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其刘太守这些日过得倒也并不快活。
自杨大将军北上之后,渤海县内一时间成了孔非孔将军的一言堂,自己这个郡守倒成了泥塑的雕像。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这心里也是一天天的不安,妻儿老小被人家扣在瑞州,生死难料,每每思及于此难免泪流。
想要去救,却早得了杨塞军令不许。
好容易杨塞走了,又有孔非百般阻挠。
这些天他总觉得似乎有人监视着他,他料定是孔非暗里安插的人手。
于是这短短几天,就让这位曾经老练的官僚,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往日还只是在家中偷偷喝,毕竟孔非将令明令禁止所以官、军禁止饮酒。
这不是今天孔非转去北方宾徒城接应军资,才给了他深夜饮酒买醉的机会。
酒入愁肠愁更愁,人说借酒浇愁不假,可那是酒后发泄出心中烦闷才好。
“杀千刀的陈凡,杀千刀的张巍,杀千刀的孔非,杀千刀的杨......”
身边的侍从见刘其尽然毫不避讳的胡言乱语,赶忙上前一把扯住刘其,随即左顾右看,万幸是没有闲人。
“哎呦我的刘郡守,您可不能胡言乱语啊,您身份倒是高,可我们不够人家拿捏得啊!”
刘其朦胧着醉眼,到底是没失了心智,只是更为窝火的豪饮起来。
不多时,刘其便醉倒在桌案,众人赶忙搀扶着要往出走,酒家欲言又止到底没敢提酒钱。
一路上跌跌撞撞,也是这刘其酒品是在不好,一路上神志不清,亏得是一众侍从忠心护卫着,这才架着回到了郡守府。
众人将之架到郡守府后院住处安歇,也不管其嘴里喊着“大姑娘”、“小媳妇”,纷纷逃离,让其自己去慢慢醒酒了。
梦中不察,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天清晨。
刘其自是好梦一场还未醒来,倒是侍从们各自起来做起了洒扫、煮饭的杂活。
没过多久忽听得郡守府外脚步声声,几名官兵前来禀告,说是一名自称陈凡亲信的汉子前来投诚,扬言要见刘其。
城门戍守的兵丁见只有一人前来,却还是没放下戒心,只是放下吊篮将来人吊上城头随即绑缚起来。
按说不管来者说想见谁,此时都应该最先知会总领此地的孔非,可这不是孔非不在城内吗?
而且不知是偶然还是意外,此刻城墙上的主事者,正是当初跟刘其到最后的那名仆从。刘其感其忠心的,到底是帮着运作了个城门守卫的小官。
故而此番得了消息,立时就来向郡守府禀报,也未向所谓的征南将军府送去任何消息,大概是存了瞒报争功的心思。
刘其一众随侍骤然听闻此消息,一时间都有些惊喜,不过随即却是疑惑压过了惊喜。
毕竟双方对峙这么久,只有自己一方南逃的军士,可从没有自对面而来的叛逆啊?
不过此时到底不是他们所能做主的,于是自有人前去喊醒刘其。
刘其一夜宿醉,尚未完全醒酒,此刻骤然被人叫醒,一时间怒气上涌,一把推开了前来相唤的侍从。
随即,又大骂道:“狗奴才!今日你不给本官一个满意的解释,本官必定将你剥皮实草!”
前来报信的侍从跌坐在地上,一时怒起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微微低头道:“郡守容禀,乃是守城军士言说有一汉子自宁远而来,自称是陈凡的亲随,有要事向您亲自禀报。”
刘其闻得此言果然怒气一消,晃了晃尚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才问道:“人在何处?”
那侍从匆匆前来,也未曾问清,此时却是一时慌乱。
刘其见此抬腿一脚踹去,犹自骂了句“废物”,一步三晃的出门去问了。
其他几人一见自家主子晃荡着走出门,赶紧上前搀扶,刘其这才得以稳当的走出门去。
只是谁都没去看那名倒地未起的侍从,眼里泛起了一丝凛冽。
刘其匆匆忙忙走出内院,传下话去将人提来见他,却自来到正堂安坐。
不多一会,几名军士押着一黑脸汉子匆匆走上堂来,那汉子行走之间还有些跛态,刘其强自打眼观瞧不由一惊。
却原来堂下之人并非旁人,正是那日牢里威武不屈的林仲!
刘其虽然还有醉意却也没到傻的那个地步,大声喝问道:“林仲!莫非以为本官不认得你了么!”
林仲听得也不惧怕,犹自挺直胸膛,只微微拱手解释道:“县尊容禀......”
“大胆!此刻坐在堂上的乃是辽西郡守,正三品大员!”
林仲闻言忙不迭改口:“是,郡守要杀要剐,不妨等俺说清来意后再行定夺。反正如今陈都尉那边没了俺活路,若郡守出亦不能容我,则死生又能如何!”
刘其听林仲这么说话,倒还有了一分相信,道:“且听他说来听听!”
于是林仲开始讲起这几天的遭遇:“俺自从跟了陈都尉,不,陈凡。俺跟了他,原想着他像是个能成事的,日后当官做将少不了对我的提拔。谁想到那厮好容易当了官,竟然跋扈起来!”
“怎么跋扈?”
“哼。想来我不说郡守也该探听到了,那陈凡前日夜间领着一千军来到宁远,端的是一时显赫。昨天他昂首挺胸的在宁远县衙召集军官议事,却中途责怪起骁骑营都尉为何不予他部署肉食供给,怒斥了人家一顿。”
“后来他们商议着说要截断郡守送往胡州的军粮,可您知道,前两日骁骑营都尉就做过此事,说您该有防备。陈凡那鸟厮不信,三言两语又跟人家吵了起来,于是自领着部下于宁远城北扎营去了。”
一旁自有侍从俯身向刘其禀报:“郡守,确有密探及斥候回报,说是陈凡与宁远原来的守将冲突起来,吵了一架后独自领军往城北十里扎营了。”
刘其听罢点了点头,自然又信了三分。
只是疑心向来颇重的他自然还是再要盘问下去:“你说的这些本官自有渠道得知,算不得什么有用的情报,且你还未言说你为何背主来此。”
林仲听罢怒气更涨,道:“郡守却不知,陈凡那贼厮却是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的货色。当初在牢中俺尽心尽力的伺候,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却不管俺富贵贫贱。昨日傍晚俺见他怒冲冲,只是为那两位骁骑都尉说了公道话,便拜拜挨了他一顿挞刑。”
说着,他解开外衫,将衣服敞开。
那宽阔的胸膛横贯着条条伤口,凑近去看竟好似沟壑纵横。
众人看着一时不忍,纷纷转过头去。
不料林仲却悠哉穿好衣物,接着道:“陈凡那贼厮定计,要在下次你们向胡州输粮时截击,出骑军千人。”
听到此处,刘其已经信了个七八分。怪只怪这个年代的他没有看过《三国》,尚不知周瑜打黄盖的典故。
不错,林仲此来正是陈凡所安排的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去刺激和推动刘其做出大胆决策。
这个策略如今看来也成功了大半,眼看着那刘其此刻已然双目放光,只是不知是否有几分醉意在其中。
林仲微微沉吟,刘其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何必吞吞吐吐,有事快说!”
“是,郡守。俺自瑞州随陈凡来时,您的家眷......家眷......”
刘其闻言有些失神,急忙喝道:“本官的家人怎么了,快说!”
“都被陈凡那厮杀了,阖家七口,刀刀斩尽、各个杀绝!”说着跪倒在地,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