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大将军一路北上,此刻还在长城左近盘桓。
这些天他自然没有闲着,几经沟通交流之后,已然得到边塞诸军三位中郎将的支持。
近二十年来,鲜卑族势力趋于崩散,原来尽得匈奴故地的鲜卑人,终于在其一代雄主檀世槐亡故之后分崩离析。
这也使得燕、赵作为北方大国,对于防备异族入侵的压力降到极低。
再加上十国之间摩擦不断,各国开始重视互相之间的防备,原来盛极一时的长城边塞军团,大多已经缩减规模、几经废立,
故而至今只有四部中郎将,以及一部护乌桓校尉仍承担着防备异族的重任。
杨塞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对边塞军团施加影响,更借朝堂之上几位老朋友之手,将许多中高层军官换成了自己还是中尉时的部将。
这才使得其此行顺利控制了三部中郎将的军团。
不过这几年来燕皇熠渐渐掌握权柄,自然也会对军方施加属于自己的影响力。
这才有边塞军团中最重要的破鲜卑中郎将部,以及护乌桓校尉部的拒受乱命。
这两部的长官都出自当今燕皇刘熠的妻族王氏,与已故的侍中王宇系族兄弟。
这也是最让杨大将军忧虑之所在,毕竟前时刚刚宰了人家的兄弟不是?
不过好在他来的极快,又沿途布置人手封锁消息,所以王侍中殉国之事虽有传言却未实证,否则现在他该想着如何逃过王氏兄弟的追杀了。
不过现在他也不敢奢求得到王氏兄弟的支持了,但总不能放任身后有这样一支雄军虎视眈眈。
所以他这些天一直谋划着,率麾下万二千众边塞军团对王氏兄弟进行围剿。
王氏兄弟能做到边塞一军主将,到底也不是傻子,故而这些天也是联系频繁,屡次派人探查南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塞情知此刻宜速不宜迟,必须趁着王氏兄弟没有查明事情始末之前,攻其不备一举覆灭之。
大军调动瞒不过旁人耳目,杨塞却气定神闲的以辽西叛乱为由,多次遣人向王氏兄弟说明情况。
王氏兄弟到底稍年轻些,这一日竟荒唐的应下了杨塞请求,兄弟中年幼的护乌桓校尉王志,领亲兵五百来到兄长王铭的军营内,会见前来说明情况的杨塞。
杨塞自是人老成精,率领着千余精兵来在破鲜卑中郎将的营门之外,却胆大的只带五十亲兵进了大营。
三人相见自是虚假的寒暄一场,便分宾主落了座。
“杨郡尉,你几次来函说辽西郡南部叛乱,要我们兄弟出兵与你同去平叛。但怎么我得到的消息却是你杨郡尉怒斩天使,兴兵造反?”王铭出言开门见山,毫不隐晦。
“是啊杨郡尉,你可要仔细言论,莫将我们兄弟当成了傻子!”王志怒目圆睁,威势自起。
杨塞闻言却不慌乱,拿起清水浅饮几口,才淡然开口道:“将军不要被妖人话语蛊惑,此断然做不得假。辽西瑞州县出了个妖人陈凡,聚起数千百姓,并联合我军中校尉孙示悍然谋逆,据辽西南作乱,此事断然不假。”
王志冷笑几声,道:“陈凡是哪个我却不知,敢问郡尉可有明证?”
杨塞以目示亲随,亲随当即拿出一份文书。
“两位请看,此乃燕皇殿下亲下旨意,上面写的十分明了。”
王铭、王志两兄弟上前接过,细细查验果然不假。
两人自是燕皇亲信,当初在蓟城时也曾多次见过制书规制,确实如眼前之物一般无二,这下兄弟两人更起了疑惑。
这制书自然不是伪造的,却有蓟城中数位显贵共同出手,这才自皇宫内盗出专用的帛书,且加盖了燕皇刘熠的印玺。
王氏兄弟至此仍有些疑心,再问:“如此军国重事,怎不见天子节?”
杨塞凝重道:“天子节自是有的,且我身上还带着殿下密令,请两位将军屏退闲人,恭闻王命!”
王氏兄弟相互看了看,各自有些警惕。
杨塞见此起身,扬声道:“恭请燕皇旌节!”
此言一出,自有一人拿着一支以竹为体、以毛饰之德节旄,被人捧着走入帐中——却是当日侍中王宇所持之物。
王氏兄弟见此,根植在其心中的忠君思想瞬时间压过所有疑惑,连带着账内帐外左近的军士全部俯身而拜。
杨塞瞅准机会突然暴起,铿锵之间宝剑出鞘直刺王铭而去。
随之杨塞亲军立刻跟着响应,大帐内外瞬间沦为人间地狱。
可怜中郎将王铭统摄一军数千人,这一剑之下没能躲开登时丧命。
一旁的校尉王志却暗自留了个心眼,眼见着杨塞暴起杀人便急急向后躲去。
营寨之中狭窄逼仄,王志亲卫又不要命的抵挡,这才给了他持刀破开营帐逃了出去。
暂时逃离险境的王志慌忙大喊:“敌袭!全军戒备!”
只是此刻才反应过来却显得太晚了,只见得周遭山上数千军兵冲锋而下,营门外杨塞带来的一千精锐猛烈攻击着营寨。
王志见此情知大势已去,慌忙纠集身侧所有能纠集起来的败兵,被部下护着急急逃亡而去。
亡命奔逃之下,众人总算逃回了护乌桓校尉驻地,只是此时此地也已遭遇了敌人的突袭,眼看着也要溃不成军了。
好在将主王志及时赶到,众军士总算有了个主心骨,纷纷朝着自家校尉靠拢而来。
王志有心抵挡,却遥遥望见显然已经解决了彼处动乱的,杨塞部军兵追杀而来。
于是不得已之下只得引兵再逃,此时身侧只有不足千五百人的人马了。
杨塞统军来追,见此也知道想要追上并覆灭王志部并不容易,毕竟此刻能逃离已都是骑兵了。
他微微一叹,但好在对方此时已经溃不成军,显然不可能再对本部造成什么威胁,也就由他去了。
只是他终归没有想到,这位护乌桓校尉的官职可不是虚称。
杨大将军勒住全军,收拢残兵降卒、整顿好各部兵马,时间已然来在傍晚。
一天奔波劳碌,吩咐下众军就地安营扎寨修整一晚,明日五更天移师南下。
这一夜睡得不踏实,梦里王侍中、赵郡守,乃至于中郎将王铭及其麾下惨死的军兵纷纷前来索命。
杨塞一生见惯了风雨,到底不至于被这些亡命之人吓破胆。只是画面恍惚之间竟见一人,身着蟒袍、头戴九琉平天冠,威严赫赫领着万千阴兵杀了过来。
杨塞举目四望却见麾下军士全部拜倒在地,高呼燕王殿下。
他怎不知眼中那高大之人却是当年惨死洛阳的哀王。
画面急转之下,只见那哀王已然到了切近,面目狰狞大骂:“卑鄙小人!害死本王、害死老母妻儿!还要勾结夷狄害死本王万千子民么?!”
杨塞一时惊惧猛然转醒,却原来是南柯一梦。
门外随侍的亲兵听见房中动静,轻声问道:“大将军行了吗?可有事吩咐?”
杨塞道了句不用,转身又躺下了。
只是辗转反侧之间再难入眠,头上也是冷汗直流。
好容易挨到天命,众军兵醒来开始收拾军械物资,他才算是略微有了些安稳。
诸军将前来请命,询问是否即刻拔营南下,杨塞却想起梦中哀王话语来。
于是整冠束带出得门去,见了众军将却又更改了命令:“传本将之命,中郎将林青领本部人马留驻看守长城要塞,余部即刻随本将拔营南下。”
杨大将军终究良心未泯,还算拎得清华夷之辩。
于是经过紧急调整之后,杨塞终于率整合后的近万人马,以及倍数于此的辅兵、民夫浩荡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