吧，大家快到齐了。”
宁攸跟着莫菲进门，大家各聊各的，没有太在意。初显身孕的肖敏看见了一位熟悉而陌生的女生默默找边角的沙发坐下，惊呼一声。“宁攸，真的是你吗？”
言谈声渐停，目光齐刷刷地朝这边来。宁攸有点害羞，还是从容地站起来，点头微笑。
“宁攸，哎呦喂，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是莫菲拉着她女朋友来了呢···”爱八卦的王家惟一心觉得莫菲的取向有点不明确。
“宁攸，你怎么这么瘦了···听说你去美国了，在那里受苦啦？”郭硕看着她，眼直。
“宁攸，你是吃了防腐剂了还是打了水光针了，怎么我们都老了，就你还年轻着呢···”景赟离婚一人带孩子，个中艰辛让曾为班花的她沧桑了很多。
······
宁攸成为了注目的焦点，莫菲才明白她这一次把宁攸害得不轻。
“都是成了家的人了，都别在这里对我们宁攸垂涎三尺啊。”莫菲拦了大家的“关心”。
“这刚听说，这家饭店，原来的尽情考吧，现在是宁攸你们家的，是吗？”班长洪岩坐在进门直冲的主陪座位上，没有起身。他还是那样一副官场做派。
宁攸微微鞠躬。“承蒙大家关照了。”
“看见这里的摆设还有不少是尽情考吧里的东西，感觉一下子回到了高中来蹭饮料的那时候。”李乾感慨。
“我记得槐香里也是你们家的吧···”封杨提起，大家有些印象。
“那是。槐香里，光阴的故事，一亩良田，再加上这等闲来，都是宁攸爸妈开的，是宁攸设计，我负责装修的。”莫菲想给宁攸涨涨她在同学们心中的地位，当然，顺便也是给自己的装饰公司做做宣传。
“了得啊···”
“那今天这顿饭，是不是宁老板也能···”洪岩近些年发展不错，想着在同学们面前显摆一番，却又不忘给别人挖坑。
“你一进门就说包场，带了据说价值上万的酒到现在也不打开。我们宁攸才不像你这么高调，早就和前台打了招呼，要是你不买单啊，今晚咱的酒水菜品也是免单的。”莫菲最看不惯班长，直接驳了他的面子。班长脸阵阵发热。
“是我们的服务员没眼力见儿，没给大家开酒。真是不好意思···”宁攸赶紧给服务员使眼色，指着一瓶木箱古坛茅台让她开瓶。
“班长说，这酒是私藏的20年洞藏老酒。不愧是宁攸，一堆酒里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好酒。”李乾的话里永远有点拍马屁的味道。
“在洞里20年，出来了七八年，刚好和咱们年龄一般大。”班长还想讲讲这酒有多珍贵。
“班长真是个有深度的人，这么有意义的酒，赶紧坐下来尝尝吧。”李乾说话，大家纷纷入座，毕竟没有还愿意听班长“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人了。
宁攸脱下淡紫色毛尼大衣，搭在椅子靠背，转过身来。大家都静止了一般。
“老天是有多眷顾你，给你的青春打了防腐剂，简直是冻龄逆生长啊···”王家惟惊呼。
“这就是传说中的初恋脸吧···”
莫菲侧眼一看。她穿的是一件过膝的羊绒衬衣连衣裙，白色暗斜纹给瓦黛蓝色增添了几分洋气，压皱收腰尽显玲珑身段。加上她高绑的马尾辫，素面的妆容，清纯之极。
“好看，比浓妆艳服好看多了···错怪你了。”莫菲轻声在宁攸耳边细语。“你一直心中有数，知场合懂分寸，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你这样，给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景赟羡慕。
“是高中生4.0。人家现在是博士后。”苑逸进门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宁攸身上，都没有注意到他，抢先解释。他自然也看到她，柔美的逆光下，有初恋的心动感觉。
她看到他，目光错开，想着，前天还肠胃炎，今天就生龙活虎了。
宁攸示意服务员加一个位置。苑逸拿过来椅子，想坐在宁攸旁边的位置。
“还以为你不来了···”
“聚会啥时候能少了我。”苑逸高呼。
“别辣手摧了我们家宁攸，去男生那边喝酒吧。”莫菲在宁攸右手边护着，不让他加塞。
“我喝不了酒···”苑逸撒娇，在宁攸左手边坐下。莫菲一个白眼，他装作没看见。
宁攸身子稍稍向莫菲这边移动了一下。
“菜上齐了。”服务员端上来最后一盘清蒸多宝鱼。大家评论着这每道菜品的精致。
宁攸昨晚得知在自家的等闲来吃饭，特意打电话给厨师交代的菜单和注意事项。
“同学们，”班长自然不能让宁攸占了风头，起身举杯讲话。“十年青春多茫茫，这不思量，同学自难忘。难得我们能凑在一起，为曾经，为现在，为风华正茂，为青春不朽，咱干一杯。”
“还是这么会拽词···”莫菲调侃。“别人是芳华，你是谢顶了吧···”
大家笑笑。班长也尴尬地笑着，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吃饭时，苑逸偷偷给宁攸夹菜，宁攸也不吃。
“给宁攸夹菜，应该是吕子墨，也轮不到你苑逸。”莫菲看见了，说了一句。声音不大，还是有耳朵尖的人听见了。宁攸扯了一下莫菲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了。
“哦，吕子墨没有来啊···”班长察觉。
“哎，对了，当年吕子墨一直暗恋着宁攸来着，他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肯定回来追你。”李乾开口。
“吕子墨的眼光就是长远。那时候中午午休，吕子墨就跟我们说宁攸这点好那也好。现在你看，人家果然是秀外慧中。”封杨坦言。
“我一直就觉得宁攸有气质，是你们这些男生近视眼不懂美。”肖敏维护宁攸。
“当年···她不是又胖又···”班长说完，自知这话不合适，闭嘴了。
“我因为各种原因，没参加过之前的同学聚会。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宁攸站起来，微笑着举杯。“刚才听见大家互通往来，事业上求个日后帮忙，我一个冷门领域做研究的，没什么能帮得上大家的，那我还是给家里的餐馆做个广告吧。大家想和生意伙伴喝茶小坐的话可以去光阴的故事，有喜欢文艺小资情调的可以考虑槐香里，想邀着全家人吃农家宴了就去一亩良田，等了空闲约二三朋友来这里，就算是给我爸的生意捧个场。以茶代酒。”宁攸借口身体不适不能喝酒，喝桂圆红茶代替。
“宁攸，你都不需要做广告。你家这几个餐厅，提前两天预约都预约不上，也就是这等闲来，位置偏一些，能有个空位。要是说你的名字能给插个号留个包间就好了。”李乾如今在招商引资部门，宴请商业朋友伙伴是常事，对市里的一流餐厅也是了如指掌。
“还要多谢副班长经常光顾。”宁攸浅笑。“第二杯，敬时光匆匆，我们依然记得的高中那些轶事情缘。”
“这话对。”苑逸赶紧应和。“同学聚会，是联络感情拉拢人脉，最重要的还是纪念曾经的年少轻狂啊。”
大家点头认可。杯中酒水下去一分。
接着，大家回忆起高中那些事。当然，也提到了花猪。
到了互相敬酒的环节，大家离开了座位。石头（王怀石）来找莫菲聊天，宁攸坐在莫菲的位置，和身边的肖敏聊天。当年纯真呆萌的她如今初为人母，脸上的红晕和小雀斑更显可爱。宁攸说了一些胎教和孩子成长的教育事宜，推荐了她几本书，把妈妈认识的幼儿护理和情商教育的朋友介绍给她。现在胎教的书鱼目混珠，产妇护理和儿童课程班遍布大街小巷，可宁攸介绍，肖敏自然放心。
苑逸见宁攸没有理会他，只好和其他同学闲聊，时不时递上名片，度假酒店会议承办应有尽有。
聊得还没尽兴，却已过打烊时间。宁攸送肖敏出门，见了一眼她的老公，干净的脸上洋溢着小幸福，为她感到欣慰。莫菲和石头没有聊完，跟宁攸说了一声就和他一道走了。班长有些醉了，李乾知道他家在哪里，打车顺道送他。大家纷纷散去，苑逸还在等着她。
“宁攸姐，这边马上收拾好了，你安心回去吧。”前台的莉莉笑着说。
“辛苦了···跟财务说一声，今晚算加班费。”看着莉莉疲倦而又欣喜的模样，宁攸浅笑，走出大门。
“柚子，”苑逸跑过来。“你一晚上都没搭理我···”
“看你今天这样子，肠胃炎应该好了。”宁攸没有抬头看他。寒冬的深夜，气温果然和白天迥异，宁攸缩缩脖子。
“别冻着···”苑逸留意到，把自己大衣上的貂绒毛领解下来给她围上。
“谢谢，不用了。还有两分钟就到家了。”宁攸拒绝。“你再生病，我也没法去看你了。”
“柚子···”苑逸哀怨。“你的心，怎么对我就这么硬···”
宁攸停了脚步。
是吗？她的心，只对他这么硬吗？对子墨，何尝不是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柚子，柚子···”苑逸喊着，“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话，她曾经在梦里都没敢奢望过。
我爱你。这句话，他又对多少人说过多少遍。
“苑逸，如果再难相见，就平和告别吧。”宁攸说完，继续前行。
到家。宁攸进爸妈卧室打声招呼回来了。
“莉莉说，有个男生一直等你走了才走···”爸现在已经不管是不是出卖前台妹子了。
“苑逸。”宁攸说。“没事，提到他宾馆经营的事，回家的路上说了几句。”
“收到不少快递，放到你房间了。是不是要打包进行李的东西？”妈妈问。
“嗯，明天收拾。”宁攸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
有些困倦，没有搭理那一堆快递纸箱就睡了。
或许是生物钟没有完全调整到北京时间，睡了一会儿，她就清醒了。索性拆完快递包装，整理进行李箱。
还是不困。回想起今天见到的同学们，犹豫了一会儿，找出了封藏许久没有打开的高中旧物盒。高中的毕业照在最上面。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每一个同学，有的没怎么变，比如莫菲，有的变化很大，比如自己。
高中的故事，在盒子中的物件和同学们的提醒中，渐渐浮现在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