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何止是惊讶了,还有一时的茫然,随后而至的无措,到最后的无语心慌:“我来给王爷做喜服?”
“姑娘莫慌。就是做一身衣服罢了。”闺娘笑盈盈地道。
可哪里有慌的道理,这喜服又何止是一身衣服而已,江长兮简直无语透顶。
这个寒未辞,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闺娘却不管她多无语,反正她接到的任务就是这些:“王爷说了,不需要多华丽好看,一身喜庆能穿就行,只要是姑娘做的,他就穿得舒服,穿得喜欢,穿得高兴。”
瞧这话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让江长兮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也舍不得拒绝。
“既然王爷喜欢,那长兮就接下了。”她笑,娇羞明媚,无可奈何,温顺宠溺,仿佛寒未辞就是要星星要月亮,她也能二话不说地应允了。
这倒是让闺娘小小诧异了一下,同时也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瞧着就像江姑娘偏让着王爷一般?难道不该反过来?
不过闺娘是什么人啊,她可是和阳长公主身边第一得力人,那见过的场面还能少了?反应自然也快,转瞬收起诧异和莫名,一脸温和恭敬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闺娘朝后招了招手,跟她一同来的长公主府的丫鬟婆子们捧着手里的东西挪着步子上前来。
那是一匹一匹大红喜庆的天罗绸,是和阳长公主命闺娘一同带来的。
同时闺娘奉上一纸折子,笑道:“这是王爷的身量尺寸,请姑娘收下。”
连这个都备好了,看来当真是预谋已久。
江长兮原还在苦恼喜服尺寸问题,闺娘就送上来了,让江长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
真是如何,江长兮没有表露多少,只真心实意同闺娘道了谢,让人将东西收下,这才送了闺娘走。
“天罗绸啊,没有千金,也要白两吧,长公主出手可真大方。”秀檀赶紧让人腾出地方安置天罗绸,一边搬一边感叹道。
这话江长兮不反驳,因为的确如此。
和阳长公主是将寒未辞当亲儿子疼了吧。瞧做喜服这么件小事,又是天罗绸又是让闺娘亲自出马的,就可见一斑。
依寒未辞的意思,她的嫁衣是由王府准备了,那寒未辞的喜服由她亲自动手,也是理所应当,当下让人备了笔墨,坐在书案前画起了图稿。
江长兮一手女红也是得名家指点过的,且颇有成就。只她传承母家衣钵,一意醉心岐黄之术,偶尔绣绣花做个香包倒还有,做成衣,还是男人的成衣,又是喜服,还真是头一遭。因此下,下刀子前还是谨慎些的。
大抵是心底也隐隐期盼着能为他亲手缝衣做裳的,江长兮只在提笔是略略踌躇,扫了一眼那纸上寒未辞的身量尺寸,一落笔龙飞蛇走,迎刃有余。
不说一气呵成,但她心中有丘壑,脑海中早勾勒出那人冷漠隽长的身影,一袭大喜红袍如火炙热,他眉眼桀骜,他冷漠疏离,他狂傲天下,都不及他投转来的那一眼温柔夺目。
如此,下笔如有神,一笔笔,一寸寸,一幅幅,里衣、中衣、外袍,对襟、袖口、衣摆,逐一在她笔下成型。
屋外夜色降临,大厨房送来了饭菜,倚芳阁点起了烛火,秀檀跟庆荣打了好几回眼色,江长兮通通没看到没听到,她聚精会神在纸上勾勒出她脑中的图形,直到全数画完。
这一停笔,长时间伏案作画的弊端就呈现出来了,腰僵脖子酸指节疼都是小事,肚子咕噜噜大叫,饿得头昏眼花就有点过头了,秀檀和庆荣都瞪大了眼睛怒视她。
“姑娘再不停笔,奴婢都要去求老夫人了。”
知道是自己太过兴奋了,不过画都已经画完了,江长兮灿烂了一张脸,企图装傻糊弄过去,“肚子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果然一听江长兮喊饿,秀檀再气也只能跺跺脚,赶紧让人将一直热着的饭菜都端上来。
秀檀一转身,江长兮就朝庆荣一眨眼,笑得好不欢快,搞定!
庆荣有些无语,秀檀也太好打发了。姑娘也太会糊弄人了。
庆荣双手抱胸立于一旁,自我赞同地暗暗点头。
用过晚膳,江长兮没急着回到书案前,而是在院子里转圈散步,全当消食了。
夜色弥漫,月光清冷,花香浮动。
江长兮不知不觉走到了院子边缘,高高的围墙拦住了前路,三角的围墙处一棵一个半人高的桂花树,绿叶葱葱,不见花色,只闻花香。
这是倚芳阁内唯一一棵桂花树,她不记得年岁几何了,印象里是一直有它的。
今夜十六,悬挂墨色天空上的圆月如盘,朦胧暗影如桂树伸展,清冷月宫清冷的光。
江长兮行至桂花树下,于枝叶缝隙间看见了米粒大小的小花,几朵几朵簇拥在隐匿处,却散发着幽幽的香引诱路人。
“今年这个花开得真盛。”昨日做桂花酒,秀檀就是在这树上摘的桂花,没想还剩下这么多。
“世子经常命人来照看,剪枝浇肥,一样不落。”庆荣话说从来公正,她不会因江吴氏而隐瞒江长远所作所为,也不会因江长兮而对江长远有所亲近。虽显得刻板几分,但也让人更觉安心。
“看来还要多谢哥哥呢。”江长兮笑道。若无江长远,她远走春城五年,这桂花无人照料,哪里能长得这般好。
“我们摘点回去,明天晒了做桂花糕吃。”
“好。”
庆荣应了话,去找了篮子来,跟江长兮一同采花。
说了要谢谢江长远,江长兮也不只是说说的,第二日做了桂花糕,她特意按江长远的口味做了一份送过去,开玩笑说就是谢礼了。
就是江长远没这个口福。江长兮后来也是听他抱怨才知。原来那日江长远临时有事出门去了,等办完事回来,桂花糕已经连盘子带点心被要赶回西山书院的江长言给一盘端了。
江长远不能杀去西山书院,只能跑来倚芳阁叫屈,缠着江长兮重新给他做一份。
江长兮只好忍笑应下,一边忙着给寒未辞做喜服,一边抽出空闲来又做了一回桂花糕,安抚一下江长远快要暴走的情绪。
过了两日,辛泽到临都天水堂马上,江长兮放下所有事情去了天水堂见他。
辛泽是一身的风尘仆仆,精神却还不错,有功夫嫌弃天水堂在临都的门面不够气派,嫌弃茶水不好,嫌弃花开不艳。
“嗯,临都地价高得很,天水堂生意小买不起大房子,买不了好茶叶,连花都是路边野草,所以供不了师父这尊大佛,师父要不移步他处?客栈如何?”
江长兮笑眯眯的送客。
辛泽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起:“乖徒儿说笑了,天水堂可是临都有名的大药堂,哪里门面小了,大得很,大得很。”
开玩笑,临都城天子脚下,帝都繁华,这里的地价高,物价高,客栈一晚的房钱自然也高得离谱,他一个没名没权的小游医能住得起几晚哦,早晚露宿街头。到时候再找回来亲亲徒弟这里多丢脸啊,还不如一早就待这蹭吃蹭喝。
江长兮一脸为难:“可我这里的茶……”
“这茶香气浓郁,色泽清浅,茶味醇厚,果然是好茶,好茶!”辛泽捧着一个空杯面不改色。
江长兮笑,勉强正色道:“可这花……”
“这花开正盛,色泽鲜艳,可比牡丹,徒儿真真有眼光!”
庆荣方掌柜等人看了眼庭院里那一簇一簇开得洁白的小花,嘴角抽搐:“……”
“师父,你至于吗”自家师父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江长兮也是甘拜下风了。
“为师我是实话实说,实话实说。”辛泽捧着茶,刚才还嫌弃得要死,这会喝得倒畅快无比。“不过乖徒儿,不是为师说你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好拐呢,说嫁就要嫁了。”
“师父不喜欢寒未辞吗?”江长兮也捧着茶,眯着眼品味茶香。
“为师说不喜欢,乖徒儿就不嫁吗?”眼珠子咕噜一转,辛泽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主意还没落定,就被江长兮一语拍下:“不可能。”
“……”那你还问。
江长兮瞥他一眼,很无辜:分明是你先问的。
辛泽捂着胸口:“我亲亲爱爱的乖徒儿一去不复返了。”那一脸痛并快乐着表情,啧啧。耐人寻味。
“对了。乖徒儿,这些日子我翻找医书,看到一个方子……”
辛泽兴致勃勃地跟江长兮讲起来自己发现的新方子,提出改进的办法和运用,江长兮收起玩闹的心,认真地同辛泽对起来。
一旁作陪的庆荣和方掌柜跟不上两人的思维,面面相觑一会,各自退出去忙了。
于是江长兮开始了每日不是往天水堂跑就是待在倚芳阁做喜服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转眼九月,江长兮针起针飞,不足半月便做好了一整套衣裳,如今就差绣上花纹了。要知道这才是大工程。
江长兮停了针,揉了揉手正想要歇一会,庆荣从外面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江长兮微讶,眼中却亮亮的,“就在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