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打扮的季惟往皮鞋厂门口那么一站,就吸引了一大堆目光。
大红唇、白皮肤,时髦又蓬松的短卷发,一身深棕色羊绒套装配黑皮鞋和小坤包,还戴了副金丝边眼睛,比跟画报上的香江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别说男工们舍不得移开眼,就连女工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她的头发烫得可真洋气,眼镜也别致,应该是知识分子吧,一看就不一样,好些人抹上口红跟女妖精似的,她这就像天生的一样!
艳羡的有,眼红的肯定也有,一边背地里干活骂不要脸,一边还不忘偷偷斜上几眼,试图学点儿来,改明儿也给自己扮上。
“同志,你是上这儿找人吗?”胆儿大的男青年主动上前示好。
季惟笑得和气,“对,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范志国的同志。”
范志国是工会的干事,平时盖章跑腿的活儿多半是他在忙活,厂里的职工只要不是新来的都认识。
男青年多多少少有些嫉妒,凭啥他范志国长得跟猴儿似的,还能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来找!
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季惟又道:“我是特地从首都过来找你们厂谈废料回收生意的。”
“啥!就是你!”啥范志国不范志国的,男青年全都给抛一边了,这可是厂里的贵客啊!
他忙把人往里迎,一路还不停冲人喊,“快快快,快去通知厂长他们,首都来的同志收废皮料来了!”
关于废皮料回收的事前阵子厂子里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工会和厂委的人还差点干起来!后来过了年又没动静了,工会为此没少骂厂委扯厂里后腿!
要知道这单子生意利润虽然有限,却关系到整个皮鞋厂今后的废料处理!
没见着范志国,季惟直接让请去了厂里的接待室。
老厂长姓余,在皮鞋厂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为废料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一进门快把季惟的手都握秃噜皮,“好同志,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改革开放了,老百姓日子也好过了,对皮鞋的需求越来越大,厂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光去年一年的产量就比前年翻了番,废料自然也跟着翻了番,今年一开年又接了好几个大单,已经多腾了个仓库来装废料,照这样下去,厂里就是有再多的仓库也不够装。
有了前阵子的焦虑等待,老厂长这回可不敢再含糊了,相互有过简单了解后便单刀直入,“听小范说你们那有能力吃下我们厂所有的废料,如果真可以,价格方面好商量,有啥条件你也可以尽管跟我们提,只要我们这边能做到,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配合你。”
事实上季惟今天进到这个门,老厂长就没打算让她空着手回去,这批废料,他哪怕就是倒搭钱,也必须让她给弄走!
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这话老厂长肯定是不会主动说的,接下来,他又把厂里现有的废料情况和未来可能产生的数量都跟季惟详细讲了一下。
现在每个月皮鞋厂大概就有三四吨的废料,加上之前三百来吨……数量远远超出季惟预算!
按照她跟范志国谈好的价格,哪怕只先收整数三百也得九千块,这与她之前设想好的最多千把块了事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顺手买个几十吨没啥,等办理了个体营业执照后一边消耗一边补足,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如果一下子花近万块去屯一批废料,且不说风险,无形中还会增加别人对她的关注,这么一大批货,去向可不好糊弄!
到底还是太年轻,季惟有些懊恼,问题是话已经说出去,这种关键时候如果反悔,她砸的就是自己的信用,她可是还想做长期生意的呢。
她脑子转得飞快,“是这样的余厂长,其实我们厂在首都那边已经有固定的供货商,我之所以托人在咱们清河县打听,是想跟亲戚合伙在这儿重新办一个废皮料加工厂,但是一时半会儿租到的仓库不够大,目前最多只能先运走一百吨,剩下的,得分批次再来运走。”
分批次运走,又不是不运走,再说这一下子就能解决一百吨的废料,未来当地还有个加工厂能源源不断的解决他们厂的废料问题,老厂长高兴还来不及,当下拍板,未来五年皮鞋厂的的废皮料都由季惟负责接收,考虑到新加工厂还没办下执照,合同暂时就只盖了她本人的私章,并支付了七百五的定金,约好一周后来拉货时结清剩余的尾款。
还得去工商部门办理个体营业执照,季惟拒绝了老厂长留饭的邀请,等她出了厂门口,一直没露面的范志国才喘着大粗气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同志,这位女同志,我是郭小麦同志的朋友,我姓范!”
季惟故作不识,“你就是范志国同志吧,小麦跟我提过。”
“那就好那就好。”范志国激动的搓着手,嘴都快咧到后脑勺,“提过就好,您这单生意我可是着实出了不少力,小麦同志肯定也跟您说起过吧,当时她说您答应了不管我跟厂里把价格谈到多少,都按三十块给,现在您跟厂里签了二十五,那剩下的五块钱……”
说着他又嘿嘿嘿的笑,完全没认出来眼前这个打扮洋气的女人就是自己嘴里说的郭小麦。
季惟挺得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原本就是说好的,她没打算赖他,就是坑了点,这一吨五块,一百吨可就是五百块,还是无本买***他们厂可划算多了!
自己失算,怨不得别人,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付学费了。
“不过我现在跟你们厂只交了定金,货还没拿到,如果你着急要的话,我也只能按定金给,先付你百分三十。”
“这哪成!”马上到手的五百块转眼就剩三分之一,万一以后赖账可咋整,他一年不吃不喝都挣不着五百块呢,范志国一下急眼了,“当初郭小麦可是跟我说好的,该多少就多少,你们合同都签了,这钱就该给我!”
意识到自己态度可能不太好,他马上又换上笑脸,“您看啊,咱俩这在厂子门口拉拉扯扯的也不好,回头传到厂长耳朵里还以为你贿赂我呢。”
季惟无语。
我这也没说不给你吧,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是真让老厂长知道了,他还能取消合同不成,这么多废料,他留着攒利息呢?
你一吃回扣的都不着急,她急个啥劲,就算事情真闹开,吃不了兜着走的也不会是她!
瞧他那一副今天不给钱就甭想走人的架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惟忍了忍,还是从小坤包里掏出一叠大团结点了五十张给他,“咱们两清了。”
钱一到手,范志国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厂子附近,咧着嘴就点上了,“就知道您这样做大生意的人实诚,以后您有啥事尽管招呼!”
说真的他还真没想到这钱有这么好拿,打今儿起,这位可就是他的财神爷了!
不说多,哪怕她每年就只要一百吨,他也能白拿五百块,这可比他上班挣的要多得多,再加上他媳妇的工资,他们家以后这日子还不得吃香喝辣!
只是很可惜,他的这位财神爷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这位范志国同志是个聪明人,季惟尽管给他这点回扣也心甘情愿,但很显然他不是,对于这种目光短浅随时可能成为反过来坑自己一把的人,季惟当机立断:等回头就想个法子跟老厂长重新把合同签一签,价格直接定到三十一吨,与其让这么个小人白占便宜,还不如给厂里做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