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刘其顿时红了眼眶,继而大怒,径自掀翻了摆在面前的桌案。
“陈凡,本官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说着还要抄起东西去砸,却被一旁侍从拦了下来,劝了半晌方才给劝住。
眼中满是红血丝的刘其看向林仲,道:“此时怪不得你,起来吧。”
随即他便挥了挥手,令随从自内院出来数十金,却是他这几日四处贪墨下来的一部分。
“林仲,你带来的消息本官已然知晓,这些钱你拿着,高飞远走去吧。”
林仲闻听此言接过黄金重重一拜,转身欲走。
不料其走出还没几步却又折返回来,再次拜道:“郡守,俺总归是想着谋个出身。这些黄金俺不要,拿了怕也花不踏实,但求郡守能留俺在侧,让俺谋个出路。”
刘其见此也不奇怪,更将最后一丝怀疑消去,却是直接答应下来。
随即令人领着林仲先行下去休息了,至于黄金自然也没拿回来,一并赐下了。
林仲被人领着安置了住处,刘其又特意嘱咐在自己统领的县军中安排了官职。
刘其此时自是心情悲戚,其中更带着滔天怒火,虽还带着三分酒意,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一旁侍从见了不由提醒道:“郡守,那林仲所言如今看来虽然可信,但此时毕竟事关重大,是否跟孔将军商议一下。”
“商议什么!我阖家被杀,难道还要我忍下去?!”
侍从一时间被吓得不敢言语,直接跪倒下来。
“传我命令,召我直属诸部县尉来此,本官有事同他们商议。”
“诺。”
那一日杨塞走之前,曾留给刘其协助安置诸县县军之令。而孔非素来自傲于郡兵校尉身份,并不屑于去和这些各县杂兵打交道。
故而一来二去,他这位郡守也拉拢了四县县兵、近一千六百人的人马,只不过大多马匹为孔非征调,故而大多是步军罢了。
不多时,四位县尉急匆匆到了郡守府,来见自己的直属上官刘其。
他们也是看不惯孔非自傲的性子,故而更愿意向同样显得势弱的刘其靠近。
众人上得堂来,只见刘郡守束手背向门口立在堂上,众人相互看了看,各自不解。
于是众人也只得纷纷上前行了礼,刘其这才转过身来。
众人一看此刻的刘其各个心惊,犹自带着醉态的脸上绷着扭曲的神情,眼中充满了血红好似随时都会吃人的恶虎。
众人连忙低下头去,尽量显得自己乖巧的样子。
刘其见众人到来,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得到确切消息,新任备虏都尉陈凡决心攻击我方向胡州输送粮秣的队伍,不知道诸位有什么见解。”
四位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一县军事指挥,此刻却都,没敢吱声。
刘其见此冷笑道:“怎么,本官为尔等大开方便之门,尔等竟如此不思回报吗?”
这里说的大开方便之门,自然是为这几位县尉平日里喝兵血提供方便了。
众人听此顿时冷汗淋漓,赶忙拜道:“此事全凭郡守吩咐!”
刘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将林仲带给他的消息详细的告知了各位县尉。
诸县尉听了也都觉得这是个机会,借此没准真能扩大战果,这样一来便可在杨大将军出搏个好感,乃至于借此青云直上了。
不过这里面好歹有明白人,其中一人强忍着恐惧出列拜道:“杨大将军走前,曾严令我等非得其本人手谕,或征南将军军令,不可出战兵一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刘其神情变动。
只见刘其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明显勉强压抑着怒火。
这位县尉见此,连忙改口道:“不过,事急从权,战机稍纵即逝,我们抓住战机果断行动,似乎也并无不妥......”
“哼,县尉知道便好。好了,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如何尽可能的吃下来袭的陈凡部。”
又有一位县尉近前道:“郡守,既然提前洞悉其动向,莫不如我们便伏兵以待。”
“哦?何处伏兵?”刘其问道。
那人接着说:“敌人突袭,必定在其力所及而我力不能及之处,大概就是胡州以外三十里内了。如此,此次运输粮秣的民夫,统统换成我们的人马,乔装改扮以待贼来,此其一也。而胡州以北三十里内,唯有一处山谷可以伏兵,怎么也能搁下上千人马。”
刘其闻言一喜,看来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自己一方,他自是一时鼓舞。
“我方今天是否可以立即发出运粮队?”
“自然可以,不过郡守,敌方多骑兵,为防其逃窜还需人马自后方阻隔。”另一位县尉提议道。
刘其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请胡参军自后方出兵阻隔?”
“自然,我部之前也只有胡参军部尚有可战之兵了。”
刘其微微想了想,智商可算恢复一些:“那若是弄丢了胡州如何是好?”
却又有人上赶着添了把火:“郡守糊涂,我军擒拿住敌方大将,大坡敌人主力,即使丢了区区胡州又能如何?”
刘其这时却又起了肝火,暗道:“凭什么自己就要替人着想那么多?谁有顾忌过自己?唯独顾及自己的不过是家人罢了......”
家人......
一念及此,刘其愈发愤怒,刚刚有些清醒的头脑顷刻间又被愤怒冲昏。
接着,愤怒之下已然疯狂的刘其作出了各项安排。
其一,刘其亲领三部县军即刻出渤海,绕道西南急行军,往胡州北面二十里处北面矮山埋伏,务求在三个时辰内到达。
其二,输粮队即刻出发,改由剩余那部县军乔装押送,按正常速度行进。
其三,向胡州胡参军处发出公文,将大略事情告知,并严令其出兵帮助。
“便如此吧,出什么事由本官一力承担,诸位此刻领着各自部下行动去吧!”
“诺!”
至此,一切都开始朝着陈凡希冀的方向发展而去。
而此时的胡朔胡参军,大概算是最悲惨的一位了,毕竟刘其只是自以为家人死绝,而他真的是再不会有新的家人了。
而且,由于自己的身体实在难以跟随杨塞,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千余人守在了胡州,以至于错过了杨大将军大封三军。
对于种种事端,他怎么可能不恨施延望、不恨陈凡呢?
不过话说回来,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胡州县的这几天,也为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此事倒是不能展开来讲的。
是日上午,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渤海县的书信,乃是之前共患难的老朋友刘其所托。
信中内容写的明白,言说让他密切留意宁远陈凡军动向,他刘郡守已在胡州以北二十里外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陈凡小儿来投。
届时,需要自己出兵相助,截断其南逃后路。
胡朔览罢书信一时间也有些犹疑,转而又起愤怒之情。
“刘其这厮真是好命,竟一跃之间做了太守,哼,倒对我颐指气使起来!”言语间虽是不忿,却更有些阴柔气。
一旁侍从低声相劝:“参军不必动怒,刘郡守自然是走了运,不过依我看来您走运的时候也来了。这刘郡守对你不错,这泼天的功劳还要分你一份呢。”
“哼,什么泼天功劳,我胡州只有守军不过千人,若想兜住陈凡归路,即便千人全出怕是都费力。万一失了胡州,我必死无疑!”
侍从还要再劝,却被胡朔打断,他又接着说:“不过,陈凡小儿害我至此,我早欲杀之而后快!况且若不现在去拼一拼,难道等王师大军压境吗?”
说着,他便即刻起身自内室而出,聚集麾下人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