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爹一样,都是个顾嘴吃的。”颜老太太嗔了颜素问一眼,言语间的宠溺却是真真的:“听下头的人说,前阵子,你跟着顾家那孩子去了趟蓉城。他可是带你去见他姑母的?”
“倒是去了白家,却并未见到白宗主和他的夫人。”
“是他们不见你?这些个所谓的江湖门派也忒不讲规矩。”
“是没顾得上。”颜素问半坐在老太太跟前,用手捏着她的腿:“大人他此去蓉城是为了查案,孙女儿呢,就是跟着看看景。大人忙,顾不得孙女儿。白家倒是让他们家的大小姐白云舒去请了两回,大人担心孙儿受委屈,就没让去。祖母放心,即便是在外头,孙女儿也是不会让自个儿受委屈的。”
“大人?你在外头就是这么叫他的?”
“嗯!”
“是顾家那小子让你这么叫的?”颜老太太眼有不悦。
“不是,是孙女儿自个儿这么叫的。”颜素问稍微停了下手,“虽有婚约在身,可毕竟还没有入他顾家的门,叫相公、叫夫君,都有些不合适,孙女儿也叫不出口。随着外头叫他相爷,他又不高兴。叫言卿,叫长风,又似有些疏离。思来想去,就只能喊他大人。”
“倒是难为你了。”颜老太太拢住颜素问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若他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你也不用有这些顾及,偏他的身份特殊,这个亲昵或者疏离之间的距离,的确难把握了些。”
“祖母。”颜素问轻唤了一声,将头枕在了老太太的膝上。
“都多大了,还跟祖母撒娇。”颜老太太说着,却用手抚了抚她的脸:“你今个儿去看她了?”
“祖母说的可是大伯母?”
“这秦氏到底得的什么病?”
“是里热外寒之症,孙女儿大着胆子给开了药,只是这药效如何,还得观察一阵子。”
“里热外寒之症。”颜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心中也有了数:“过了年,你就该出阁了,找个机会与顾家那小子提一提,总不能这姑娘出阁,亲生的爹娘却不在跟前儿吧。”
“孙女儿知道了。”颜素问起身,将颜老太太也给搀扶了起来:“祖母坐久了,也起来活动活动吧。外头落了雪,雪景甚是好看,就是天冷了些。”
“再好的景,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倒是我这孙儿,看一日就少一日了。”颜老太太握着颜素问的手不松:“顾家比不得咱们颜家,虽说都是做官的,可颜家做的是医官,朝堂上的事情从不过问,被牵扯的也就少些。到了顾家,内宅的事情,兴许不用你心烦,可这外头的事情,还得仔细些。”
“孙女儿能不嫁吗?”
颜老太太不提还好,一提,颜素问就觉得自个儿头大。
“傻孩子,这婚约是你爹娘与顾家早就定下的,你未来夫君又是在那个位置上的,除了宫里的那位,谁敢拦着不让你嫁,谁又敢拦着顾家不让人家来娶。我的素问,是天底下最好的,也是最聪明的女孩儿,我相信,顾家小子选你,一定不只是因为你们有婚约,而是他觉得,你能做好这个宰相夫人。”
“可孙女儿只想做个小医女,只想守在祖母身边儿。”
“祖母知道,你有这份心,祖母已经很高兴了。”颜老太太看了下左右,对在一旁伺候着的望秋道:“你们都下去吧,有素问在,屋里不需要这许多伺候的,看的我心里急躁。”
望秋知道,这是老太太私下还有话要对颜素问说,转身挑起帘子,带着旁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屋,望秋打发那些丫头去做事,自己则稍离屋门,就在那里站着。
隔墙有耳,有些话,是断不能让外人听去的。
暖炉里,碳火烧的很旺,可颜老太太的手,依旧冷得像快冰。方才,借着撒娇的功夫,颜素问瞧瞧给老太太看了看脉。虽说之前的蛊毒清了,可还是伤了老太太的根本,这些损伤,都是不可逆转的,即便她的身体里住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也束手无策。
“祖母身子若有不适,一定得让望秋姐姐去宁心斋唤我。”
“放心,祖母没事儿。”颜老太太轻拍着颜素问的手:“你若去了顾家,日后少不得要跟皇家的人接触,那宫里的宴席,也是有机会去的。记住祖母的话,若是进了宫,能不去后宫,就不去后宫,能不见皇后,就不见皇后。”
“为何?”
“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祖母怕你惹了祸端,仍不自知。”颜老太太显然没有说实话,颜素问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想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情,与其猜测,倒不如静待,该知道的,她总会知道的。
祖孙两个这边正说着话,却听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的病才好,姑娘就在这里喧闹,是不是得让人把大老爷给请过来?”
“你别以为将我爹搬出来,我就会害怕。我今日来,就是要请祖母判个公道。”颜沐芸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大姐姐。”屋内,颜素问眉间微蹙:“看来,不光是三妹妹给解了禁,就连大姐姐也免了惩处。”
“临近年下,总不好让外人看了笑话。”颜老太太虽嘴上这么说,可脸上亦带着几分不悦:“若知她这个性子,倒该让她爹多关她几日。”
“祖母,祖母是我,是芸儿。”颜沐芸说着,竟不顾望秋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目光落到颜素问的身上,直接娇弱而泣:“颜素问,你的心肠怎会如此恶毒,居然想害死我娘和大哥。”
“大姐姐这话从何说来?”
“你今日可去看了我娘?”
“是!”
“你可给我娘开了药方?”
“是!”
“你开的什么药方?”
“自然是医治大伯母急症的药方。”
“你胡说,你给我娘开的分明就是要命的方子。”
“我给大伯母诊断时,开药时,大哥哥都在,开出的方子,大哥哥也是审看过的,若是方子有问题,大哥哥岂会让小厮出去抓药。”
“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谋划,你给我娘看病是真,开药是真,拿给我大哥看的药方也是真,可是颜素问,你私下对我娘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
“可偏偏,素问心不知,肚不明。大姐姐说我害大伯母,总不能红口白牙,乱说乱指吧。”
“祖母!”颜沐芸突然一跪:“我娘,我娘她快要不行了。都是她,是她借着给我娘看诊的机会私下给我娘用了毒药。祖母,我娘就算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她也是爹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到颜家的,正儿八经的颜夫人吧。只不过训了她几句,她竟动了杀心,明知我娘患病,却还给她下毒。这样心肠歹毒的女子,我颜家可容不得她呀。”
“究竟怎么回事?”颜老太太听不得颜沐芸哭哭啼啼。
“我娘……我娘她快不行了。”
“不可能,大伯母虽患病多日,身体羸弱,可只要照方服药,祛热散寒,这身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是开过方子直接到祖母这里来的,依着时间推算,就算小厮拿了药回来,眼下也都还在炉子上煎着。大伯母药都没吃,何来的被我毒害一说。”
“颜素问,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抵赖吗?”
“大姐姐给的这抵赖二字,妹妹可不敢要。”颜素问语气渐冷。
“你既做了,还怕别人知道?你既下毒害我娘,就该坦然承认。左右,我们是拿你没办法的。”颜沐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你是谁呀,你是顾相未来的夫人,是我大魏未来的宰相夫人,在你眼里,莫说只是我的母亲,就是屠了我们整个颜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我亦姓颜,屠了整个颜家,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虽说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若是没有娘家依靠,也不过是无根的浮萍,任人欺凌。我不是大姐姐,做事情不管不顾,只看心情。若是可以,我希望看到的是颜家比现在更好,而不是更差。
退一步说,我有什么理由下毒去害大伯母。照大姐姐方才的说话,大伯母已经病入骨髓,我只需不管不问就好,何必应下三妹妹与大哥哥的请求,巴巴的跑过去看诊,还当着大哥哥的面给大伯母下毒。大姐姐是觉得妹妹颈上的这个东西是摆设还是大姐姐颈上的那个才是摆设?”
“你——”
颜沐芸一窒,喉咙里憋了许多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颜素问瞥了一眼颜沐芸,淡淡地说:“大姐姐亦是有智慧的女子,为何到了大伯母的事情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糊涂?难道,就因为妹妹要嫁的那个人是顾长风,是大姐姐放在心上的顾言卿?”
提到顾长风,颜沐芸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我是就事论事,你不要扯到别的地方去。”
“那好,我们就事论事,烦请大姐姐告诉我,我一个即将嫁入相府的未来宰相夫人,有什么理由去毒害一个已经病入膏肓,且在颜家并不受待见的,明显已经失宠的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