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斥候见自家都尉朝自己的方向而来,竟是打马慌忙要躲,显然不想以这样懦弱的面目示人。
陈凡遥遥望去却见对方怀里正抱着个包裹,于是连忙喊道:“兀那年轻斥候,见了本官为何要躲?”
那年轻斥候闻言才知自家都尉是来找自己,于是赶忙翻身下马,拜倒在地。
陈凡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林仲去扶起他,接着问道;“你要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回禀都尉,属下姓张,为家中独子,唤作张伯。家住瑞州城内,现在曹司马手下效命。”
陈凡点了点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包裹,又问道:“你手中拿的什么?”
张伯闻言又要流眼泪,林仲见了不耐烦地喝道:“哭什么!哭哭啼啼算啥汉子!”
陈凡却阻止道:“你不要吓他,他毕竟年龄小。你接着说,不要怕,本官在你可畅所欲言。”
林仲闻言退在一旁,张伯这才勉强开口道:“都尉请容我详述。我是去年刚刚进了县军,因为马术不错选为斥候。而我怀中所持,乃是斥候队中一直照顾我、帮助我的李大哥的人头。”
说罢展开包袱一角,继而更加泣不成声。
陈凡见了那瞪大眼睛的人头,犹自感到一丝寒冷,毕竟那人眼中的怒火似可焚空一切。
张伯抽泣几声,又接着道:“属下自敌人伏兵山谷之中找到了李大哥人头,其余部位找寻不到。都尉,李大哥死的好惨啊!”说着竟是跪倒平川。
陈凡急急躲开一礼,而后急急去扶,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之扶起。
这时,一名刘其部降卒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吵嚷着非要过来有事禀报。
陈凡远远听见动静,便示意监管的军士压着那人走了过来。
那人走近前来,深施一礼道:“罪臣见过陈都尉。”
陈凡一听对方自称罪臣,再去细细打量,却原来是之前刘其麾下领兵的一个县尉。
“尔不必称罪臣了,当你随杨逆背叛时,便已非汉臣、燕臣了。”
那人微微羞愧,再拜之后想要辩解。
陈凡却冷目相对,斥道:“辩解的话留着应付廷尉和御史台的人吧,你刚刚说有事禀报,那便说事。”
那人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陈凡这般不近人情。
不过此时已是陈凡主动问起,也只得认真答道:“都尉,”说着指了指人头,“这人我见过。他是刘其抓来的斥候,很有风骨,最后被刘其分尸而死。”
接着他又将李姓斥候那一番言语大略复述了一遍,听得陈凡连连点头。
这个世界从不缺乏抱怨者、沉默者和演说家,而唯独缺这种愿意直面黑暗、立志改变的勇者。
“可以了,你复述的那位李大哥的故事和这番话值金子,你这条命算是保下了,退下吧。”
那人连连谢恩,才万般欢喜的走了。
陈凡微微一叹,这个仅仅将这故事复述下来的人,其功劳都足以让他谋逆之后免去一死。可是亲身做了这件事的人,却已经长眠、尸骨无存。
陈凡继而又看向张伯,问道:“你可知你那李大哥全名叫什么,家住何处?”
张伯答道:“我只听人都跟李大哥唤作李三,并不知全名。其家在安宁乡,不过听说年前给宗族撵了出来。”
陈凡怔然,问道:“竟是安宁乡李氏的吗?李勤那个李?”
张伯微微不解,显然不知自家都尉和安宁李家间的龌龊,犹自点头不已。
陈凡长长叹气,道:“这李家的确眼瞎,唯独这么一个义士却给赶了出来。”
他又看了看张伯,对其道:“这样吧,本官会将你李大哥的事迹报往蓟城燕皇处,届时其身后名是可以保障的,备不住还会荫其子为官。”
张伯这才有了些精神,抬起头泪水还在打转,问道:“真的吗?”
陈凡笑了,却不搭话,转身上马便号令全军往归胡州而去。
还对林仲嘱咐说,这小子有趣,调入他本部亲兵,为日后训练一支直属斥候部队做准备。
这位李大哥被俘之事实实在在的震动了陈凡,令他感觉有些悚然。
好在这次被人家抓去的是个“李大哥”这种义士,若是个骨头软的呢?岂不是满盘皆输?
于是,这让陈凡萌生了训练一支直属于他自己的精锐斥候的想法。
一路无话,陈凡领着本部九百余军士,带着俘虏、缴获回转胡州。
此时,胡朔部军兵早已被击溃,胡朔本人也已被俘。
但却并不是骁骑营建功,而是施云中回来了!
本来陈凡远远看着胡州城外一时间聚集起数千骑兵部队,还陡然一惊。
到了切近才发现,竟是施云中领着一营两千余骑疾驰赶到。
施云中这边也见了陈凡,急忙策马前来,向自家师兄行礼。
陈凡瞧着施云中一身银盔银甲、胯下神骏,心知施云中必是受了燕皇赏赐,也为他高兴不已。
“呦呵,看看我们施小将军,可真是神武非常啊!啊?”
林仲也羡慕道:“可不是,真是英气!”
施云中却被两人笑的不好意思,急忙翻身下马,正式拜道:“下官瑞州县尉施云中,拜见都尉!殿下命我暂领羽林郎来援都尉,今日赶到、幸不辱命!”
陈凡也赶忙下马,面朝南方蓟城方向拱手谢恩,两人算是走完礼节流程。
陈凡放眼望去,却见施云中带来的两千余骑中,大约有一半不到端的是甲胄鲜明、装备精良。
而余者则稍次之,不过眼见得也都是好男儿。
他询问其故,施云中这才把这一路之上,纷纷有人来投之事说明。
陈凡明了,这是汉家特有的“藏武于民”的做法,一旦王师出征,其队伍往往膨胀数倍。
“云中,你怎么知道我这边有事,及时赶来?”
“哦,师兄还不知道。家父业已受燕皇命,任中尉,总揽宁州战事。”
陈凡自是一时诧异,没想到施延望还会出山做事于是又问道:“先生今在何处?”
施云中答道:“家父如今正在瑞州坐镇,麾下已有部分幽州郡兵县军护卫,还在等待左将军吴志统帅的大部人马,听说是遇到一些阻力。”
陈凡自是明白,即便在这样高压的军事时期,仍免不了会有人从中作梗的。
施云中微微沉吟,终于道:“师兄,嫂夫人父母之事我已知晓,请师兄节哀!苏文大哥同我一起归来,如今大概在为父母守灵或是陪伴苏武大哥吧。”
陈凡听了心下又起了一丝悲伤,不过即刻问道:“你嫂子?”
“师兄放心,嫂夫人为邓太后挽留,尚在蓟城,不知此事。”
陈凡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苏迎雪归来,则他不免又要为之分心了。
两人又就战事交谈了几句,又见过了羽林郎们的长官,吩咐下去为之安置营寨,便携手入胡州城去了。
陈凡一番旗开得胜,将叛乱彻底遏制在了胡州—柳城一线之北。
但另一边的杨塞自然就没这么幸运了,此时还在为征边塞兵团为己用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