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初中，宁攸觉得心很静。抬头看看时间，凌晨三点。有些困意。
宁攸窝进被子里，入睡。
后来关于子墨的零碎片段，继续在她的脑海里时快时慢地播放着。
致贤中学是四大市重点中唯一一所寄宿制高中。当然，住宿还是走读，凭家长选择。
苑逸爸爸还是希望儿子走读，买下了宁攸家的对门，简装了一番总算没耽误上学。一来是原来的家也住了十几年，需要重装一遍；二是自己有了想结婚的对象王阿姨，担心苑逸为此冲突吵架耽误学习；最重要的，是苑爸觉得有宁攸作伴，苑逸不会走什么邪道，说不定成绩也能天天向上。
一番关系周折，宁攸、苑逸，还有吕子墨，不仅成为了邻居，还来到了同一个班，高一三班。
宁攸和子墨的成绩稳定在班里前三，年级前五十，而苑逸在四五百名的位置上下浮动。
高一期末，同学们要决定文理分班，而且期末考试成绩文理各取前三十组成尖子生班。因为当时教育局考虑到公允问题，有意向取消尖子生重点班，但在没有明文下示前，学校还是决定保留高二高三两个重点班的传统，对外也叫做实验班。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大家已经开始收拾所有的东西，有说有聊，互问怎么回家过暑假。子墨习惯性的来和宁攸对答案，虽然宁攸并不是很喜欢。
“一考完试就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懊悔，还能有什么用！再说了，以后也不一定在一个班了，谁能和宁攸一样天天忍你对答案。”莫菲是高一一年来宁攸最好的朋友，她了解宁攸，也看出来宁攸的无奈和无法拒绝，决定拯救她。她一边对子墨嚷，一边拉着宁攸去厕所。
子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宁攸回来。
“莫菲说话直，你别生气。”宁攸温和地说。“不过我也认同。难得清闲一会儿，等发下来卷子不就知道哪里错了吗？”
“宁攸，你选文选理？”子墨好像并不在意那些，更关心这个问题。
“不确定，应该选理吧···”宁攸思索。
“你记性好，文科的东西理解得快，史地政也是年级前五···你，会选文吗？”子墨分析完，得出的结论他突然有点不想接受。
“你这么说，好像是这样···”宁攸又表现出犹豫状。“我数学不错，如果去文科班，除了英语差一点外，好像也没什么劣势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说选理呢？”子墨更懵了。
“嘿，有一个假期的时间考虑呢，急什么。”宁攸笑着。“哦，我忘了，你肯定是要选理的。”
“嗯。”子墨点头。“我不擅长背东西，花时间学史地政，就是为了能在分数上和你至少持平。”
“理科很适合你，进实验班也没问题。”
“我希望你也学理，也进实验班，不然，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子墨说完，突然有点害羞。
“实验班的学生都是尖子生，你怎么会孤单呢？”显然，宁攸没有听出他的另一层含义。
“没有和你比的心，我学习也没什么动力了···”他“坦白”，低头摸摸自己的头发。
“我还不知道这四年自己一直背负着这么艰巨的任务呢···”宁攸笑笑。“不过我可能要提前说对不起了，我这次考试的状态不太好，应该进不了实验班了···”
“你怎么能确定？”子墨疑惑。
宁攸没有说话，倒是莫菲路过听见了。“这几天是宁攸第一次来月经，肚子不舒服，影响了考试。”她真是心直口快，一下子就吐露了出来。
“月经”这个词初中生物就学了。可是当着男生的面说这个，莫菲无妨，宁攸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
“莫菲，咱们快走吧···”宁攸赶紧拉着这个损友离开。
哦，宁攸快14岁了，也到了性成熟的年纪了。吕子墨想了一会儿，脸慢慢红得发烫。
16岁的男孩，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微妙的变化。说不出来是什么，有点发酵的酸甜。
一个暑假不见宁攸，她没有手机，家里电话不接敲门也不在家，子墨去上物理竞赛辅导班都觉得没劲。
开学才见到她，是在公布分班名单之后。
在拥挤的人群中，子墨挤到前面，在实验班名单中找自己和宁攸的名字。
一班是理科实验班，有他，没有她。
二班是文科实验班，还没有她。
一个假期不见人，不会是转学了吧，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子墨有点惶恐。
还没来得及找到其它班里有没有宁攸的名字，他就被同学们挤出了最前排。
“吕子墨，恭喜你进了一班。”人群外，宁攸笑着。
“一班二班的名字里我找了，没有你。”子墨嘟囔。
“我知道，我还在三班理科班，还是花猪当班主任。”不难猜测，宁攸的舅舅提前告知了她的爸妈。
“暑假也没联系我，还以为你转学了呢···”子墨埋怨。
“对不起，奥数班结束我就和爸妈去安徽江西旅游了，在景德镇做陶瓷选餐具给家里的餐厅用，贪玩了半个月。”宁攸双手合十在胸前，表示歉意。
“你长高了，也晒黑了，还···有点胖了。”子墨原本也没有生气，开始端详起她。
“吕子墨，因为是你我就不计较了···”宁攸善意提醒。“你情商高，应该不会不知道，女生不喜欢听见有人说胖的吧。”
“我说胖的意思是，你发育了···”子墨调侃。他的胳膊被宁攸捣了一拳，不重。
“你只要没转学没学文就好，反正一班三班在一层，要是我们班有什么额外的习题，我就多留一份给你。”子墨说完，突然有一股冲动想抱抱她。这么公开的场合，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庆幸自己的手还没伸出去。
“好，多谢。”宁攸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听说高二的期末考试结束会重新根据名次调整重点班的同学，到时候你肯定能进。”子墨深谋远虑。宁攸没有回应。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子墨比宁攸更关心她的成绩。
“宁攸，你是有大考恐惧症呢，还是例假又来了，怎么又没进前30。期中月考的成绩明明超过我了呀。”子墨期待了半学期，看到宁攸期末名次37，真想哭晕在她面前。“我们班主任说下学期一班要收35个同学，要不你找找家里的关系，现在就先帮你争取上？”
“吕子墨，你想听真话吗？”宁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
“什么真话？你舅舅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子墨乱猜。
“没有。”宁攸很抱歉又让他失望了。“其实我是不想进实验班才有意多错几道题的···”
“什么？！”子墨惊讶。“别人挤破头的要进一班，成绩不好的人的家长也使尽手段想走后门，你怎么还故意···”
“你别着急，我慢慢解释。”看着他生气，宁攸依旧温和。“我不是一个积极进取的人，从小不喜欢和别人争什么。若是进了实验班，免不了大家相互敌对，氛围太紧张学习压力又大，会让我不舒服。”
“所以这一次，还有上一次，都是你故意考不好的？”子墨反应过来。
“算是吧。我爸妈都理解，也同意。莫菲也知道，我也想待在她这个朋友身边。希望，你也理解。”
“所以只有我不知道？！”子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生气。“你和莫菲的友谊，就比我和你四年同学的情谊更重要？！”
“当然不是。我没有故意瞒着你···”宁攸的声音小了下来。“只是我并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而你的成绩也不会影响你稳在实验班的事实。”
看到宁攸身子退缩，像只受了惊吓的小浣熊，子墨意识到自己的一时暴躁让她不安，可是内心复杂的充满情愫的话，他知道现在说万分不妥。他尽量冷静下来，说，“宁攸，寒假快乐。我以后，还给你留习题。”
08年汶川地震，宁攸妈妈作为接受过危机干预培训的心理咨询师去到四川参与援助。爸妈一开始是不同意宁攸去的，可是宁攸借口说做心理援助志愿者的经历可以在自主招生的时候加印象分，妈妈才带着她暑假一同前往。她一个小孩子能做的有限，只能按指挥派发一些水和食物给帐篷里的人。这期间，彷徨绝望和麻木的眼神感触着她。她希望修复别人的创伤，而自己也在经历创伤，时不时想着失去的哥哥宁俊，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形成着坚强。
子墨知道了宁攸去灾区的事很是担心，每次看到新闻报道余震了就第一时间打她的手机，一通话就谢天谢地，没有回应就忐忑不安。
“你总是让人担心。”这一天打了两个电话没接，子墨无法专心学习。第三个终于打通，他一上来就是这样一句。
宁攸有点愣。“你跟我爸一样，天天打电话。我没事的。你物理培训班感觉如何？”
“难度挺大的。今天又有余震了是吗？”
“嗯，今天的感受到了，前两次的在我们这里不明显。”
“该感受的也感受了，该体验的也体验了，不快回来吗？”子墨还是担心。如果明天又有地震，他还能听到宁攸的声音吗。他不敢想。
“吕子墨，我不要紧的。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为难的话就算了。”
“你说，什么忙我都帮。”
“你说这话我就开口了啊。你能不能帮我从网上买几箱···卫生巾···”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淘宝可以随时下单。）
子墨一愣，接着打开电脑。“可以是可以，但你为什么要买几箱？”
“是给这里的女生的。”宁攸解释。“有一个初中女孩问我有没有，我发现附近超市里已经没有了，就把我自己的先给她了，所以过几天···我自己也需要。这一类物品物资清单里有，可能在其他地区的多一些，我们这里不多。我希望，那些我能帮到的人可以···”
“明白。我在淘宝上找一个靠近四川的发货地，你短信发给我住宿地址，直接寄给你，对吗？”子墨知道宁攸的意思，许是她想说“活得更有尊严”这样的话。“你用七度空间的对吧？”（没有打广告的意思，纯粹是十年前高中那个时候，七度空间比较流行）
“你怎么知道？”宁攸惊讶。这他是怎么知道的？
“去你家吃饭的时候上厕所，看见过。”子墨脸有点红，幸好电话那头的宁攸看不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吕子墨，谢谢你。”
“开学了当面谢我。”
高二期末是最后一次分班。上了高三，实验班的同学就不再变化了。
高三开学，宁攸依旧在三班，坐下来忽觉不对，转身一看，子墨笑着打招呼。
“你怎么···”宁攸惊愕。
“许你大姨妈来，就不许我大姨夫来啦···”子墨玩笑道。“所以就没考好呗。36名，看，我这成绩是不是拿捏得很有水平，多两分就做不了你的后排同学了。”
子墨成绩突然下降，从实验班退出来，可想他爸妈会有多生气。
“叔叔阿姨没有训你吗？”宁攸担心。
“我跟爸妈说，在实验班压力太大了，我白头发都长出来好几根，为了身体健康，还是在普通班好，反正也不影响参加竞赛。”子墨凑到宁攸耳边，“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妈说，我从姥爷那里偷了几根白头发···”
“你比我还任性···”宁攸叹气。
“宁攸，你关心我？”子墨看她刚才一脸忧愁，心里窃喜。
“就是觉得攸关前途的事还是理智一点的好···”宁攸咬咬嘴唇。
“你放心，我不会拿高考开玩笑的。跟一班的哥们说好了，他们多做的习题给咱俩留两份，反正我知道，额外习题的卷子每次都是印50份，少两份没人会查的。每周五晚上一次交易，咱周末有空写完互相对答案。”
“吕子墨，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感谢的话说了也不能当饭吃，你家的夜宵比我妈做的好吃，有的话就多我一份。”子墨每次路过她家，骨汤馄饨玉米肋排汤在深夜的楼道里飘香，回家看见水果牛奶就没了食欲。“你长高了发育了，我也不能落后呀···”
“吕子墨，你真是三句话就没了正形，再说我胖我就不跟你对答案了。”宁攸又气又好笑。
就这样，子墨高三的时光，有她陪伴。
紧张的高考复习期间，老师也提醒大家考虑一下喜欢的学校和专业。
“宁攸，你应该早就确定好学校和专业了吧？”子墨知道，她一向心中有数。
“嗯，第一想学的专业是食品营养科学，我喜欢吃，你知道的，清华是去不了了，考虑一下江南大学，不过我爸说这专业难就业，何况去芜湖交通不太便利；第二专业是心理学，我妈在这一行，我也有兴趣，很多学校都有这个专业，浙大从去年的分数线来看希望不大，除非超常发挥，复旦和南京大学或许可以，华东师范也行；建筑设计和教育学是备选。”宁攸当然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没有目标的努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所以早早地和爸妈商量过，还趁着假期去大学考察。
“都是南方的学校···没想过北京吗？”子墨问。“北京的选择很多的。”
“去了那么多省市，我还是喜欢南方。”宁攸解释。“北京挺好的，文化氛围浓，西安我也很喜欢，历史的积淀让人觉得沉静，可是我还是希望所在的城市有水，有河或者临海这样的地方。而且，南方的美食又精致又多样。”
“也对，你看重吃。”子墨理解。
“你应该会学建筑类的吧？”宁攸问。“从小耳濡目染，而且你也适合。同大的自主招生你也过了，降十分录取对吧。”
“嗯。如果祖上冒青烟，高考过了690，就去清华学建筑，如果正常发挥，就去同大。”他看来也是很明确的。
“咱学校就是同大的校友设计的，虽然···我觉得从某个角度看吧，有点像监狱，但整体的设计还是挺和谐的。”宁攸曾经站在每个年级的教学楼一层中央的花坛位置仰望着一扇扇窗户一间间教室，深觉像极了《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监狱。她曾经还和子墨一起调侃过。
“要不，你也定好去上海的学校吧···”子墨问起她的志愿自然是有原因的。“复旦的自主招生给你降十五分录取，肯定没有问题的。就不要变来变去了。”他不敢笃定，宁攸会不会视复旦为首选，因为当初在自主招生前，宁攸就说过重在体验之类的话。
“嗯···暂时是这么考虑的。”
“那你就不要花时间去看报考指南了···”子墨小声嘟囔，以为她听不见。
“就是学累了的时候随便翻翻，没想到有些学校还有一些我不熟悉的专业。刚看到一些新的专业，比如环保材料学，未来应该很有前景。我一直很希望能为环保事业做点什么，可惜研究化学材料算不上是我的擅长···”宁攸吐吐舌头。
“可能会挺有意思的吧···”子墨随口应付，却因为她并没有想另择学校而宽心。
高考结束，宁攸在餐厅打工。
收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吕子墨在餐厅门口等着她，怒气难消。来的路上他买了两瓶冰啤酒，很快就咕咚进了肚子里。
“吕子墨，你怎么在这儿？”宁攸下班出了餐厅，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冷着脸。
“宁攸，打你手机没接，打你家电话，你爸说你已经收到了海大的通知书。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复旦了？你的分数不够吗···”子墨一口气说了出来。“你说你喜欢南方的，你说你不希望在离家很近的地方，你说你想选心理学，可是你最后···”
“对不起，我突然···改了志愿。”宁攸是真的抱歉，她并没有和子墨提前说。
“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没有听到她的解释，子墨哀求。
“对不起。”宁攸没有告诉他，虽然不是H1N1流感的症状，可高考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点低烧，考英语的时候有点头晕脑胀，最后一天考基本能力的时候还来着姨妈，伴随着的痛经导致她发挥失常。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之前爸妈还支持她去任何地方，可是报考志愿的前一天，妈妈突然问她能不能考虑离家近的学校，而且那晚爸妈一夜未睡商量了一整个晚上。她没有想到高考期间姥爷突发心脏病，手术后又发现了胃溃疡，妈妈一家轮流照顾姥爷，自己也是得空了就去陪姥姥。最让她意外的是，苑逸在喝醉酒之后，喊着她的名字让她留下。这一些，好像很牵强，却又是她不得不留下的原因。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抱歉。
“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意···”子墨瘫坐在台阶上。
宁攸没有说话。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子墨沉默了许久之后，“当初为什么选理科？”
宁攸一愣。“因为我觉得自己文科还可以，物化生这些科目还需要多学习学习。怎么，突然问这个？”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了复旦？据我所知，你喜欢的心理学专业，北师是最好的，复旦···可能排不上前五···”
“这个，我确实有自己的考虑。”宁攸解释。“这两年北京开始出现雾霾现象嘛，我爸说这是发展的必然代价，而且可能会持续几年。我从小肺功能就弱一些，所以爸妈也不希望我去北京，就觉得南方比较好。其实浙大和复旦我都有考虑的，只是近几年浙大的分数线比较高，咱学校也没有自主招生的名额，我又喜欢文科氛围浓厚一点的，复旦的心理系在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里，还可以接触一些社会学的课程，是我选择的主要原因。”之前宁攸翻阅高考志愿填报不只是一时无聊，除了了解新兴专业，她是真的在做更严谨也更适合自己的规划。虽然，这一规划已经排不上用场。“对不起，突然改了志愿，有很多的不得已，但也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
“唉···”子墨一声叹息。“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问。现在知道答案了，更觉得这一切是我自作多情了···”
当他知道宁攸选了理科时，有那么一转念间，他觉得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他的。选择与同大相隔咫尺的复旦，更是为了和他一起。
明明也觉得宁攸她不是那种感性到因为一个朋友的劝说和期待就改变了人生重大选择的人，可是那个念头，还是在他的心里千回百转过。
真相揭开后，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宁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和自己有关。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宁攸，我们认识六年了···从吃到你做的饭的第一口起，我就对你有好感；你和我讨论建筑说起梦想的家，我就觉得家里的女主人会是你；初三我第一次早晨醒来发现自己有生理反应，才想起来梦到了你。这些你不知道，没关系。高一我爸妈托了关系只为能和你分到一个班，高二我期待着你和我一起进实验班可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没承诺过，那我到普通班陪你呗。上大学你承诺了的，说好了一起去上海的···
我以为，初中你生病住院，笔记和作业都是我给你带，那时候你是觉得需要我的；我想从网上买一本书，你二话不说把你的账户名和密码给我，那时候你是信任我的；有几次你来姨妈，我帮你去学校超市买红糖和蜜枣，那时候你是依赖我的；担忧我会不会被爸妈骂，那时候你是关心我的···而你不知道，能和你一起去书店谈天说地我有多开心，能在教室看见你的身影我有多安心，能从实验班里偷出习题借口去见你我有多兴奋，体育课打完球回到教室就有你打好的40度温水我感到有多心动，知道了你一个小女孩跑去地震灾区我有多担心，你打电话要我帮忙买卫生巾的时候我感受到的被需要被信任有多强烈···
同学聚会的时候，你答应我大学四年咱俩在一起慢慢相处，那天晚上我一整晚没睡觉，我就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现在，就好像一阵邪风，把一切都刮走了···”
子墨一直说，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他擦擦眼泪。“这是你第一次看我哭吧···靠，小时候打球腿断了我他妈的都没哭过。”
“子墨，你就当作我年龄小，不知人情冷暖，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吧···”
“宁攸你真不会安慰人，我不要你做我妹妹！”子墨打断了宁攸，忽地站起来，一下子没站稳还踉跄了一下。宁攸起身去扶，却发现自己腿麻了。
“宁攸，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一把抱宁攸进怀里，紧得她喘不过气来也不松手，不停地念。
“子墨，你喝酒了···明天醒过来，都忘了吧。等去到上海，满眼都是全国各地的聪明的知性的可爱的苗条的性感的美女，到时候，就忘了我吧···”宁攸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侧头留一丝呼吸的空间。
“我没醉，离醉还差得远着呢。”子墨松开她，低头看着她，“宁攸，不要把我的话当成醉话，好吗？”
“知道了。”
子墨长叹了一口气。拉起宁攸的一只手。
“如果上海有展览或者音乐会，告诉我，我陪你去。”
“嗯。”宁攸点头。
“没事也来上海找我玩，咱们把上海的特色全吃一遍。”
“好。”
“有喜欢你的人，或者你喜欢上了谁，都别告诉我。”
“哦。”
“宁攸，你要好好的，有你在，我就会觉得青春里还有可回忆的人。”
“子墨，离开了家，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宁攸，跟我说再见吧。你说了再见，我就信会再次见面的。”子墨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子墨，希望你一切安好。再见。”宁攸挥挥手，子墨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一的第一学期，子墨还估测着宁攸的经期，每个月那时候都会给她打电话，问问难受不难受，说谁谁谁到上海开演唱会，哪家艺术馆又更新了，问她去不去。宁攸刚进大学忙得不可开交，自己的课程很多，又做了家教赚取生活费，后来还奔波去旁听心理学课程，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看他。寒假宁攸一家人收到海南的朋友邀请全家去度假，两人也没有见面。终于，2010年的暑假，宁攸去上海世博会参观，可不巧，子墨的奶奶生病住院，他赶回家看望，阴差阳错的失了见面的机会。子墨给宁攸打电话，哭笑不得地说，“宁攸，说好的再见呢···”
大二上学期结束，宁攸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国做交换生，临走前子墨的学校还没放假，却觉得应该告诉他一声。子墨先是诧异，后来坚持要见一面，哪怕不参加考试。宁攸当然不希望他那么做，只好改了机票晚上转机从上海飞，经停的时间可以见他一面。
“一年半了，想见你可真不容易。”子墨一考完一门专业课就赶到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就登机了···”
“看到你变帅了，挺好。”宁攸笑笑。
“后悔当初没跟了我这支潜力股吧，你看我爸就知道，我属于越成熟越有味道的男人。”子墨自夸。
宁攸笑而不语。
“谢谢你为了我改了机票。”子墨趁她没有防备，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
“想见面告别的人都见了，我觉得不能只单纯对不起你一个人。”宁攸并没有退缩，离别的拥抱很多，她习惯了。慢慢伸出胳膊，也环住他。
子墨感受到了她的回应，欣慰地抱得她更紧了一些。
“我，一直挺想你的。”子墨在她耳边喃喃。呵出的热气吹得宁攸耳朵痒痒的。感觉到她在自己怀抱里动，他咬咬嘴唇，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松开她。
“宁攸，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很特立独行的人。十岁就能做好一桌子菜，别人周末为作业烦恼的时候你在看闲书，明明文科更好却选了理科，家里明明经济充裕非要自己打工赚生活费，英语是所有科目中最不好的，现在要出国了···”
“你可以直接说我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王小波的散文），自由随性。”宁攸自嘲。
“其实，不是随性，你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子墨知道这一点，是高三毕业时，他和莫菲聊起来的时候，提及他喜欢宁攸，莫菲没有支持或反对，只说了一句，“宁攸虽然年纪小，但她比咱们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如果拒绝，表明不想要，或者时间不对，她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宁攸浅笑。
“宁攸，你比大多数人活得都明白都潇洒，至少在我眼里是。”子墨微笑着。
又聊了一会儿，宁攸手机的闹钟提示声传来。
“记得回来。”子墨陪她最后两分钟。
“会回来的，或者，你到美国，咱们去看Frank Lloyd Wright（著名建筑大师）的流水别墅和古根汉姆博物馆，去盖帝博物馆看美术书里出现的那些大师名作。”宁攸说。
“行。等你什么时候说，你想我了，我搭最近一次的航班去见你。”子墨浅笑。
宁攸轻轻点头。
“如果有喜欢你的人，让他好好待你；遇见了你喜欢的，努力让他也喜欢你。”子墨再一次抱住了她。“但都不要告诉我。”
“子墨，遇到不错的姑娘，试着相处···”
“把我往外推的话，我永远都不想听，”宁攸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胳膊加重了力道收紧。“所以你也不能说。”
“知道了。”宁攸小声念。
“等到有一天我心里有了别人，我会主动告诉你的。”子墨渐渐松开了她。“好了，时间到了，走吧。”
宁攸被憋得脸通红，深呼吸了几次缓和下来。
“说再见吧，上次说再见，隔了一年半，至少还是见到了。”子墨说着，笑得有些无奈。
“子墨，再见。”宁攸也挥挥手，转身去登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