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熠自领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往寿安殿而去,邓太后安坐殿中早已等着,而苏迎雪在侧服侍。
他进得寝殿连忙请安,邓太后道了句免礼,着人为自家孙儿备下坐席。
刘熠甫一落座,邓太后开口问道:“听人来报说今日皇宫里很热闹,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旁苏迎雪心中一紧,不由忧虑起正在前线领兵的陈凡。
刘熠有心遮掩,还道:“祖母勿忧,只是寻常朝会罢了。”
邓太后眉头皱起,追问:“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何来如此规模的朝会?还有前些日登闻鼓响,皇帝没有解释吗?皇帝莫非以为老太太眼瞎了,心也跟着瞎了吗?”
刘熠一惊,汉家以孝治天下,自己祖母说出这话他岂能安坐?
于是他慌忙站起深深拜道:“孙儿有罪,请祖母责罚。”
邓太后神情微微缓和,接着道:“哀家并非是责怪你,只是燕国出了大事,哀家也该知晓,否则日后九泉之下,如何向你父祖两代先王解释?”
刘熠方才起身,解释道:“此番宁州确有战事,乃是原辽西郡尉杨塞杀了朕派去质询的侍中,又杀郡守赵丝起兵谋反。如今正与陈凡表兄、辽西郡军校尉孙示对峙,孙儿已就此事会同群臣商议,拿出一个章程了。”
“哦?这么说来,迎雪此番进京原是与此事有关吗?可是她敲响登闻鼓?”
刘熠于是将前时陈凡的谋划和落难,以及苏迎雪如何来到蓟城敲响登闻鼓全盘托出。
邓太后听了并无诧异,只是点了点头,道:“这点小事吓不到哀家,同你父王、祖父那时的动乱没得可比。我还说怎么登闻鼓响,却给哀家送来个这么贴心的外孙媳,而这外孙媳怎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啜泣,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迎雪一听也赶忙下拜请罪,邓太后只是摆了摆手,表示并不怪她。
邓太后接着问他临战的部署,刘熠也没有一丝隐瞒的一一详述。
邓太后听了刘熠的安排,大体上是并无不妥的,故而仅就一些小事对刘熠加以提醒和指点,就示意其坐下回话了。
刘熠这才安坐下,邓太后接着道:“皇帝的部署和安排很合适,前线有施公为帅、你表兄为将,足以让将士用命了。”
“是,孙儿也是因为心里有底才会没将此事告知祖母。”
“不!你现在心里没底了!孙儿啊,不是祖母说你,你现在临大事而慌张,的确缺乏你父祖那是的气势。”
刘熠哪敢顶嘴,只是一再说着自己的确还不成熟。
邓太后到底心疼孙儿,话锋一转,问道:“这件事上你既调配的不错,怎么还这么忧心忡忡?”
刘熠一时沉默,却仍是探口气道:“一则先王遇刺之事断了线索,二来孙儿今日在殿上着实见到了诸位大臣的争斗,包括同朕的争斗。”
邓太后闻言笑了:“要不说你是‘朕’呢。
皇帝啊,大臣们跟你斗,但你不要去和大臣们斗。
你啊,要学会平衡之道,你要学会让所有大臣们为你所用,让他们啊自己斗去。
而你,则要稳居其中,做好权衡和最后的决策、”
“是,孙儿明白了。”
“你现在明白不明白不重要,但你要学着去明白。至于你说你父王遇刺之事,毕竟隔了十多年了,到底是迁延日久,不要急于一时。”
“是。”
邓太后听自家孙儿多少是听进去了一些,便叫他去忙自己的政事了。
待刘熠出门离去,苏迎雪却单膝跪倒在邓太后身边。
邓太后听见苏迎雪跪倒在地,忙问缘故。
苏迎雪微微抬头,眼圈里含着些泪水,道:“民女欲随兄长往返瑞州,请太后成全!”
邓太后一是沉默,接着道:“你可知那前线兵荒马乱,念之也不一定能够护你周全啊,还要为你分心,一旦出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啊。”
苏迎雪一时沉默,邓太后接着劝道:“你不要担忧,待前线战事结束,我便让皇帝召念之来蓟城。一来封赏,而来为你们赐婚。而且哀家啊,也很想见见他。”
苏迎雪垂下头,不再恳求。只是一时间遐想,想来他此刻应是策马行军、意气风发吧。
而此时他也确实意气风发,正于瑞州县北门检阅着其麾下人马。
“好男儿自当马上取功名!诸位投军,或为保卫乡梓,或为功名利禄。但此刻我要你们记住,到了战场上,我们的目标,就是敌人的头颅!他们的脑袋,代表着军功!他们的死亡,代表着百姓太平!”
“杀!杀!杀!”
“诸军中由于连年无战事,多已裁撤军正,此番本将已为各部补齐!战场之上,用命搏杀,皇帝陛下必不吝侯伯之赏!接下来,本将要颁布五条铁律!”
“我等恭闻将令!”
“第一,凡临阵退缩者,斩!”
“第二,凡掠杀平民者,斩!”
“第三,凡不从军令者,斩!”
“第四,凡救援不力者,斩!”
“第五,凡失期不至者,斩!”
五条铁律颁下,军阵中一时肃静。
“当然有罚就该有赏,此战中凡斩贼首级、先登、夺旗诸功,本将允诺皆与战匈奴、鲜卑者等!”
这样的赏格不可谓不重了,毕竟历来国内平叛的赏格与对战异族的赏格并不等同,尤其是对战故匈奴、今鲜卑这样的强大异族。
“其余具体赏罚,诸军正官在此明宣于士卒,使其心中无惑!”
令下后,自有诸部军正官将陈凡订立的各项军规一一宣读,包括赏罚标准、军队纪律、行军秩序等等内容。
待一切完成,时间已近巳时,陈凡也不再耽搁,当即挥兵北上宁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故时秦人的战歌响彻在古老的秦驰道上,一众燕军满怀着同曾经老秦人一样的热血和慷慨激昂,毅然北上平叛。
而这支战歌同样响彻于皇城之外。
此刻施云中与苏文正端坐马上,也是一时兴奋难耐。
施云中以年仅十六得赐县尉之职,这其中虽有其父施延望和他师兄陈凡的缘故,但也足以他一时自傲了。
而苏文仅以一介平民,竟一跃成为一屯之长,自然也是直觉得激动。
两人领着八百羽林郎一路唱着战歌《无衣》,一边自王城中向北开出,此刻刚刚出离北门。
这一路上民众瞩目的望着这一众军兵,毕竟是燕皇真正的亲兵,骑马外表看来断的是威武男儿。
这一路不乏有许多适龄女孩悄悄对心仪者抛出香囊示爱,更有许多王城的好汉辞别爹娘姊妹,自带弓刀马匹跟上这一队雄赳赳的军伍。
施云中自然没应对过这样的局面,好在两位羽林司马俱是经年的将校,对此情景并不见怪,只是帮着将众人收拢在一起。
这本来也是正常的,大燕人人尚武,而精锐的王城禁军又能招募几人呢?
故而每次王城出兵,许多贵族子弟、青壮的良家子、乃至于游侠们,很多都会随同作战,使得原本军兵不多的禁军如滚雪球一般壮大数倍。
这也是燕皇刘熠不管多少,执意自王城出兵北援的原因之一,倒也是众臣最后同意刘熠派出羽林郎的缘故。
这一天,两支燕兵自不同地点,唱着相同的战歌,北上平叛击敌!