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颜沐芸握了拳头:“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有什么理由去毒害一个已经病入膏肓,且在颜家不受待见的,明显已经失宠的颜夫人。大姐姐,想听的可是这一句?”
“我娘是颜家正儿八经的夫人,她没有失宠,也不会失宠。”
“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颜素问已不愿与颜沐芸多费口舌:“大姐姐若真心关心大伯母,就该去请大夫,而不是在这里与我纠缠。”
“祖母……您看到了,也都听到了吧?我知道,因为我娘的关系,您不待见我和桐儿,在您心里,您的孙女儿就只有她颜素问一个。她蕙质兰心,她贴心懂事,可真正的她是这样的吗?”
“我的孙女儿的确蕙质兰心,贴心懂事。”颜老太太对于颜沐芸的愤怒视若无睹:“素问说的并无错处,你若真心心疼你那个娘亲,这会儿就该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在我的院子里撒野。我知道你那个娘是没规矩的,也教不出有规矩的女儿来。若你娘真去了,倒是一件好事,我让人将你接过来,好好教教你颜家女儿应该懂的礼仪规矩,免得你将来去了婆家,丢我们颜氏一族的脸。”
“她颜素问是您的孙女儿,难道我和桐儿就是野生野养,身上就没有淌着颜家的血吗?我知祖母偏心,却不知竟偏心到这种地步。”
“你若如素问这般懂事,我自也是偏心你的。可惜,你像极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娘。”
“大小姐若是存心惹老太太生气,还请回去。”望秋站在颜老太太与颜沐芸中间,低了低头,抬头时,给了颜沐芸一记眼光,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颜沐芸紧紧的抿着下唇,盯着颜素问看了许久。
半响后,她才不甘心的道:“祖母,是芸儿错了,芸儿不应担心母亲就该顶撞祖母,说些惹祖母伤心,惹祖母生气的话。”
“我生不生气不打紧,打紧的是,你得清楚自个儿的处境。你回去吧,想要尽孝,就安安生生的在你娘跟前待着。”
“是!”颜沐芸低头,咬了咬牙,转身,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望秋紧跟了几步,对颜沐芸道:“外头雪大路滑,大小姐注意脚下。另外,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二小姐的确没有害大夫人的理由,至于老太太心里,也是清楚大小姐您的那点儿盘算的。大小姐若是聪明的,就该仔细想想,做什么是对的,说什么是对的。”
颜沐芸白了望秋一眼,显然也没将她说的话听到心里。
望秋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听人劝,吃饱饭,可颜家这位大小姐目中无人惯了,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目送着颜沐芸的背影消失在那片雪景里,望秋才转身进了屋。
此时,颜素问正握着颜老太太的手,低声与她说些什么。
颜老太太瞧见望秋,对她说道:“你去秦氏那边儿瞧瞧,看看她又在生什么事端。”
“二小姐要一起过去吗?”
“她去做什么?让人再拉住给整个一次没害成,再来害第二次的罪名。”颜老太太明显有些不高兴:“自打那个秦氏进了门,我们颜家就没消停过。这些年,我待在这院子里吃斋念佛,装聋作哑,是不想搭理她,是懒得与她生气。可她倒好,不仅不知收敛,反而越加嚣张,连素问这么一个打从老家来的小姑娘都容不下。你去告诉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秦氏若当真是被毒死的,就让他报给衙门,让衙门去查。若真查到了我这个孙女儿的身上,我老太太绝不袒护。她若是没有被毒死,就让他写封和离书,将这秦氏送回去。”
“祖母真动了气?”
“遇见这样的母女,祖母能不生气吗?”
“大伯母的性子,祖母又不是近些日子才知道的。大姐姐与三妹妹做事情虽有些不周到,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害人的心思。大姐姐针对我,无非是觉得我抢了她喜欢的人,抢了她往日在颜府的尊崇。等孙女儿出阁了,这事情,自然也就平息了。”
“平息?”颜老太太冷哼一声:“沐芸那丫头我也是清楚的,心比天高,却没什么大能耐,再加上她那个娘的一贯教导,成不了气候是小,倒是能惹出一堆的乱子来。这人呐,不怕没志气,而是怕她始终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总妄想着能够得到自己得不到,也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瞧祖母说的,咱们颜家的姑娘,哪有差的。轮相貌,大姐姐在邺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轮才学,大姐姐更是自幼研习琴棋书画。性子是傲了些,可这邺城的闺阁名秀,那个性子不傲?”
“她一心一意的害你,你不生气也就罢了,怎么还处处捧着她,帮她说话。”
“孙女儿可不敢,孙女儿这心眼小着呢,断不会帮人说话。孙女儿这是就事论事,说的大实话。大姐姐这性子,再磨一磨就好了。”
“那也得她肯磨才行。”颜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累了,想躺一躺。”
“那孙女儿给您捶捶腿。”
“不用,你的这双手,还得留着给人针灸看病呢。隔壁屋里,我让望秋备了些医术还有医案,你若没有别的要紧的事情,就过去看看。屋里搁了暖炉,也备了茶点,都是你爱吃的。”
“祖母。”颜素问心中一暖,眼圈儿差点儿红了。
“都要出阁的人了,怎么还净想着给祖母撒娇。去吧,看仔细些,尤其是那些医案。”颜老太太摆摆手,颜素问起身,福了福,后退着出去了。
隔壁,本是间留宿的客房,可老太太在百福堂住了多年,也没留宿过什么客人。大哥哥小时,被养在老太太跟前,倒是在这屋子里住过些日子,里头隐约还能瞧出当年的痕迹。
书案上,放着一本医案,既像是刻意摆在那里的,又像是前一位主人看过之后忘记收了。
医案并无名字,封皮都是白的,里面也不是印刷的字体而是娟秀的手写体。
“这医案莫非是祖母自个儿写的?”
颜素问坐下来,一页一页认真看着。医案有关于病人的记录,都写的相当隐晦,但从字里行间也能揣度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其中一页上,记录了一个有关于假孕的病例,说的是后宫某位嫔妃怀有身孕,且几次诊脉都是喜脉。可一天早晨,她起床时发觉小腹微有些胀痛,就如同来了月事一般。妃子以为自己胎像不稳,落了红,急匆匆让人寻来了皇帝,皇帝又急匆匆将祖母招进了宫里。
祖母把了很久的脉,脸色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白,最终她咬着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告诉皇帝,这位妃子并没有怀孕,也没有见红,她只不过是日子到了,来了月事。
妃子先是不信,紧跟着犹如疯子一般从床上扑了下来,抓住祖母质问她为何要那样说。
祖母虽满头冷汗,却仍坚持自己的诊断是没有错误的。皇帝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就让内侍宣了别的太医过来,其中就有最初为妃子诊断的那位。
经过众太医轮番诊断,证实了祖母的话并非虚假,这位妃子的确没有妊娠的迹象。
皇帝大怒,命人斩了那名最初给妃子诊断的太医,连句辩驳的话都没让他说,而原本受宠的妃子则因为假孕一事被皇帝冷待,没过一年就郁郁而终了。
假孕,又称假性怀孕,是指女性出现一些类似怀孕的症状,如月事停止、恶心、呕吐等,甚至还有自觉胎动以及腹部胀大的情况出现。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是否假孕只需要到医院做个影像学检查就能确认,但在这个仅靠着望闻问切就要给人诊病的时代,真的很容易出现误诊。
误诊?
不,不是误诊。
能做到太医,并且能随时进宫去给嫔妃们看诊的,必定不是庸医。这一次误诊,尚能理解,次次误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除非,这个妃子原本就是假孕,是与那名为自己诊断的太医商量好的,合谋的行为。
假孕是为了争宠,是为了更好的在后宫生存,可一个正在受宠的妃子,值得去冒这种险吗?
不,不值得,因为她不需要假孕,她只需要利用自己正得宠的这段时间,讨好皇帝就行。
在病例下方,祖母还写了一味药,那味药极其罕见,却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就是能刺激人的中枢神经系统,以至于下丘脑功能紊乱,导致黄体生成激素和泌乳素水平增多,从而使女性出现类似妊娠的症状和体征。
在没有相关的仪器设备做研究和观察的情况下,这个时代的太医对于药理未必知道的如她这么详细,但古人喜欢尝百草,用自个儿做研究,虽说不清医理,却能知道这味药都能做什么。
祖母之所以写下这个药名,想必也是得知了某些内情。那个假孕的嫔妃,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看了下医案上备注的时间,简单推算,颜素问发现,这名嫔妃假孕失宠的时间,恰好是当今皇帝快要出生的那段时间。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